蓝辞身上穿着黑色西服,面容素净冷秀,淡淡的苦艾气里夹在这药感的清凉,却在细闻之下有一丝树脂的甜意。 棕色的眼眸对上黑色的眼睛,是体面礼貌又客气疏离的问候。 “辞职信收到了吗。”宁渡问。 蓝辞没说话,秘书非常有眼色的带着团队先一步登机,登机口只剩下宁渡和蓝辞两人。 蓝辞这才开口,只是他没有回答宁渡的问题,却是问道:“要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疏离冰冷,拉出了两个人的距离,他的冷漠落在宁渡眼底,宁渡只是淡然一笑。 有骨气有魄力,够心狠,够蓝辞。 宁渡淡淡嗯了声,本以为谈话到此就会结束,没想到,宁渡还等来了蓝辞的下文。 “为什么不带走林舟和伊甸园监察委员会。”蓝辞直视宁渡的眼睛,冷静道。 林舟是宁渡最顶尖的助手,跟在宁渡身边统揽公司,而伊甸园监察委员会更是宁渡从欧洲带回来的精锐,如果说收购不成功的伊甸园就是一盘散沙,大厦将倾,那么这些人在,这盘散沙就散的不那么快,坍塌的速度也没那么惊人。 面对蓝辞的提问,宁渡同样认真。 “监察委员会成员签的合同,是和伊甸园签,并不是和我签。即使我离开,他们也会留下,至于林舟,”宁渡顿了下,“是他的个人意愿。” 宁渡回答的坦然,所有的帮助都是例行公事,但蓝辞还是在宁渡停顿那一秒,知道了宁渡的安排。只是没必要拆穿。 宁渡说完,抬腕看了眼表。蓝辞注意到这个动作,也知道宁渡的飞机到时间了。 “还有事吗?” 宁渡放下手腕,看向蓝辞。两个人客气疏离的像是陌生人,丝毫看不出他们曾经是一个床上耳鬓厮磨的关系。 蓝辞问完了想问的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依旧看着宁渡眼睛,垂在西裤变的手微微蜷曲。 “你——” “飞机停在一起,有什么话路上说吧。”宁渡看出蓝辞的欲言又止,只是他不想再去猜蓝辞的话了。 黑色的奔驰停在登机口,蓝辞没有拒绝,跟着宁渡上车。 车开过机场,停在两架私人飞机前。 太阳从云后露出,细雪停了。 天边烧着火红的橘霞,晕染了冬日的一幅画。 蓝辞和宁渡从车上下来,飞机悬梯从内向外折叠落下。 飞行管家站在地面,微笑等待。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宁渡转过身,天边的云霞在他眼底平静燃烧,蓝辞忽然觉得,他和宁渡本该如此,形同陌路。可为什么看到宁渡离开,他还是会隐约感到刺心的疼。 “没有了。” “嗯。” 漫长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说了告别,可谁都没有转身。 “宁先生,出港的飞机还有两架。” “蓝先生,您该登机了。” 飞机私人管家先后礼貌上前低声提醒,宁渡和蓝辞分别嗯了声。 到此,所有的客套都该结束。 蓝辞和宁渡同时抬起头,和从前一样撞进对方的眼眸,只是再也没有当初的温柔,只剩下漠然的冰冷。 四目相对,他们的模样清晰地映在彼此眼中,蓝辞喉结滑动,别开了眼睛。 成长是一场风暴,冷漠建立在撕心的疼痛。悲哀的命运造就坚韧的心性,让蓝辞即使在这一刻,也没有落下眼泪。 宁渡目睹了蓝辞整个成长,有一瞬间,他觉得是自己亲自打磨了这把银白色的利刃,然后任这把利刃插在自己的心上。 可没关系,他选的人,他从不后悔。爱恨都是过眼云烟,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只能是莎士比亚笔下的故事。 太阳在暮色中燃烧,宁渡忽然很想抱蓝辞。他那样想了,也那样做了。 蓝辞被蓦然拽住手腕,下一刻落入风雪的怀抱,他的瞳孔缓缓扩大,他张了张嘴:“宁……宁渡。” “嗯。” 说过再也不见的人终于在这一刻知道此去经年,或是再也不会见,所以任性地拽住了爱人的手腕,把那只握了千百次的手裹在手心。 那双手很凉,皮肤很滑,指节纤细修长,还戴着那枚银色的戒指。 “戒指,摘了吧。”宁渡在蓝辞耳边低语,他的声音很凉,很低,让蓝辞的心撕开了一道裂缝,颤着疼。 蓝辞终于也被情绪操控,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他感受着裹着自己的那双手,他想,他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宁渡,每次和他牵手,都会让他产生自己被保护的错觉。 无声的酸涩从心脏撕裂的地方涌出,蓝辞想,他好舍不得他的宁渡。 这个人给过他温暖,给予过他欲望,成为他向上的阶梯,他们一起度过过漫漫长夜,也曾一起在办公室为收购方案而熬夜。 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丧失了意义,成为回忆里触碰一次就疼一次的银针,扎在他们心上。 蓝辞本能勾了下自己的手指,宁渡笑了下。 蓝辞在舍不得,可是他就舍得吗? 这是他的造的刀,拥刀入怀,注定要被割伤,鲜血淋漓才是活,才是爱。 可爱如禅,不能说,一说就错。 所以分开才是最好选择。 两架飞机在苍茫暮色中同时亮起灯,背对着驶进不同的跑道,中央塔台控制起飞。 当前方最后一架飞机出港,公务机发出轰鸣,迎着西方落日起飞。 黄昏降临,飞机划破天际,冲向夜色。 只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场风暴,要么毁灭,要么成为风暴本身。如果命运早已写好序章,那么无不遵从。 蓝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眼角湿了。 他又梦见宁渡了。 蓝辞躺在床上,感受脸上冰冷的湿意,看着头顶的吊灯。许久,他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洗手间。 