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汤有一年到辉州看任芳然,给王添悦送了一盒蜡笔。当时王添悦扎一头小辫,眼珠子又黑又亮,是那种一看就活力十足的儿童。她紧紧握着蜡笔:“我要给汤汤哥哥画画!哥哥想要什么?”李汤一时兴起,说:“你就画一个月亮做的秋千。”王添悦立刻大画特画,李汤精简了一下,荡月亮的logo就有了。 送走了路人,李汤刚拎起吉他,王添悦打来电话:“汤汤哥哥。” “嗯呢。今天周三呀,没去上学吗?” “没有。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他们都不送我上学。”王添悦沮丧地说,“我说自己去上学,他们不让,说我一个人危险。我都上三年级了。他们好烦。”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课吗?如果不上有没有影响?” 王添悦更沮丧了:“有手工课,做橘子灯。” “橘子灯嘛,我也会做,下次我回去,咱们一起做,好吗?”李汤温声说,“你今天先复习昨天学的知识,可以问问妈妈,老师有没有把作业发到她微信上。” “好。”王添悦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呀?” “两三个月。” “那好久——” “很快的。” 李汤打着电话,在网页上搜橘子灯是个什么东西。电话那边王添悦声音怏怏的:“我昨天忍不住,把那个秘密说出来了。可是于乐乐不信,说我吹牛。”王添悦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信也好。” 李汤无意识地笑了:“不管别人信不信,你都是有个大明星哥哥的呀。” 挂了电话,李汤才发现秦筝正一直盯着他看。秦筝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问:“李玦现在过得怎么样?” “和我想的不一样,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们这些人,除了鸭蛋儿没有头脑也没有烦恼,哪个过得开心了,嗯?你李汤开心吗?”秦筝不以为然,“当大人,不开心才是天经地义。你这几天一直住他家啊?” “嗯。”李汤说,“不过他都在外面忙。” “忙,忙点儿好。208不忙岂不是要完蛋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就是李汤也有点儿受不了了,“你现在有点太愤世嫉俗了。” “后悔啦。后悔当时就别重组乐队。” 乐队几个人,大学考得天南海北,秦筝在粤语区,刘挪威在省城,李汤在首都。几乎每年寒假,李汤都会问他们要不要重组荡月亮,一开始秦筝和刘挪威都觉得他在开玩笑。毕竟当时闹得挺难看的。 刘挪威说:“你现在的水平,想找人组乐队不难吧,没必要一直执着于荡月亮。”他有点怅然,“几个高中生搞的东西,本来就只适合成为青春的回忆。” 李汤不置可否,但是每过几个月,就给刘挪威和秦筝发他新写的歌,发得他俩都有点受不了了,秦筝又正毕了业,在南方待得浑身难受,直接借口搞乐队,把大学谈的男朋友蹬了,到首都找李汤。 结果李汤说搞音乐哪里都能搞,拉着秦筝把家当拉到了省城,还把家里蹲的高邮也忽悠过来。他们在刘挪威的出租屋旁边租房子,刘挪威一出来就被李汤堵。 那段时间李汤抽烟抽得很凶,头发也留长了,撩起眼皮觑人,像不法分子,给刘挪威的左邻右舍吓够呛。李汤拉着刘挪威的袖子,深情款款:“答应我吧,好吗?过去的日子明明那么好。”邻居咋舌:“好病娇的给子。” 刘挪威缴械投降,最后一座城池沦陷,神经病李汤大获全胜。秦筝抱着胳膊,她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是对搞乐队有执念,是对荡月亮有执念。为什么?因为它是你青春难堪往事的见证吗?” “你也可以这么觉得,”放开刘挪威,李汤把烟掐灭,平淡地说,“我闲得无聊,狗尾续貂,不想忘记。” 他们这场拼的是一支已经做了小二十年的老乐队,叫Suicide,粉丝叫他们损色,一下子变东北乐队了。李汤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琢磨日系摇滚,一场下来镲片打出火星子。这一场唱新专辑的歌,主唱从兜里掏出一根竹笛悠悠地吹,烟波江上使人愁,变国风了。 来的人不少,livehouse基本上满了。灯光暗下来,李汤站在舞台上,撇撇嘴:“有点热啊。” “脱!”舞台下果然热情回应,女孩儿也有,大老爷们儿也有,还夹杂着口哨声,“不要连帽衫!连帽衫烧掉!” 李汤放松地笑了。和上综艺不同,他很喜欢开这种live,这样的密闭空间,他感觉安全。损色的主唱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哥,叫藤猫,搞房地产的,衬衫手串,开李汤玩笑:“小年轻的场子就是不一样哈。” 李汤笑笑,食指比“嘘”。台下安静起来,李汤的声音比上学时沙一点,像银色月光凝结,沉入河底。李汤说:“十几年前的一天,我在街上走来走去。” “为什么?你逃课!” “啊对,逃课了,真不好,小朋友们不要学,”哄笑声中,李汤继续说,“我进到一个商场里,心想,人生真的好无聊啊。如果在这个商场还没发现好玩的东西,我就去死。” 舞台下,许多双眼睛望着他,又明亮又疑惑的眼睛。李汤说:“这时,我看到藤猫哥在门口卖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好心人,来看看吧,肯定好看的’。” 藤猫抱着胳膊,大度地说:“你胡说八道,你等死吧。” “我心想这也太惨了,那我就进去看看吧。那是我第一次看live,看的是咱们损色。特别可怜,真的,没几个人看,表演到一半还停电了。藤猫和乐乐哥终于自暴自弃,从舞台上跳下来,搬了几箱酒,和我们这群观众拼酒唱歌。” “我们也可以!”又是刚才吹口哨的哥们儿,“酒来!” “别这样,我怕你们陶醉。我当时就陶醉了。我想,原来音乐就是这种东西。我想,我得学吉他,我要和这个乐队唱一次歌。”
