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他吗?” “他不是心疼我,他只是个心软的傻逼。”任玦深呼吸,慢慢地整理好桌上的牌,“明明没有在游戏里赢我,却问了这么多问题。蒋小沅,从我知道你这个人开始,你就一直这么自私。” “你放屁。”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任玦准备好了,他是好学生,回答问题向来条理分明,“我和李汤没有亲过嘴,也没有上过床,我也没有为李汤做过什么——因为我和李汤没有在偷偷谈恋爱,没有像你和吴移那样。” 任玦说:“我和李汤可以被安排在一个班,可以顺路一起回家,可以表现出熟络的样子。我当时没解散掉乐队,是听了他的建议。李汤养的猫,我也会买猫粮,猫对我比对他更亲。” “……”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任玦起身,伸手捂住李汤和自己的眼睛,露出相似的下半张脸,“因为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同一个爹。” 在掌心的遮蔽下,任玦感到李汤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毛茸茸湿漉漉——这时还能意识到这种事,思及此,任玦惨然地笑了。 淡橙红嘈杂的音乐好像已经消失,或者说,任玦忽然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毫无关系。 一阵沉默中,刘娜娜嗫嚅:“那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 好吧好吧,既然事已至此。反正在场的有小三,有预备役小三,应该不至于对小三的儿子太过惊讶。任玦张开嘴就要公布答案—— “因为没必要,我希望你们以后也不要问。”李汤说,“解释起来太复杂了,我爸是个傻逼,亏欠了任玦,让他前些年受了很多罪。不过幸好,苦尽甘来了,不是吗?” 十点整。 “唉。到头来搞得这么激烈,明明今天是我的生日呢。还是聊点高兴的吧,”李汤倒满一杯酒,向着任玦,轻轻弯起嘴角。 你别笑了,求你不要再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雅思考得很好,推荐信和签证也万事大吉。为留学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就要达成目标了。很厉害嘛,哥。” ……原来如此啊。 ---- 是追求写作快感盖过逻辑了,我检讨,但是我快乐。
第21章 上·20 如果就此归零 在梦的开头,李汤站在一个遮阳伞下吃冰棍,他的面前有一座矮矮的楼,上面挂着艺培中心的招牌。 是妈妈带他来到了这里。刚才,他们在艺培中心的玻璃窗外,看房间里的女老师笑着弹钢琴。那个女老师好年轻好漂亮,眼睛的形状像花瓣,好红好红的嘴唇。妈妈从来不涂那么红的唇膏。 妈妈说,如果这个女老师当初再勇敢一点,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妈妈一边说着,眼眶变红了。妈妈常常这么哭,可是每次哭,李汤还是会很害怕。 妈妈说:“其实我好羡慕她。” 妈妈说:“汤汤,我们离开爸爸好不好?我们去自由自在的地方,每天都玩旋转木马。” 李汤害怕地说:“妈妈,我想回家。” 妈妈眼眶里的泪就落下来。李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妈妈离开了艺培中心,李汤惶惶地追在她身后。他们在楼下卖冰棍的摊位,站了一会儿,妈妈又不哭了,还给李汤买了一个小布丁。妈妈说,她要上卫生间,让李汤在这里等她。 李汤一点一点地吃完了小布丁,咬着木棍吮吸里面的甜味。直到一丝甜味儿也没有了,妈妈还是没回来。李汤好紧张,他离开冰棍摊走来走去,可是路上有汽车,到处都是陌生人。他走得很累,最后还是回到了冰棍摊。 他有点想哭,想大声喊妈妈。可妈妈教导过他,这样很不“体面”。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李汤的腿很痛。这时,冰棍摊来了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小男孩。小男孩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问:“你怎么了?” “我妈妈不见了,我猜她不要我了。”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我爸从来都没要过我。”小男孩有一双和女老师很像的眼睛,一看就很有主意,“那你有认识的人在辉州吗?” “……有的。我爷爷在辉州,不过他住在山里,”爷爷很凶但是很喜欢李汤,会给李汤打电话,“我能背出他的电话号码。” “那就好办了,”小男孩信誓旦旦地说,“你有钱吗?” “啊……”李汤掏口袋,掏出一枚硬币。小男孩理直气壮地接过硬币,找摊主买了两根冰棍,自己都吃了。 “这是好处费。”吃完冰棍,小男孩借了摊主的电话让李汤打,百无聊赖地陪他到晚上八点。爷爷出现,脸上的疤一下子吓跑了小男孩。然后,爷爷就把李汤接走了。 在山里的日子,李汤爱上了走来走去,他总想走到山的背面,可爷爷说山的背面还是山。直到山火过后,妈妈仓皇地赶过来,抱得他很疼,眼泪全部落在他的头发和衣领上。妈妈一直在说对不起,说不该抛下他,说都怪妈妈太自私了。 李汤却想,自己如果是山里的树就好了。如果妈妈不是生了一个小孩而是种了一棵树,她就不需要总是流泪了吧。 李汤想不明白。他迷茫地想起,那天遇到的小男孩很聪明。如果是他,肯定一下子就能告诉李汤正确答案。