洗漱完毕,蓝辞穿着睡衣下楼,听安刚刚从纽约中央花园跑步回来,白色的棒球帽,紫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 汗水顺着她流畅的马甲线向下流,健康的身体散发着属于太阳的气息。 见他下楼,听安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 “早。” 听安摘下棒球帽,蓝辞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听安倒了杯水。 “跑了几公里。” 听安端起水杯,小口喝着。 “十五公里。” 蓝辞点头。 从接手伊甸园至今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伊甸园从最初的风雨飘摇,面临退市,到今天重新焕发光彩,这五年,蓝辞从低谷一路到山峰,所有的经历构成今天的他。听安两年前从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毕业,就来了伊甸园,陪他拨云见日往前走。 两个人知己知彼,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蓝辞任何不对劲都逃不过听安的眼睛。 “你呢?睡到现在,是不是又梦见他了。” 听安看了眼蓝辞发红的眼眶,显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蓝辞嗯了声,继续喝着杯子里的水。 这个他说的是谁,两个人心照不宣。喝完杯子里的水,听安道:“我去冲个澡,我们吃完早餐逛街去。” 伊甸园要和世界知名彩妆有一个联名,这次蓝辞受邀前来,一方面参加商务宴请邀约,一方面休假。 他已经两三年没有休过假了,伊甸园稳定之后更要恢复市场,各种事情连轴转,蓝辞有多少心都不够他操。一眨眼,两三年过去,当真恍若一梦。 “你去吧,我来做早餐。” 蓝辞放下水杯,去了厨房。 早餐很简单,咖啡、面包、香肠、鸡蛋,顺带给听安准备了份沙拉。 做好端上桌,听安刚好擦着头发从楼上下来。 两个人在桌子前坐下,蓝辞在用平板看《华尔街日报》,听安吃着面包,顺带问了句今日的纳指。 “对了,刚刚林舟给我发信息,他们已经登机了,会准点到达纽约。”听安边嚼东西边说,蓝辞点头:“知道了。” 五年前宁渡走,把精锐都留在了伊甸园,这批精锐在往后的日子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蓝辞几次力挽狂澜都离不开他们。 至于林舟,他像是宁渡留下的王牌,帮了蓝辞很多。 喝完咖啡,听安把桌子上的餐盘都放进洗碗机。今天是来纽约的第三天,前两天都在倒时差,今天终于一切正常,蓝辞和听安准备出去走一走。 这些年蓝辞也经常出国,但每一次都在工作,这次终于有了闲暇。蓝辞上了楼冲了个澡,下楼听安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许则川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老婆老婆喊个不停,听安听烦了,直接挂了。 “蓝辞,我这次换了个面膜,消肿补水,上妆不卡粉,要不要试一试。”听安说着从化妆包里拿出一张天青色的面膜,给蓝辞飞了过去。 蓝辞弯腰捡起,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 “好。” “好好脱了你那焊在身上三四年的西装,敷个面膜化个妆,当回你的公主殿下。” 听见公主殿下这几个词的时候蓝辞明显愣了几秒,听安微扬眉。 “你那箱子里装的蕾丝bra、还有那些大尺度裙子,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我玩什么聊斋。”听安道。 “来异国找乐子,不就是图一个谁都不认识,放荡又迷乱的夜晚吗?” 听安说的直白,却都是实话。 蓝辞二十多年里,唯一遇到的、信任过、交付过的人只有一个,宁渡走之后,他有了一切,身边倒贴的人也很多,但蓝辞从来没有让人碰过他。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年他压力很大,欲望很少,另一方面是他无法接受宁渡以外的人碰他了。 这件事最早发生在四年前,他去徐萧的酒吧,身边围的人不断,也有看的入眼的,只是到了床上,蓝辞想起的全是宁渡,他推开自己身上的人,说了声不想做了。 那人离开后蓝辞抽了一晚上的烟。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忘不掉宁渡了。 人总是会无数次回忆过去拥有的好,然后在失去里不断爱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听安看出他又在回忆,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别想你那前夫哥了,不如想想都这把年纪了,怎么泡男高中生吧。”听安道,“听说现在男高可比钻石硬,服务你这个总裁刚刚好。” 二十八岁风华正茂的蓝辞闻言只是笑,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了支烟。
第54章 纽约是一座充满魔力和热爱的城市。 时代广场流光溢彩,自由女神象征和平人权,第五大道汇聚高级购物街区。由南至北,帝国大厦毗邻洛克菲勒中心,圣帕特里克教堂遥应中央公园。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惠特尼美艺术馆和所罗门古根海姆美术馆共同组成享誉盛名的“艺术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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