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扶又掀开炖锅的锅盖,蒸汽熏着他的眼睛。一片水雾中,言扶望着汤的眼神认真又虔诚。 他在他的寝室,等他回家。
第17章 黏住的扭扭糖 谢温汀看出了池礼的心不在焉。 太明显了好吧,他是个成年人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他有点无语,也涌出了一点挫败感。 难道现在的氛围不够暧昧吗?他用发蜡仔细梳了头发,手腕处的香水正好,举手投足都弥漫着成熟男人的香气。 明明在这种程度下,一点暗示就足够了。 彼此之间对上眼神,就能知道互相带着意思,而后拉扯一阵子,关系就可以进一步发展了。 这是他之前从恋爱经历里试探总结出来的经验,以往明明都是很好用的啊,怎么到了池礼这里不好用了? 谢温汀不得不开口打断池礼的走神:“礼礼,想什么呢?” 他这一开口,池礼才把脑子里面言扶的身影驱散了一点。 他在想,言扶在做什么?可这个也不用他想,回去之后自然就知道言扶做什么了。 于是谢温汀问,他也如常回答:“我在想我朋友这时候在做什么。” 谢温汀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神情没变,眸色却深了一点:“你的朋友?喔——那个和你一起考到江沅来的朋友?” 池礼点头。 谢温汀慢慢吃了一块茄条,他咀嚼得很慢,这期间没讲话。 直到咽下去了,才望着池礼:“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确实很难得。是叫发小或者是竹马的吧?” 他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显得很是有些低气压。 但池礼无知无觉的。本来他俩其实没多少共同话题,谢温汀不能和他聊木耳菜的育种,池礼也不能和谢温汀聊当下的金融国际形势。 所以此刻提起言扶,池礼倒是健谈起来,和谢温汀说话都显得兴致勃勃了。 “我们四岁认识的,他是我妈妈家朋友的小孩。我们湖顷人少,地方也小,好学校就那么一两所,所以我们一路读书都是同校的。” “言扶性子闷,不喜欢说话,但人特别好,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默默帮我做好了。” “我朋友真的很少,言扶是这么多年最久最久的一个了。” 谢温汀重复着:“你朋友很少?” 他不信。 他觉得池礼这样的长相,显然在学校应该是众星捧月的。怎么会朋友少呢? 他小人之心,自然觉得是言扶在里面使绊子,就为了独占池礼,就为了自己和池礼做朋友。 池礼却说:“是啊,我朋友很少。往往刚刚觉得我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人家转头就和我疏远了。” 他目光向下垂着,有点沮丧。 “可能我是个很糟糕的朋友吧?” 谢温汀见他沮丧,就发自内心地不舒服。 他总认为池礼就应该像他第一次见他时一样,自信明朗,对着没玩过的扑克都敢于上手,而不是低垂着眼睛,任由自己沮丧难过。 “你当然不是。”他打断池礼的情绪。 “你特别好,你看,我们刚刚认识不久,但我出国一阵子,你都会来送我,说明你又善良又会做朋友。” 谢温汀看着他:“我看岁凛的朋友圈,你和他关系也很好不是吗?你明明很会做朋友,那些和你走散的人,只是走散了。” “他们或许也总是想起你,只是人生就是向前的,分开就回不去了。” 池礼看着谢温汀。 因为谢温汀比他大十岁,在池礼眼里,谢温汀是叔叔哥哥一样的人。更何况这还是一位总裁,是成熟也加倍可以信任的叔叔哥哥,池礼就把他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但他显然有自己的逻辑:“可我和言扶就没走散。” 他晃晃脑袋,喃喃自语:“言扶是不一样的。” 谢温汀见过言扶的照片。他没觉得那个蘑菇似的医学生有哪里不一样的。长得也是清秀的小美人,但在眼光高的谢温汀眼里,不过也只是清秀耐看而已,半点没有池礼的惊艳感。 性格也不好,不爱说话,是那种班级里坐在末尾,闷头学习的书呆子的感觉。 谢温汀想,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就是认识池礼早一些,一路和池礼走过来,十八岁的年纪里,有十四年在一起,像两根拧着劲儿粘在一起的扭扭糖。 他喉结动了动,心里涌出一股不甘。 谢温汀的家庭条件好,从小到大美本英硕,没有吃过一点苦。 所以他从未体会过不甘是个什么感觉,直到现在面对池礼。 池礼明明才十八岁,明明是年轻又明艳,带着可爱的天真懵懂的十八岁。十八岁是什么都没经历过,什么都来得及的年纪。 这么年轻,这么好的池礼的十八岁。 谢温汀想,为什么他就已经来晚了呢? - 池礼和谢温汀分开后,这回可是吃饱了。 他给言扶发微信,问言扶在做什么呢?言扶不回复在做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池礼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什么态度? 好像在掐时间,或者在给他准备什么惊喜一样。 池礼看看日历,最近没什么特别的纪念日子呀。 但他还是很高兴,等回到寝室,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闻到了屋子里飘来的番茄牛腩的味道,就更高兴了。 