话说回来,小男孩连着吃了两根小布丁,他不会肚子痛吗? 十年后李汤知道了,如果他问起,小男孩就会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这算什么。” 可能对于任玦来说,世界上有很多危险和讨厌的事情,但是都不算什么。没有爹不算什么,突然有爹了也不算什么;被骂没有什么,骂回去就好;亲妈骑在窗户上寻死觅活没什么,劝下来就好;作为小三的孩子在别人家寄人篱下没什么,不是全无所获就好。 任玦目标明确,从不懈怠,从不气馁,擅长伪装,主观能动性超强——就像动画片里那些反派一样,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拦住他们的脚步。 和李汤完全不同。原来完全不同,也是可以的。 在盛夏时分,任玦回到辉州,和任芳然见面。他们约在粤菜馆,口味清淡,适合孕妇。任芳然怀孕后家里人就不让她化妆了,但她还是很坚持地涂了艳丽的唇膏。 任玦说:“过两天新身份证下来,我就要姓李了。” 雌性激素把任芳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给任玦夹了一个凤爪:“订下机票了吗?” “嗯,”任玦说,“八月中吧。” 任芳然充满母性地长叹一声:“那没剩几天了。”她问,“这一年,很累吧?” 任玦说:“还好。毕竟是我自己选的。” “是啊,我知道你早就想跑到外面去。从小你就不安分,像我年轻的时候。”任芳然自己不动筷子,任玦看出来,她有点恶心,就让服务员把几个荤菜的盘子都撤了,先打包。 任芳然说:“不管怎么说,没有白受苦。” “嗯。” “那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任玦一怔,无从躲避任芳然的目光。任玦说:“怎么会,我心情好极了,这个月胖了两斤半。” 他怎么会不高兴呢?他怎么能允许自己不高兴呢? 离开的时候,任玦说:“你保重好自己。” “当然了,”任芳然手护在小腹前,“我现在干什么都可小心了,这小家伙可淘,外面稍有什么动静就不满意,要踢我的肚子。你那时候省心多了,我还能跳舞呢。” 任芳然低下头,仿佛真能看见那个孩子,目光柔情似水。 任玦说:“我是说,你保重好你自己的身体。如果那家人刁难你,你要打电话告诉我。” 任芳然咬住嘴唇,默了一瞬,笑:“不愧是我儿子哈。可是就算给你打电话,你难道还能从大英帝国飞到辉州吗。” “……” “放心啦,你妈可是任芳然。任芳然能吃什么亏啊。” “哈哈,也是。” 任芳然手机屏幕亮起来,五六个未接来电。任芳然说:“不早了,回去吧。到那边好好学习,给自己争气。” “好。” 母子两个在路口分别,脸上都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任玦打的车到了,上车前,他小声问:“我们两个都得偿所愿了。是么。” “是啊。”任芳然后退一步,冲他摆摆手,“所以快走吧。别辜负,要珍惜啊。” 任玦就这样被车带走了。任玦扭头从后车窗往外看,任芳然那么没心没肺的人,这次也毫不留恋地立刻转身走了。她的脚步好快,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呢? 又要当妈妈的人了。要注意安全啊。 任玦回到恒川。接下来的日子,他在家里喂猫,弹吉他,唱歌,准备出国的东西。 猫不知道他要走,说了也不明白,每天照旧在沙发上跳来跳去,趴在他腿上睡觉。任玦说:“你对李汤好点吧,他很爱你的。”猫把自己抻得老长,伸一个懒腰,跳走盘在王抒荷的毯子上继续睡。李汤爱猫,李汤也爱人,可是人和猫都有自己的主意。 王抒荷消失以后,李栋去找她。不知道两个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李栋继续出长差去了,王抒荷也没有回来。 李汤去找过那个戴眼镜的程老师。程老师很冷淡地让他不要管大人的事,李汤不为所动:“是我妈和你约好,要一起离开恒川的,是吗?” “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大学的校园人来人往,程老师烦躁地想要走开,又怕李汤突然发疯,压低声音,“是你妈她一厢情愿!” “你一定答应了,不然她不会下定决心,”李汤说,“但是你反悔了,你一个人回来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想着什么私奔不私奔,你妈就是电影看多了,文艺病!”程老师几乎咬牙切齿,“她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人是要生活的,我还有孩子!” 周围人频频侧目。李汤平静地说:“你别激动。我只是想要个答案,没打算做什么。是我爸找你了吗?” 程老师像个孬种一样沉默了。 李汤说:“好吧。我知道了。谢谢。” “她到底也没回来,不是吗?”面对李汤离开的背影,程老师忍不住说,“你妈根本不是想和我一起离开去什么地方。她只是想从你们家逃走而已。” “……”李汤说,“我知道。”我知道。 家里只剩下李汤和任玦。天太热,窗外的树叶都被烤干了。李汤每天都把空调打得很低,错觉他们正住在冰岛,也是这么冷,也是这么空空荡荡。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个学期,还是有许多同学为任玦送上了祝福。夏季校服上各色马克笔写满了签名,刘娜娜签字的时候差点哭了:“非走不可吗。” 任玦笑着叹气:“已经决定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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