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权回头,有个工作姐姐疯狂对他招手,他回头看着霍湘的眼睛,想亲不敢亲,犹豫不决。 霍湘似是能懂他的心意,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嘴唇,“快去吧,一会儿见。” 陶权飞速在霍湘脸上亲了一下,大跑离开。 不多时,舞台灯逐一熄灭,预演开始。 巡演最重要的是现场氛围,霍湘编曲的时候采用了大量气势磅礴的音效,就如副本里的战歌,必须激昂才能振奋战士们的心。 前奏结束后,舞台各侧喷起欢迎式的焰火,陶权从火光走出,沉眸,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念出开场白:“MiryPoetic chapter one——” 再接着,巨屏分割成三面,各映三人容颜,台下工作人员奉上万般欢呼。 霍湘看向舞台。 在这个所谓拥有最好视野的包厢里,他能看清陶权的舞步,但其实看不清陶权的表情。 想看陶权的五官神情,只能抬头去看大屏幕的特写。 问题在于,明明陶权就在前方,你却要看别的地方才能把他看清楚,这不是很荒唐吗? 霍湘不知道该看舞台上的陶权本人,还是看大屏幕上的陶权特写。 看着看着,心境忽然就平和了下来。 陶权的事业轨迹好像和自己的有点太像了。 非专业出道,同一家小酒馆抵达同一座万人体育场。 那么,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吃的苦,陶权也一定照单全收了吧? 甚至不止?那些选秀时期遭遇的不公,组合时期受到的排挤,陶权不抱怨,不代表没有。霍湘闭上眼。 他回想起自己那些年没日没夜的写歌,被人跟踪被人围着,在人最多的时候觉得孤独,在人最少的时候觉得吵闹,那些喝不完一整杯的酒,那些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陶权,你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才走到今天的呢?那结局呢? 你的结局也会跟我的一样吗?霍湘睁眼。 那面被分开的大屏幕又拼凑回去了,变成最初的完整大屏,呈现出mirypoetic的logo。 许多年前,就在这座场馆,同样的舞台位置,同样的角度,swanroute也出现过好多好多次。 霍湘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在泥泞诗意的预演现场,还是几年前被取消的天鹅航道三巡排练现场。 有很多声音突然挤开了陶权的歌声冲进了他的耳朵里。 忽明忽亮的视觉和突如其来的混杂耳鸣,为霍湘编织出了一个幻觉:陶权带领泥泞诗意熬过了市场考验,几经突破瓶颈抵达新的巅峰,这是泥泞诗意第十三次世界巡回演唱会,陶权站在舞台正中央,已经有些年纪了,但依旧猖狂,依旧能让在座三万人瞬间心碎。 这个幻觉霍湘想过很多次了。 从他第一次看陶权的舞台开始,他就产生过这种幻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相信陶权能抵达歌手这一职业最恐怖的高度。 现在这种信任正在具象化,今天的预演只是这个幻觉的开端,他的幻觉要实现了。 那么,陶权的结局,还是…最好…别跟自己的一样吧。 思绪游移期间,于晴悄无声息来到包厢,站在霍湘身边。 见霍湘回过神后,于晴问道:“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还是要回去当调酒师吗?”语调像大年三十他们在河边看烟花那样,有一种寂寥。 “对的。”霍湘答道。 晴姐沉下眼,“真的不考虑复出了么?” 霍湘:“不考虑了,还是简单的生活适合我。” 晴姐:“那我就把留给你的资源全给陶权了,他马上会用到的。” “好。” 晴姐眼神更转柔和:“……没有别的事要跟我交代吗?” 霍湘知道这是在确认他和陶权的关系,看向晴姐:“还没正式在一起,我还欠他一个告白。” 晴姐猜到会是这样:“预计什么时候?一定要提前通知我,陶权现在的人气,这方面不能出一点岔子,你知道的,站得越高,盯的人越多。” 过去的一个礼拜,霍湘住在民宿,大多时间不开灯。 无尽的黑夜里,他重新打开陶权给他发的那两千多条私信,一条一条看。 霍湘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有人能没见到对方,却把对方爱进生活里? 好像在陶权来到野合的那一天突然被什么神仙太上老君施了仙术,从此的人生得不到他霍湘就活不下去了。 谁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惶恐震惊之余,他收到陶他收到陶权这两天新发来的私信。 【霍湘我真的搞不懂啊,我们不是很熟吗?我为什么从来感觉不到你什么时候会生气,有没有可能你一直在生气,气我动不动乱来,还是气我老叫你穿袜子?……你回来行么?实在不行你把我杀了吧,只要你肯回来,我当场死了也行。】 他能想象陶权说句话的语气。 也知道陶权永远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讲话。 