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他们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苏清秀这才有了点反应。 她先是盯着四人看了几秒,脸上才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欣喜。 “你们来了啊。” “外婆......”时瑜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吧,你们不是要去海边吗?”苏清秀说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阮知秋想去扶她,但是苏清秀挥挥手,执意要自己一个走。 四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但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该出发了。”苏清秀站在门边催促道,“先把正事干了。” 他们赶紧跟了上去。 初夏的淮临算不上炎热,一行五人慢慢地走在沿海的小路上,海风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感萦绕在他们的身边,时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股独特的味道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苏清秀佝偻着腰背着手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她的速度不算很快,目光却一直打量着四周,明明是她住了一辈子的淮临,但是今天,苏清秀却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知秋啊。”苏清秀突然顿住了脚步,她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别墅。 别墅已经许久没人住了,灰蒙蒙的,像是几幢废宅,但是阮知秋和时瑜认识这几幢别墅。 “这个别墅的主人好像姓陈?”她的指尖在空中点了一下,“这几栋楼快要被拆掉了。” “为什么?”阮知秋下意识地问道。 “那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哦。”苏清秀轻声道:“前段时间好多警察都来了,好像有人在别墅里想不开上吊了。” “你说一个人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着去死呢?”苏清秀喃喃道,“真是作孽。” “有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来处理他的后事,当时哭得哟,让人看的难受。” 时瑜和阮知秋对视了一眼,几乎立刻猜出来那个“孩子”就是陈泽齐。 “那以后这里怎么办呢?”陆清河突然开口问道。 “这些就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能操心的事情咯。”苏清秀摆摆手。 “外婆。”时瑜咽了咽口水,“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苏清秀抬了抬眼皮,朝着时瑜挤出来一个笑容,笑容里夹杂着一丝苍白,“我能有什么事情。” 说罢,她继续背着手往前走,风把她的头发吹的纷纷扬扬的。 “淮临发生了好多事情哦......”苏清秀自言自语道。 阮知秋下意识地握住了时瑜的手,时瑜的掌心布着一层黏腻的汗水,胸口一起一伏。他看着阮知秋,眼底掺杂着复杂的神情,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但是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别害怕。”阮知秋拍了拍时瑜的肩,“有我在就不会有事。” “我会带外婆去医院的。” 时瑜双手攀上了阮知秋的手臂,他的目光微微发抖,过了很久,他才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陈泽齐会去哪里呢?”又走了一段路,时瑜忽而问道。 “提他干什么?”阮知秋撇撇嘴,“他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他过得好,那是他运气好,他过得不好,那也是他活该。” 时瑜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他才小声道:“我感觉好多事情都脱离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的。”他顿了顿,“这种感觉好奇怪。” “世事无常。”阮知秋沉默了一会后,轻轻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时瑜没有反驳。 到了码头,阮知秋和陆清河把苏清秀扶到船上,苏清秀坐在椅子上,刚刚恢复了一点的精气神又迅速消沉了下去。 “我昨天梦到你们的妈妈了。”船开了,苏清秀忽而迎着海风道。 她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着昨天的梦境,想着想着,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 时瑾抽出一张纸巾,小心地给苏清秀擦了擦眼泪,她一边擦着一边抿着唇,生怕自己的情绪没收住,跟着苏清秀一起哭起来。 “小冉在教之桦跳舞,可好看了。”她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不愿再说下去。 时瑜盯着苏清秀眼角那道若有若无的泪痕,心口一阵阵抽痛。现在他才明白苏清秀到底有多难受,如果说他的难受是向外发泄,那么苏清秀的难受只会憋在心里。 苏清秀一生中经历了许多次生离死别,但是虽然已经处在能看淡生死的年纪,亲人的离世对她来说仍然像灭顶之灾。 然而这种痛苦她却谁都不愿意说。 想到这里,时瑜的目光忽而一滞。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苏清秀说了,他这几个晚辈真的能懂吗?他们又能给予苏清秀什么安慰呢?在巨大的悲伤之下,任何安慰都显得特别苍白无力。 “我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苏清秀叹了口气,“但是很多事情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陪我的时间都太短了。”苏清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时瑾、阮知秋和陆清河都没有听清,他们追问,但是苏清秀却不愿意再说了。 时瑜离苏清秀很近,那些迷迷糊糊的字句传到时瑜的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时瑜愣住了,阮知秋察觉到他的异样,目光向他飘来。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阮知秋看清了时瑜眼底布着一层浓浓的哀伤。 他用口型比划着问时瑜发生了什么,但是时瑜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时瑜侧过脸,撑着下巴看着海景,但是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还是克制不住最本能的情绪,抬手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泪。