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脚步一顿,就这么停在那里,不去打扰,也不上前一步。 池礼却抬起头,他的指背还抵在岁凛的额头上。 池礼看着言扶,叫他,却不叫他的名字。 只说了一声:“……过来。” 言扶捏着热乎乎的小毛巾,有点无措。
第26章 喂我! 言扶很听池礼的话。 池礼叫他过去,他就乖乖走过去,就站在池礼身边。 池礼是坐着的,他仰着头看言扶,却一点不显弱势,目光落在言扶身上,上下扫了几圈。 一片静默里,池礼总觉得,言扶在默默地别扭着什么。 言扶像是总有自己的想法,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他是沉闷的蘑菇,在自己的领地里生长着。 池礼垂下一点目光,于是目光就落在了言扶手里捏着的小毛巾上。 那是一块米黄色的小毛巾,是那种软乎乎初生小鸭子的颜色,很嫩的黄色,只是看着就叫人心里软软的。 池礼想,他和言扶,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们是太亲密的关系了,一起长大,像是灵魂都黏在一起。 池礼他抬眼,瞧见言扶似乎想和他说什么。 他悬在心口的石头化作粉末消散。他坐直了一些,准备聆听言扶说出来的,对于岁凛格外不一样的原因,他想言扶亲自说出口,告诉他岁凛也没什么不同,远远比不上池礼在他心里的位置,比不得他们之间的情谊。 池礼带着期待,语气轻盈:“言扶,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言扶点点头。 “你等下,记得发微信问问程薄霁学哥,看看他有没有安全回学校。” 池礼想听的不是这个,但他点点头,还是直勾勾盯着岁凛。 池礼:“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言扶想了想,哦,还真有。 “还有,那位和你很投缘的谢总,他的小狗。我给那只小狗做了钩针帽子,你下次去见他之前,可以提前和我说,我把小狗帽子拿来给你。” 这也不是池礼想听的。 池礼身边熟悉一些的人,也就岁凛、程薄霁和谢温汀他们三个人了。所以言扶关心、照顾岁凛还不够,也要问问程薄霁和谢温汀? 这是什么怪癖吗?还是什么言扶交朋友的仪式感? 池礼真的困惑了。 “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言扶?”池礼要确认这个。 他问出口的瞬间,言扶想都没想,池礼话音没落地,言扶就急忙开口承认:“当然。” 言扶攥着小毛巾的手握成拳头,被热毛巾烫着的指尖有点发紧。他的心脏也像是被蘸了一点芥末,可他只是望了池礼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当然。” 那就好。那就说明无论是谁都没抢走他的位置,他还是有言扶这么好的朋友。 所以,之前的那些想法,不过是庸人自扰吗?池礼又不这么想。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言扶的语气和神情,一切如常。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被他轻轻放下,他只忙着和言扶说:“你过来歇着,我给他擦。” 池礼接过言扶手里的小毛巾,要给岁凛擦擦解酒,可言扶又拦着他。 言扶握着池礼的手腕,他的手指都是温潮潮的。言扶说:“不要给他擦脸。” 你给他擦脸也太奖励他了! 像是这么想,说起话来,言扶才不那么说。 言扶:“脸我已经给他擦过了,你给他擦擦手就行,擦擦手就好了。” 池礼说好,他就用热乎乎的小毛巾,给岁凛擦擦手。 言扶站在那里看着他俩,闷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礼纳闷:“你站着干嘛?” 好吧,那不站着。 言扶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岁凛脑壳的位置,他慢慢俯身,蹲在了岁凛旁边。 池礼:? 有的时候,即便是四岁就认识的竹马,也搞不懂言扶的闷葫芦脑袋里装着什么品种的蘑菇。 “你蹲着干嘛?你坐沙发啊,沙发不就是叫人坐的嘛。”池礼说。 言扶蹲着,比池礼坐在那里矮了一点,视线也不齐平。于是他目光向上去看池礼,这个角度,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文弱秀气的模样,显得有点儿委屈,莫名叫人爱怜。 他看了池礼一眼,又看了看沙发,没说话。 池礼却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言扶在讲,看,沙发没有位置了。 没有位置挤一挤嘛。 池礼就伸手,使劲推了推岁凛,又把岁凛往沙发里面滚了半圈,自己也往里拱拱。空出来了一点位置给言扶。 言扶就有了半个屁股位置可以坐。 但也只是半个屁股而已。有半个屁股已经很难得了!这是学生宿舍里自带的沙发,本身就是正常尺寸偏小的沙发,好家伙,现在躺着一个坐着两个成年大小伙子,沙发也很艰辛的! 言扶坐在那里。他只有半个屁股的位置,要是坐上半个屁股,他就只能用后脑勺冲着池礼了!他才不要呢。 