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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白天，两个人在班上，仍然是关系普通的同学。画纸的角落，李汤画上一只猫猫祟祟的玳瑁，下次任玦经过时亮出来。任玦不动声色经过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知不觉间，两相对望的阳台，变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身体恢复一些后，李汤重新捡起吉他。之前他答应了蒋小沅一起报名唱歌，答应了就要做到。这段时间耽误了练习，得抓紧时间补上。 李汤背着吉他，放学后和蒋小沅一起走。蒋小沅最近没再到处张牙舞爪，李汤感到满足。一路走，蒋小沅絮絮叨叨地和他抱怨：“换一首歌吧，我想唱苏打绿或者五月天。我想唱《私奔到月球》。” “教导主任会把我们流放到月球，”李汤好声好气地说，“我们报双人节目，对老师们来说已经很挑衅了。” “你又不怕老师……”蒋小沅小声嘟囔。 “我不怕，但是你怕，”上了地铁，李汤低头玩手机，“又想被叫家长么？” “别吧，每回都闹得鸡飞狗跳的。” “所以乖一点，”李汤说，“朴树不好么？” “听着没劲。”蒋小沅撇撇嘴，“好吧，你说了算。” “没关系，”李汤知道蒋小沅就是想出风头，“好好唱，效果差不了。” “能拿奖吗？” 李汤笑：“那你得努力。” 他们在台球厅拿了两罐啤酒，跑到地下室去练习。过了一会儿秦筝进门，横眉竖目：“又偷我家的酒！” 秦筝是台球厅的QUEEN，她台球打得好，但这么说是因为台球厅老板是她爹，台球厅所在的自建楼户主是她爷爷。有了秦筝，他们一伙人终日盘踞在这一带，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蒋小沅学着唱了两句，抱怨李汤给他分的词太少。秦筝说：“很合理，这叫藏拙。” “胡说八道！”蒋小沅很生气。秦筝不管他，问李汤：“你去看钱奶奶啦？” “嗯。” 蒋小沅说：“我怎么不知道。” “小事儿。” 钱奶奶知道榆钱儿打架，没赶到派出所就犯病住进医院，一直念叨说把人养坏了对不起他死去的爸妈。李汤前两天提水果去看她，帮榆钱儿说了些好话。 “钱奶奶教训榆钱儿呢，说李汤这么好的小孩要被他打坏了，多造孽。榆钱儿被训得没脾气，”秦筝笑，“他肯定想不到你会这么做，这下对你没办法了。釜底抽薪啊小汤哥。” 李汤却找到重点：“你去看钱奶奶啦。” 秦筝眼神闪烁，又开始顾左右言他，头疼脚疼的。李汤一直盯着她，她没办法，求饶道：“我玩脱了，我有罪。我不讨厌榆钱儿，但在一起真的不可能。我如果心软答应了，我爹会砍死他。” “他宁愿你爹砍死他。”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和任玦，”秦筝咬了咬牙说，“其实我今晚约了任玦喝酒，跟他赔罪。这回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还没半包烟值钱，”李汤有点奇怪，“他答应了？” “对啊。犹豫了一下，但最后答应了。” “还在淡橙红啊。” 淡橙红就是上次榆钱儿下套请他们喝酒的那家酒吧。秦筝“哎呀哎呀”的：“我跟那儿熟嘛。”看一眼手机，“约好的时间要到了。梁叔前两天还跟我念你，他们差驻唱，问你回不回去。” “可以聊聊啊。”李汤习惯性应承下来。秦筝却来了劲头：“那等什么？就现在，咱们一块儿去。” “好好好。”蒋小沅双手双脚答应，此时此刻除了练歌，他什么都想干。 秦筝和蒋小沅一左一右架着李汤往外走，很快来到淡橙红，进去就见任玦握着小半杯酒，正在吧台和梁叔聊得火热：“梁老板喜欢木心？” “你也读木心？”梁叔大喜，立刻开始背诗，“‘淡橙红——大男孩用情，容易消褪，新鲜时，里里外外罗密欧。’”扭头看到李汤几个，“正是说你们这样的小崽子。” “厉害厉害，”李汤鼓掌，“好有文化。” “木心的《色论》，”蒋小沅不甘示弱，随即又说，“但是木心喜欢抄袭，很多诗都是抄的。” 梁叔脸垮下来：“你小子……” “呃呃呃，”蒋小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紧张，“不是我，是李汤告诉我的！” “啊？我——”李汤猝然被卖，表情一时变幻得十分精彩，“我是个文盲，我不是故意的……” 身边蒋小沅缩起脖子，不堪一用的样子。李汤咬了咬牙：“行吧。真对不住梁叔，我看百家号乱说的。我错了我错了您千万别在意。” 文艺中年梁叔长得人高马大，生气时如关公怒目，非常吓人。蒋小沅躲到秦筝身后，乐子人秦筝笑得要昏迷。任玦也没忍住翘起嘴角，他脸颊发红，眼睛亮亮的，跟着众人一起看李汤笑话。 李汤揉着太阳穴，认命了：“这样吧梁叔，我今天给酒吧唱歌，唱一晚，不要钱，您忘了这事儿行不？——木心特别好，真的。” 李汤语气诚恳，拖了高脚凳到小舞台上，坐下去抱好吉他：“我这就先来一首《从前慢》，给木心先生和在座的各位，呃，拜个早年。”
