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小指还固定着,应该就是愁霜要求会诊的那个患者。 “李医生,明天你不管我了吗?”姑娘问。 “嗯。”愁霜应了声,“会有另一个医生负责你的治疗。” “我妈妈……”姑娘声音小小的,“没有恶意的。” 愁霜停止了打字的手,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着姑娘良久,说:“我知道。”他把最后一笔病程写完,关了电脑。然后坐到姑娘床边,“那你呢?你信任我吗?” “我……”姑娘目光闪躲,最终低下了头,没答出来。 愁霜没在乎,说:“我有一个哥哥。” 姑娘奇怪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我刚跟哥哥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总想帮他忙,就老是往厨房跑,要做饭。但是他一只手就把我抱起来了,说我还没灶台高,做什么饭。”愁霜看着自己的掌心,手指动了动,像是要握住什么,“我吃饭不挑,有时间就要锻炼,尽力在长大,所以没几年我就比灶台高许多了。做饭我也用心学,他不在家我就练习,被烫了也不要紧,所以我后面做饭做得也很好。鲜香的菜,端到他面前,他就不说这话了。因为他知道……我可以,我能做到。……我也,一只手就能抱住他。” “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可以。” 姑娘怔怔看着他,震惊于他平淡无奇的话里所透出的倔强与决心。她莫名感到羞愧,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愁霜看着是不好亲近的那种人,脸部线条刚硬,嘴唇也常常抿着。刚刚家属磕磕巴巴跟主任提出要换主管医生时,主任一开始没同意,家属却含糊其辞地表示,“我们其实担心……一只手……是不是……太辛苦了点……” 主任解释道:“李医生已经是一位成熟的住院医师,他可以做好这项操作。” 但是家属没应声了,还是尴尬地笑笑,摇了摇头。主任没办法,只好同意。 其他人或许会难堪,亦或是气愤,但是愁霜情绪没什么波动,很平静地说:“我做好交接。” 此刻,他谈到哥哥,谈到未来我可以,却露出了笑容,很浅,像是要安慰姑娘羞愧难当的情绪。 “最起码你相信我能成长是不是?” “当然!”姑娘抬头掷地有声地回答。 愁霜不再多说,走出去,看到了靠在墙边的夏征雁,他眨眨眼,“哥,你怎么来了?” 夏征雁回想着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其实心里酸涩,但是又不想在这里徒劳惹他难受,只好挑了个软软的刺,“那时候学做菜被烫过多少次?怎么都不跟我说。” 愁霜露出不好意思来,腼腆地笑了下,说:“也没几次。” 夏征雁走近几步,摸了摸他白大褂的领子,说道:“我家小孩真棒。”
第四十九章 “他吗?” 老太太不太相信地问这位刚升的主任。新主任底下有个刚博士毕业的学生,叫李愁霜,人是挺负责的,可是只有一只手。 神经内科晨间大查房,一屋子的人围在一个老爷爷的床边,谈到明天要做腰穿,家属老太太就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主任笑了笑,看着主管医生愁霜。 “李医生,给说说吧。” 李医生现在戴上了眼镜,一双眼睛比以往更显锐利。 “过去三年,我总共做过102次腰穿,没有一次失败。” 他没有多啰嗦,直接摆出了自己这几年的经验,几个新来的师弟师妹没听说过这事,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小声议论:“有这么多?!” 一个工作挺久的师兄说:“人称腰穿小王子呢。” 不管是哪个组的患者,只要涉及到这个操作,他下了班都要来,抢着做。有的病人不同意,不然这个数字会更多。起先几次也挺磕磕巴巴,找不准位置,患者无故多疼一会,他挺不好意思,说对不住。说是说了,可是心态好,手始终稳,主治在边上看着,他也一点不慌。到后面,他就非常熟练了,又快又准,得了这个“腰穿小王子”的名号。 老太太不明白102次是多还是少,但是大家都很佩服的样子,就立刻笑了:“哦哦哦,好好。”她上下打量了下愁霜,忍不住说:“小伙子真能干。” 在场的人互相看看,好像都知道了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老太太试探着问:“有对象没有啊?” 话音一出,大家都笑起来。主任也盯着愁霜,起哄不带犹豫的,“怎么说,李医生。” 李愁霜清了清嗓子,“有了。” 李愁霜一个适婚男青年,被很多人都问过这问题,他每次都说有,可是却怎么都不说是谁,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当他这话是个借口。有人调侃着说,李愁霜这对象恐怕是天上的仙女,不能透露身份,不然天帝知道了要抓她回去。 抓回去是永远都不会的,但心尖上的人倒真是长了一张仙君的脸。 愁霜中午休息的时候给张子期发了个消息,说留两个位子,晚上吃饭。 张子期自己开了个餐厅,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挺高端的私房菜,有他爸爸的资金支持,总算没搞黄了。 张子期没一会就回了一句行,又问谁来?菜有没有忌口。 愁霜回他:没什么忌口,有两个辣的就行。茉莉来了。 张子期:?! 