于是他坐了右半个屁股,和池礼侧着一个方向,看着池礼用热毛巾擦岁凛的手。 言扶在迷迷糊糊的岁凛身前,低声和池礼说话:“我煮解酒汤给你喝吧。” 池礼正在吭吭吭努力干活。他平时干的活都是挖地、锄地、搬桶、卖菜之类的活,于是他给岁凛擦手,也不像是在给人擦手。 他擦岁凛的手背,像在用拖布拖地,他擦岁凛的指缝,像在用抹布擦八仙桌的拐角缝隙。 他是不太会照顾人的。 池礼擦完了一只手,就把岁凛的一只手甩去他身体的另一边,去逮住岁凛的另一只手。听见了言扶的话,他问:“什么汤啊?” 言扶边说话,边低头看自己穿着拖鞋的脚。 他在池礼的寝室有自己的拖鞋,是和池礼的拖鞋一起买来的,九块九包邮的派大星和海绵宝宝。 池礼穿海绵宝宝,言扶穿浅粉色的派大星。 之前岁凛瞧见,还笑话言扶。岁凛当时看着,就像,这言扶平时闷不做声的,又穿粉色的拖鞋,戴着围裙给池礼做饭,怎么更像池礼从湖顷带来的陪嫁小媳妇了?? 他这么想,但他没这么说。 他怕言扶爽到。 所以他只是笑话他们抠抠搜搜,言扶把那两双有难闻橡胶味道的拖鞋拿去晒了两天太阳,没味道了才给池礼拿过来穿。 他笑话他的,言扶不管。 九块九怎么了,九块九也不耽误言扶穿着浅粉色的派大星拖鞋,坐在池礼的身边,盘算着家里的食材,给池礼煮汤喝。 言扶:“甜口的,或者咸口的。甜口的,就煮苹果梨子蜂蜜水,咸口的,就煮豆芽豆腐汤。” 苹果是他俩上周买的,池礼没吃完。梨子是昨天言扶用拼多多的多多买菜抢的,四颗梨子只要两毛。 蜂蜜是从家里带来的,池礼的舅姥爷是养蜂的,都是很好的土蜂蜜。 豆芽是池礼他们班同学自己发豆芽发的,送了池礼一小塑料袋,他们还没吃完。豆腐就是之前言扶去学校附近的早市,买的内酯豆腐。 对于池礼的冰箱库存,言扶比他自己都清楚。 池礼看着他,面色没动,心里却软软的。 软软的,像棉花糖,像现烤白吐司的内瓤,像云朵的尾巴上拐着的那一个小尖尖儿。 他俩对视,氛围正温馨的时候,岁凛却大叫一声:“谁在捏我!” 原来,是池礼用毛巾在擦岁凛的手,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停下来不擦了,专注地看着言扶。就无意识地隔着毛巾,用了力气捏人家的手。 想着甜汤和咸汤,他使的劲儿越来越重。 池礼力气大,岁凛本来都快睡着了,硬生生被捏醒了。 池礼急忙松手。 岁凛咕哝了两句,又迷糊着睡过去了。 池礼这才小声地说:“想吃疙瘩汤。”他把小毛巾丢到茶几上,这回,不用小毛巾隔着了,他光明正大地捏了捏言扶的手。 言扶无奈了:“疙瘩汤不是解酒汤,疙瘩汤也不是汤。” 疙瘩汤是面糊糊煮出来的,一颗颗小面点点在锅里翻腾。 加一些西红柿、鸡蛋、土豆、胡萝卜、小青菜什么的,喜欢吃什么就放什么,煮出来筋道弹牙,鲜香味美,喝下去一碗也不能叫“喝”,属于“连吃带喝”。 人家明明是主食。 虽然疙瘩汤明明不是解酒汤,也连汤都不是,但池礼要吃,言扶就去做了。 言扶还煮了岁凛的份。 岁凛在弥漫着食物味道的香气里缓缓醒过来,他噤了噤鼻子,到处嗅嗅:“什么东西,好香啊。” 迷蒙间,他睁眼看见坐在他身边的池礼。岁凛酒劲儿也没过去,只顾着傻乎乎笑着:“天啊,原来是你啊池礼,原来是你这么香。” 他们这公寓是开放式厨房,自然厨房里的言扶,把岁凛的调戏之语全听在了耳朵里。 言扶用漏勺在锅子里搅了搅,不发一言。 池礼被这虎狼之词惊到了一下:“你要不还是睡吧,你睡着了不说话,显得还可爱一点。” 岁凛:“嘻嘻,你说我可爱!你真好~” 池礼忍了忍,到底是没掏出手机来。 啊啊啊啊他真的,很想拿手机把岁凛刚刚说的话犯的浑都录下来,这样大学四年岁凛都有把柄在他手上了。 岁凛愣了一会儿,意识到是开饭了。 言扶把煮好的疙瘩汤盛出来,盛了三碗,放到茶几上,叫大家坐着沙发围着茶几吃。 岁凛也艰难地坐了起来,可他没力气,靠在那里发呆。 言扶自己一口没吃呢,却想先喂他,端着岁凛的碗,用勺子盛了一点疙瘩汤,要往岁凛嘴里塞。 池礼在他身后拧着眉毛。 啧,肯定有哪里不对。 凭什么用对待我的态度对待他啊?他自己手也没掉,嘴也没漏,怎么就不能自己吃了?! 池礼没忍住,垂着眸子,虚弱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啊呀,我头疼。” 他自然是不痛的。 池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他在撒谎,他一向是不和言扶撒谎的,他俩之间也从来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秘密,从来没有什么需要谎话维系的友谊。 可此时,他在对着言扶撒谎。 言扶一听,什么?池礼头痛?!他连岁凛的碗都不要了,勺子往碗里一丢,碗往茶几上一撂,就冲过来:“怎么了?” 他担心地拿手去试池礼额头的温度。 池礼怎么知道怎么了。 他没有撒谎经验,索性知道多说多错,就说:“脑袋疼,没有力气,吃不下。” 言扶想着,那估计是酒的后劲儿。先舒舒服服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再香喷喷睡一个好觉,估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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