哇是番茄牛腩汤!一定是言扶在煲番茄牛腩汤。 他感觉自己真的是好幸福的小孩,他就那天说了那么一次,言扶就煲汤给他吃。 他们一起考到江大,真的是特别幸运特别幸福的事情。言扶真好,言扶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池礼一进门,就看见言扶立刻从厨房里钻出来了。 言扶两步就走到他面前,站定,没说话,可眼神一直落在池礼身上和脸上。 看见池礼对他笑,他就很开心,手指揪了揪身上围裙的角角,歪了一点头,轻轻柔柔地盯着池礼。 他没有说出的话,全部写在眼睛里。 池礼看着被裹在番茄牛腩汤味道里的言扶,他使劲闻了闻,哇,觉得言扶太好闻了。 他突然很想用脑袋拱一拱言扶。 之前和谢温汀聊天的时候,他说言扶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发小,是他的竹马。 是的,那些说法都没错。 可现在,他俩一起离开湖顷,离开家人,相依为命似的一起到了江沅。 池礼有时候会陡然发觉,言扶不像是他的朋友,而是有点儿像他的……妈妈。 是妈妈,不是爸爸。 爸爸大部分情况下糙了吧唧甩钱就完事了,妈妈会管着钱,妈妈会摆席面宴请他的朋友,妈妈会煲汤给他吃。 池礼想用脑袋拱拱言扶,把脑袋埋在言扶的肩窝,使劲蹭一蹭言扶的颈侧。 这样好的朋友,这样这样好的朋友。 之前和谢温汀说的什么朋友消失,一下子就不再是困扰池礼的事情了。数量多不如质量好,他有言扶一个朋友,简直胜过千个万个了。 他盯着言扶:“谢谢你。” 言扶抿着一点笑意,没吭声,笑意也没褪下。 不过,美好的氛围没有停在此刻。岁凛正坐在客厅里呢,他瞧见池礼回来了,抢话说道:“呦,池礼,你把钥匙给言扶配一个吧?多配啊,不配都不行了。” 怎么听他讲话,都觉得他意有所指话里有话,都觉得他不高兴似的。 岁凛确实不高兴。 他给言扶开的门,看见言扶在厨房里忙活,现在汤炖好了,言扶给他盛了一碗,他喝着人家的汤也还是不高兴。 最叫他生气的就是,池礼和言扶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发现他不高兴! 他俩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明明言扶不怎么说话,但是他俩就是一直在聊天! 岁凛用勺子喝汤,一边吃一边阴阳怪气地哼哼。 结果没人理他。 池礼兴致勃勃地喝汤,番茄和牛腩炖得正是最好的滋味,酸甜鲜香的,牛腩软烂嫩滑,恰到好处。 番茄本来就开胃,喝完一碗正有些上瘾。言扶见他喝完,把碗接过去又盛了一碗回来,池礼坐在那里喝汤,整个人暖暖乎乎香喷喷的。 池礼品品番茄,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和言扶说:“你记得吗,初一还是初二那次,我们在你家,你妈妈爸爸都不在,我们没有吃的,你就做汤饭给我吃了!当时那个番茄味怎么那么好吃啊?” “是去菜园揪的番茄。”言扶说。 从菜园新鲜现揪的番茄,那当然很新鲜啦。 直接上一秒揪下来,下一秒就烫皮捣烂炖汤的番茄,自然是最新鲜的了,和去商超买来的放了几天的番茄,味道当然不一样了。 “感觉小时候的番茄好吃,生吃都很有味道。现在的番茄都水水的,生吃没有滋味。” 言扶使劲点头赞同,看着他叹口气,眉宇间有些郁闷似的:“我放了番茄膏。” 所以味道很足。 现在的番茄好像和他们小时候的番茄,品种和品质都不一样了,只是靠着捣烂番茄,去炖牛腩,是没有那么足的味道的。 言扶放了半罐番茄膏,味道才又浓又好吃。 就只是围绕着番茄,他们都有这么多话说。言扶说话短短的,可聆听池礼说话的时候,眼神那叫一个直白赤诚。 他俩就和黏在一起的蜂蜜糖块一样,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又傻乎乎看着彼此。 岁凛简直要气死了。 他不干了,他恨不得把碗扣在言扶的脑袋上,让言扶和言扶的番茄和言扶的番茄膏都被炖进高压锅。 “不许说你们以往的事情了!不许说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事情!” 岁凛拎着空碗,插过来把他俩分开:“我还活着呢,我喘气呢!不要把我晾在这里!” 池礼见他似乎要原地蹦高了,也意识到不对了。 对哦,他们是三个人呢。这么讲话岂不是把岁凛搁置在一旁了,和无意识地排外有什么区别? 这样对于交朋友是很不好的。 池礼知错就改,和岁凛道歉的态度也很诚恳。 他对着岁凛:“对不起喔。那你说吧。” 池礼的声音清澈又动人,岁凛本来生气,听见他这话,生出的气就鼓着鼓着散掉了。 他吸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他看着言扶就不高兴。明明言扶人挺好的,言扶煲汤好喝,之前做的凉拌菜也好吃,言扶没有故意排挤针对他,是他小心眼看不惯言扶,是他讲言扶的坏话。 可他言扶比起来,他是不体面的那个,他是胡闹的那个。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岁凛瞪着池礼,眼睛好像含着委屈,“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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