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船抵达了小岛。 阮知秋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和林之桦告别的地方,除了林之桦,阮知秋曾经还在这里送别了他的外公——陪了苏清秀半辈子的爱人。 时瑜慢慢地拿出了骨灰盒。 他和时瑾站在距离海水最近的礁石上,在涛涛海浪声中,他们一点点地将方冉的骨灰抛洒在海里。 生前,方冉向他们嘱咐过,一定要撒远一点,她不想下辈子也被困在这小小的地方,一定要去远方看看。 现在,方冉终于去了她想去的远方。 骨灰撒尽的那一刻,时瑾突然蹲下来,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破碎的哭声被海水卷走,到了最后,她竟只能有气无力地哀嚎,嗓子沙哑到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清河坐在时瑾旁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他的眼眶也红的吓人。 但是苏清秀比他们想象中平静很多。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海水,目光晦暗不明。苏清秀迎风而站,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有海风能听得见她的呢喃,但是时瑜却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眶渐红。 时瑜想上前抱一抱苏清秀,他起身时,阮知秋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他拉住了时瑜的手,朝他摇摇头,声音沙哑道:“让外婆自己静一静吧。” 良久后,她吐出一口气,找了个干净地礁石坐下,却一直盯着海面,不肯挪开分毫视线。 没有人催苏清秀,他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想把所有的悲伤都在此时此刻宣泄出来。直到黄昏十分,最后一班游轮也要开回淮临了,他们才不得不起身踏上回程的路。 苏清秀似乎是累极了,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未说,只是闭着眼睛倚在座位上,阮知秋给她搭上了一条薄毯,见苏清秀的呼吸渐沉,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时瑾哭累了,也昏昏沉沉靠在陆清河的肩上,半梦半醒。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却无话可说。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陆清河开口打破了沉默。 “先带外婆去医院吧。”阮知秋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如果早一点发现......”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陆清河拍了拍阮知秋的肩,“几乎没人能做到你这个份上,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阮知秋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但是我想,情况不会太好。”阮知秋掀开眼皮,眼底藏着一点悲怆。 时瑜没有接话。 他心里有数,但是阮知秋话音落地时,他的心头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接二连三的打击不知何时是个头,时瑜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90章 外婆 一行人回到淮临时,夜色已深,路灯已经亮起,散发着昏黄的光,把海边的小道映照得忽明忽暗。 “你看那是谁?”正准备往家走时,时瑜突然拽了拽阮知秋的衣角,朝沙滩上的一个人影指了一下,“那个人好眼熟。”。 阮知秋顺着时瑜的指尖看了过去,沙滩的路灯下坐了个人,那人身形消瘦,似乎一直凝望着海面,整个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看起来,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他不会想不开吧?”这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时瑜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阮知秋神色一凛,拉了一下时瑜的手,“我们去看看。” 他嘱咐陆清河和时瑾把苏清秀带回家,自己则带着时瑜朝男子的方向跑去。 此时男子已经站起来了,阮知秋心头一紧,他和时瑜一边跑,那人一边往海边走,阮知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冲上沙滩,一把将男子拉了回来。 “哎哟我去,你干什么啊?”男人蹲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刚刚被阮知秋扑到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你是陈泽齐?”阮知秋在一旁打量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子身形一僵,他抬头迎上阮知秋的视线,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道:“怎么是你?” 陈泽齐下意识地想往回跑,回头一看,时瑜站在他身后。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他以为阮知秋和时瑜是来寻仇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时瑜:“......我们怕你要跳海,特意跑来救你。” 时瑜本以为陈泽齐会反驳些什么,但是陈泽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会的。” “我不是来找事的。”陈泽齐摸了把鼻子,神色有些不自然道:“过两天我就走了。” “节哀顺变。”过了许久,阮知秋才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陈泽齐没有接话,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挪到了海面上的灯塔处,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时瑜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曾经霸凌过他的人如今变得如此落魄,他竟没感到有多大的快意。 陈泽齐扯了扯松垮的领口,他身上这件T恤已经洗的有些变形了,随意一扯便露出了一片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胸膛。
84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