张子期前几年被他爸一杆子支到英国去见世面了,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他的小伙伴茉莉了。 晚上下班愁霜没耽误,麻溜打车走了。 到了地方,刚进门就被张子期绑住了肩膀,大惊小怪地喊:“茉莉变得也太多了吧!” 愁霜看着他,挺无语,“你都几年没见到她了?女孩子到了青春期,一天一个样都有可能,何况四五年的时间。”他又说:“你也变挺多啊。” 不胖了,在外面浸润了下,还有那么几分知性帅哥的样子。如果不开口说话的话。 张子期看他,放开手,“李大夫一张嘴没怎么变。” 愁霜不理,问:“在哪?” 张子期带着他走,“你说太迟了,没包厢了,我挑了个靠窗的。” 愁霜拐了个弯就瞧见了茉莉。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又自信又美丽。她看到愁霜到了,就站起来先抱了他。 “愁霜哥哥,好久没见。” 愁霜对这小姑娘一直是很喜欢的,颇慈爱地拍拍她后背。 夏征雁早到了,坐在一边看愁霜像老父亲一般,笑了笑,端着茶杯喝水。 三个人快一年没见,茉莉就聊了聊自己的这段时间,她修完了大学的课程,就去了大裂谷徒步,又去了东南亚潜水,还在澳门跳伞。 茉莉不是茉莉,她是勇敢又自由的风。 “准备回来了?”夏征雁问她。 “嗯,只是还没决定去哪。北京有个设计工作室,我学长开的,让我过去,但是我……” “担心姑姑?”愁霜看她犹豫,问她。 茉莉摇头,“有爸爸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夏征雁奇怪。 茉莉筷子夹住自己碗里那块鸡肉,夹了又放,没说话。 “你那学长,不止是让你去工作吧?”愁霜道明真相。 “嗯。就是因为这样,我不敢随意去,怕让他误会。” 夏征雁笑了,“你都这么大了,学长不错就试试呗。” 茉莉瞪着他,跟小孩子似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行吧。”她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饱汉不知饿汉饥。” 夏征雁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一点没掩饰。愁霜也笑,显然就是承认了茉莉这句话没错。 茉莉一只单身狗,无语看着这两人,然后接着吃肉,不搭理人了。 …… 张子期这餐厅装修是挺用心的,卫生间里有新鲜的蝴蝶兰,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愁霜洗手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镜子,发现镜子擦的也干净,一尘不染。 “宝贝儿,你别哭,我明天就去看你……”洗手台边靠着一个男人,对着电话哄。 愁霜抽出纸擦手,听这人继续说:“那个女人生了儿子呢,我装也要装着陪陪她啊……你别生气……我会离婚的……” 愁霜把沾湿的纸巾“啪”一下扔进垃圾桶。走出去了。 没想到一出去,遇到了不算熟的一个熟人。 赵小花没有年轻时那么瘦了,脸看出来还是花了心思的,年轻还是年轻,美也还是一样美,只不过没什么生气。她穿着得体的套装,站在盥洗室门口,看到了出来的李愁霜,霎时间呆住了。 初中那件事赵小花做得不对,她却也从来没有当面跟李愁霜或者张子期道过歉。时过境迁,社会上的风风雨雨早已磨平了她的任性张狂,不如意的婚姻生活又耗尽了她的生机。 “李,李愁霜?”她小心叫了声。 愁霜应了声,“嗯。” “我,我在这等我老公……”没人问她,但她没话好说,只好慌张解释。 赵小花想像其他老朋友或者老同学一样,说声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但是她回首看自己的青春时代,竟然只觉得荒唐。怎么能厚着脸皮说这句话。 两厢沉默,愁霜说:“再见。” 愁霜回到座位上,夏征雁问他,“这么久?” “遇到个……”愁霜斟酌了下,“认识的人。” 愁霜喝了口水,一抬头正好见到赵小花出门,她老公搂着她肩膀,愁霜看出了那个男人就是刚才在卫生间打电话的人。 张子期看他们吃完就坐过来跟他们聊聊,见愁霜看了眼门口,也顺着目光望过去。看到后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叹了口气。 夏征雁对这名字有点印象,皱了皱眉,问张子期:“你跟她还有联系啊?” 张子期:“哪跟哪啊。我们餐厅跟她老公的公司有合作,承办了几次活动,我就见到她一次,都没说过话。” 夏征雁笑他:“你可别犯傻了啊。” 张子期想起自己那时候,无奈地苦笑,“小时候真跟个二愣子一样。幸亏你聪明,还拉着我。”他跟愁霜拐拐肩膀。 茉莉聪明地听出了这段不寻常的“情史”。 “怎么啦?” 夏征雁看热闹不显多,说:“你子期哥哥的初恋,可那女孩儿后来估计暗恋你愁霜哥哥。” 茉莉瞪大了眼睛,立刻转头去看门口,可这会哪还有人,早走了。 “真的?!” 张子期举起双手说:“我投降,别说了,我可真够不嫌丢人的。” 夏征雁就是逗逗他,也不说了。 茉莉不行,好奇心起来了,凑到张子期面前,“子期哥哥,你说嘛。” 张子期盯着小姑娘这姣好的脸庞,竟然不好意思起来,偏开了头,慌张地说:“下次。下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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