第25章 下·24 风光的光 海一样蓝的灯光缥缈,秦筝拍一个空灵鼓,飒飒,飒飒。李汤唱美人鱼的歌,唱夜莺的歌,唱雪白骨头的歌。 李玦关闭了视频,这些现场视频很快淹没在粉丝群的聊天中。有表演的时候,荡月亮的粉丝是很活跃的。李玦进群很早,但他几乎不说话,所以等级不高。粉丝说,荡月亮真的很牛逼,不知道节目上表现怎么样。李玦说,我去看了,很牛逼。粉丝说,妈呀,羡慕死了。 李玦关上手机,继续回到河边钓鱼。是参加的生活类慢综,几个明星每期被空投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买菜,生活,感受当地的自然和人文风光,最后搭建舞台,自力更生办一场live。李玦做牛做马当打窝仙人,他身边,年轻的男生目光灼灼,快把他烧出洞。李玦忍无可忍:“看看鱼竿呢,饵都掉了。我脸上有鱼吗?” 男生下垂眼,皮肤白净,是没有攻击性的清秀长相,这么盯着李玦,深情得像在卖腐。他们一条鱼也没钓到,李玦感到十分晦气,但在摄像机前只能佯装潇洒:“好吧,对于我们来说是倒霉,但对鱼来说,是平安幸福的一晚。” 结束拍摄,李玦走到树背面,给李汤打电话。李汤那边很快接起来:“喂?在签售。” “那你签吧。” “有事吗?” “没事。” 李汤笑笑,没挂电话,继续和粉丝讲话。李玦听见有粉丝说好喜欢李汤的新歌,要给他当对象。李汤声音微微颤抖:“不好吧。” 后面男的不耐烦地催:“功课都没做到位,不知道汤哥喜欢男的啊?你得去泰国。” 队列嘻嘻哈哈的,李汤也笑了:“小声点儿。不用这么积极宣传。” 然后男粉丝到李汤面前了,却严肃起来,诚恳地说:“汤哥,我也好喜欢你。好好活着。” 李汤说:“非常感人的祝福。” “我们还在等新专辑呢。” “谢谢。谢谢。” 李玦本来要回车上,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一步路也没走。刚走两步,又碰上刚才一起钓鱼的同事。同事问:“和你男朋友打电话吗?” 李玦立刻挂掉了电话。他说:“韩扬,有事说事。” 韩扬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乖巧得很专业。韩扬问:“你有男朋友吗?” 李玦绕过他往前走。韩扬紧追不舍:“玦哥我不是想挑衅你,我只是很好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赵先生。” 李玦拒绝了金主后,金主和韩扬很快搭上线,两个人浓情蜜意遮掩不住。韩扬突然空降到这个综艺,也就是金主一句话的事。其实李玦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是韩扬。 李玦和韩扬是完全相反的类型,李玦从长相到性格都锋芒毕露,韩扬同他比起来,像狐狸和兔子。金主在一个酒会认识的李玦,说李玦和别人都不一样,不是只有脸的酒囊饭袋,还一本正经地给他提了很多发展建议。 李玦反问:“那你为什么答应他呢?是因为他和你说能给你很多好资源吗?我猜不会这么直白吧。” “对呀,这么说话,那他心里我也太贱了。” 李玦笑了一下,韩扬意外是个很坦率的人。李玦说:“我猜,他是对你说‘韩扬,我发现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虽然身在娱乐圈,但不是那种势利的男孩’。” 韩扬眨眨眼,脑子在费劲儿地转弯儿:“我确实不是为了他的钱和资源。” “那你好高尚。”李玦打了个哈欠,“我就不一样了,他给的资源不到位,我们没谈拢。我觉得自己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你果然是这种人。那在他面前装什么假清高。”韩扬还对他鄙视起来了。第二天白天买菜做饭,韩扬一扫前一天晚上含情脉脉,李玦干什么他都爱答不理的。李玦感觉自己像清朝剧里那种忍气吞声的老奴:“弟弟,这些虾你能处理完吗?不方便的话我来处理。” “就让你不要买这么多虾啊,浪费工夫。”韩扬一晃一晃地躲到摄像机死角给金主打电话,李玦心想,这小孩儿完蛋了。他坠入爱河了。 李汤现在在干什么? 自从李汤住到他家,这个问题就时常冷不丁出现在李玦的脑海。嘉宾们在一起吃饭时,李玦还在想这个事。嘉宾问他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按照标准答案,他会说是在英国当留子的时候,然后再来几个英国美食笑话。 但李玦突然有点意兴阑珊,只说从小就学着做饭,自然而然。这答案没爆点,估计不会被剪进节目。节目里诚实反而不如撒谎。正录着,突然一个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对执行导演说了句什么。然后导演喊了暂停。 李玦正莫名其妙着,一直蔫蔫不乐的韩扬已经惊喜地起身,小跑起来。他那个金主穿休闲西装,胸有成竹地站在原地等他。在场所有人默契地看天看地看自己的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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