这种感觉难以描述,屏幕对面明明就是他此刻认识的陶权,可发出来的文字,却回到他们认识之前,极端,恐怖。 ——脱离自己视野的陶权可能是个疯子。 霍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横生了一种很吃不消的疼痛体验。 这种疼痛很奇怪,很前所未闻。它驱使、控制、逼迫霍湘,让他思考对陶权的真实情感,回应陶权,站到陶权身前,牵住陶权,亲吻陶权。 只有这样做,疼痛体验才会消褪。 此刻,于晴用无比担忧的眼睛望着霍湘,这双漂亮的眼睛正反射着绚烂辉煌的舞台灯。 灯光一明一亮,富有节律:明、亮、明、亮。 霍湘眨了一下眼。 接着那种诡异的疼痛体验排山倒海地卷土重来,他下意识用眼神去捕捉舞台上的陶权。 看到陶权,心里好受了些,但立马想起了晴姐的话:站的越高,盯的人越多。 霍湘觉得自己前阵子完全被这种疼痛体验支配了。 从而忘了,喜欢有时不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了不一定是好事,人活一生,反而只有爱情还远远不是全部。 其实他当时在音乐集市看到陶权的表演时就该想到的,陶权对他的感情已经满得装不下其他,如果他们在一起,势必会影响陶权今后的事业。不…… 并非没有想到。 只是他当时太沉溺于这份疼痛,或者说,这份喜欢? 大脑分泌激素产生名叫喜欢的情感,同时也分泌别的激素,去抑制他对两人关系的理智判断:1.他喜欢陶权,想和陶权在一起。 2.他希望陶权红得无法无天,极其希望,强烈希望。 但这两件事的是冲突的。 陶权以偶像出道,自述摆脱也摆脱不了偶像的身份。 偶像谈恋爱本就是不应该,好死不死还跟一个男的谈,好死不死还是一个名声特别特别臭的男的。 “晴姐,我好像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晴姐投来不解的眼神:“咋的了?” 霍湘闭眼组织语言,——然后,手机响了,不和谐的马林巴琴伴随震动响了起来。 “喂——霍先生?听得见吗?我这边是梧桐物业,你们那个酒吧……” 霍湘脸色凝结,挂断电话,撂下晴姐,飞奔离开包厢。
第93章 潮汐锁定 半小时后,梧桐大道。 夜幕透亮得不真实,明明没下过雨,空气却一点儿雾霾都没有,月白风清,周遭一片澄澈。 霍湘跑着踩过松动的地砖,急速拐进死巷子,旁边咖啡店的小哥远远喊了一声霍哥,他没应,那扇湿漉漉的玻璃门依旧在滴水。 就在面包房最后一丝芝士香味丢失前,一股恶臭的鱼腥味夹杂着烟熏味从巷子里袭来。…… 野合又被砸了。 霍湘停在巷子口,和面前那帮肇事者打了个正面。 他们都用面罩蒙着脸,看样子刚砸完,挥舞着各式工具准备离开。 一帮人如同在荒野群聚的鬣狗,看上去高矮胖瘦不一,投来的眼神却都带有同一种凶戾。 第一个与霍湘擦肩而过的人,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而第二个,张嘴笑了一声,垂感面罩稍微动了动。 第三个手持钢斧,悄无声息从身旁走过,斧头的冷光有那么一瞬间照过霍湘的脸。 “你再瞅一个试试?”下一个即将要走过的人用破窗器指着他,剩余的两人闻声停步在其身后,仿佛战场上掠阵的副将,凝望着他。 霍湘抬眼,听到了一些电流声,他不确定是来自近处的钨丝路灯还是店里的设备。 眼下的情况他一个字都不能多说,面对鬣狗,你只能退步。 但一行人却觉得霍湘在故作高深,把从店里抢来的抱枕划破,将里头的棉絮抖向他。 棉絮在夜里飞舞,像是一场雪。 三人依次走来,在雪中依次撞过霍湘的肩膀,再吹起一首短视频流行的歌,大摇大摆地远去。 霍湘看见玻璃鱼缸破碎在地,那些金鱼失水,流得满地都是。 有几条试图跳到有水的地方,但离它最近的是同伴的血液,霍湘没有转身,目视眼前的残败。 这幅景象已经发生过一次了,霍湘想起来都觉得要闻见那些臭鸡蛋的味道了。 野合是很多人的家。 但很多人不想他们有家。 待那些人彻底离开,霍湘才迈开僵硬的腿,踩着碎玻璃和花泥跨进店里。 那堵他甚至来不及拍照的金字塔酒墙支离破碎,酒水被砸毁在地,连同杯具酒具飞满每个角落。 吊顶的吧台灯全被剪断,那颗用了数十年的迪斯科球坠落在地,银色反光片脱落大半,更严重的是舞台,所有乐器就像待处理的废品,七零八落,那面巨屏也没有幸免,碎得很彻底。 酒精让霍湘吸不到氧,他屏住呼吸,又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物业的人姗姗来迟,站在外面不敢进来:“警察已经来了,正在查监控,你要过去看看吗?” 霍湘去掏手机,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好不容易找到陆超的对话框,一个未知号码打了进来。 “……”他没有说话。 “……” 对方也没有说话,能听见的只有风声。 “哎呀!看来还是慢了一步呢。” 有一类人的声音和香水一样有魔力,当你多年后再去闻,气味会瞬间唤起你对这个气味的回忆。 甘草的声音便是如此。 它在一刹那让霍湘回到了去年冬夜,毛茸茸的披肩,红色的圣诞帽,美甲紫外线灯的叮咚声,仿佛只是昨天的事。 “姐姐我在钱塘江大桥,只等你三十分钟哦。”* 霍湘一直觉得陶权的手很漂亮,尤其是涂上月光银的美甲后,跟他当时的白色寸头很搭。
145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