第9章 上·08 汲汲无定 李汤唱了又唱，夜深后客人越来越多，客人爱听他唱，还向他点歌。李汤唱歌的时候喜欢揣兜，别人揣兜是装逼，他揣兜就是漫不经心的从容。唱到副歌，冲台下眨眨眼，眼睛和嘴角都弯弯的，留三分余兴听人给他鼓掌。 秦筝坐在任玦身边，蒋小沅在小舞台旁边，眼睛发亮给李汤捧场，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回来。秦筝说：“好可惜，李汤是个给子。” “……不许开这种玩笑！朋友夫不可欺。”蒋小沅瞪着眼睛。 “我开玩笑啦，跟李汤谈恋爱没劲，”秦筝锐评，“一个百依百顺的男的，亲一嘴像亲在棉花上。” “胡扯，明明很带劲。”蒋小沅争辩着，脸红起来。 “哟——体验过就是不一样，那你们通常谁主动？伸舌头吗？他是不是很有经验？”秦筝咄咄逼人，见蒋小沅脸红得越来越厉害，促狭地笑了。 蒋小沅一转身，继续去看李汤唱歌。秦筝咬着吸管：“唉这不值钱的样子……你知道吗？沅儿就是在这里被李汤迷住的。” 任玦酒量一般，八百年喝一次，没有醉，只是感觉一颗心飘飘忽忽的。他望着舞台上的李汤：“哦……” “李汤以前在淡橙红驻唱，蒋小沅一见他就脸红心跳。当时谁都不认识谁，我们看李汤那副样子，还以为肯定会很高冷很难追呢。” 榆钱儿接受不了同性恋，只有秦筝能给蒋小沅出出主意。秦筝说，这种情况首先要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其次要下猛药，烈女怕缠郎，得从一开始就让李汤感受到热烈的爱。 “沅儿从小三分钟热度，我以为这回也一样呢，”秦筝心有戚戚，“谁能想到他用力过猛，回去就跟全家人出柜了，被一顿好打，嗨呀。” “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确实还挺喜欢李汤。”任玦说。 秦筝没接他的话茬，只是说：“但我到现在也不确定，李汤是喜欢沅儿，还是被沅儿的做法架起来了，”秦筝对任玦眨眨眼，“你应该能看出来，李汤这人，很适合用感情绑架。” 这时，李汤跳下小舞台休息，蒋小沅马上给他递水。两个人凑近了，不知道在说什么，李汤笑着倾身，蒋小沅很快地亲了他一下。 秦筝捂着眼：“受不了。所以你看，谈恋爱就这么回事——大家找点快乐，不过如此。”终于拐到了她想说的主题，“你不和我玩，我没法强求。但我不是故意借你刺激榆钱儿，真的。钱俞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嗯。”任玦点点头，眉头紧锁，看起来是听进去了，很不满秦筝如此说法的样子。秦筝见状，感到一阵愁苦，算了算了。但其实今夜很朦胧灯光也很迷离，任玦有点注意力不集中。 任玦说：“李汤唱歌确实吸引人。” “是啊是啊。”秦筝唉声叹气地敷衍。 “你怎么保证钱俞以后不再找我麻烦？” “我……哎呀，”秦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有点不情愿地说，“钱奶奶和榆钱儿住的房子，按归属来说是我爷爷的。” “这样啊。”任玦点点头。李汤又开始唱，这回是郑钧的歌，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我答应你的提议。”任玦说，“我们组个乐队吧。” “嗯……啊？”秦筝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玩谈恋爱，只玩乐队。你的鼓是最好的，对吧？” “当然了！” 任玦没再多说什么，低下头，开始扒拉盘子里的花生米。秦筝兴高采烈，一方面是又能玩了，另一方面，能力被任玦这种看着就很挑剔的人认可，她很快乐。一高兴又要点酒，秦筝招呼所有人一起来喝。 李汤和蒋小沅终于过来了。李汤咳嗽两声：“喉咙冒火。” 蒋小沅骄傲：“太受欢迎了是这样。”好像受欢迎的人是他。秦筝迫不及待地宣布任玦要和她组乐队：“呵呵，让李汤跟我玩他不玩，现在妹妹找到更好的啦！” 李汤呛了一口水，惊讶地看任玦。任玦吃光了所有花生米，抬起头，对他笑笑。李汤侧过头，轻声问：“不唱以前那首了？明明练了很久。” “怕唱不过你，打算以人多取胜。” “艺术节又不是比赛，”李汤不以为意，笑呵呵的，“而且咱们学校人才多，我算什么。” “没办法，谁叫我只看到了你。” 第二天是周末，他们很晚才离开酒吧。风一吹，任玦的心脏归于原处。蒋小沅和秦筝家就在这附近，道别后先走了。路灯的灯光呈现出黯淡的暖黄色，耳边陡然安静下来，李汤和任玦相视，突然有种很神奇的感觉，像潮水退却，贝壳复归安宁。 任玦问：“谁叫车？” “你叫吧，”李汤说，“我腿儿回去。” “嗯？”任玦一愣，“走路啊。” “嗯呐。” 王抒荷数落李汤喜欢轧马路，竟然是真的。任玦看高德，从淡橙红走回家得走两个多小时。任玦难以理解的同时福至心灵：“开学前那天早上，你从外面回来，也是走路去了？” “睡不着，随便转转。”李汤催他打车，“再晚两分钟软件就要涨价了。” 任玦打了两回，都给他取消了。任玦说：“我往外边走走再打。” “也行。”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路，像憋着比谁先开口。 “你为什么突然答应秦筝？”李汤说，“我以为你挺不想理我们几个。” “我不是答应秦筝，只是正好想出来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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