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应当无处不在,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处……” 纸张轻轻被翻动。 陶权为霍湘撇开书页,用粗糙的手掌把脆弱的纸张铺开。 传教士的声音浑厚有力,外头的夏虫嘶鸣黯然失色,在一句句遥远的讲道声中,偶有别人打鼾的声音,每当听到,陶权就会看霍湘一眼。 看得多了,陶权也就懂了霍湘为什么带他去算自己出生的日子。 霍湘不是自己为自己算的,如果他对自己的生日有执着,肯定第一次去事务所的时候就给算了。 这次才去,并且还带上他,说明霍湘是想让他知道这些事的,身世……生日……名字。 纸张轻轻被翻动。 霍湘忘记看到哪儿了,也不关心,他扯掉自己的口罩,也扯掉陶权的。 深灰的眼眸里,陶权痴痴地望着他。 他们刚滑完板,体温还很高,陶权闻见一股霍湘身上的味道,若有似无的汗味之外,是那款香根草沐浴露的香气,这混杂的气味被体温蒸腾成一种特殊的嗅觉体验,像是某个冬天的正午,躺在草坪上,风拂面颊,你闻见的干草的芳香。 他记得,他们的被窝也是这种令人沉沦味道。 门口分发宣传页的阿姨踏脚进入,径直走向讲台,睡觉的小妹妹起身打了个哈欠,今晚的礼拜即将结束。 忏悔室的小木门被风吹得嘎吱响了,彩窗下的圣洁白花也摇曳了。 下一瞬间,霍湘偏头,凑到陶权面门。无声地突破了,长久以来在两人之间,仅剩的,那一片花瓣的距离。 在这个有些微神圣的时刻,陶权得到了一个清浅的吻,短暂得如同翻开一张纸。 “走吧。”霍湘吻完说,而后抓起陶权的手,戴上口罩,跨过门槛,迎上汹涌的夜风。 “霍湘。”陷在错愕里的陶权喊道。 霍湘丢下滑板,回头笑着问:“怎么了?”他的脸上,除了波澜不惊,还是波澜不惊。 陶权回头望向教堂里的十字架苦像,他不敢相信霍湘居然在一间教堂里吻了他! “你……我们……” “不,我们还没有在一起,还有些事我没想好。”霍湘温柔笑道,“刚才是我擅自消耗了0.9的喜欢,亲了你一下,你允许吗?” 陶权想要吼叫,但他不敢,他们身后的教堂里还在讲道。 “我允许我允许!我允许的。……所以你前两天真的真的没有生我气?”他问。 “没有。”霍湘踩上滑板,“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再耽误你点时间,可以吗?”说完将手递给陶权。 陶权握上,换成十指紧扣,“可以啊我草,有什么不可以的,什么都可以,我真是爱死你了!” 杭城城站一角。 街上没什么人,也没商铺,周围都是单调的围墙,贴着亚运会的卡通人物,围墙里,高耸的吊车运作着,像快速转动的时针,驰来驰往,洗刷苍穹上的稀疏星辰。 霍湘带着陶权稳稳停在一条不起眼的路口,收起滑板问:“累不?” “不累!” 霍湘笑了笑,把滑板砸进一旁的杂草丛,如同那夜陶权砸樱花树一般,并示意陶权也那么做。 陶权早就不在乎这世界的法则了,抱起滑板也砸进去。 “这边。”霍湘走进草丛。 原来这里曾是居民楼,河边铺有石路,后来居民楼拆了,河道没人维护,变成今日杂草丛生的残败模样。 “这河还是那么臭,”霍湘在前面说,“以前我和TINA经常来玩,……呃,提起她你会不高兴吗?” “当然不啊!”陶权喊道。 “我查过,你来杭城的那年,也应该是在城站下车的,”霍湘说,“然后陆超说你那几年也没出过杭城,所以这应该是你第二次来城站。” “对。”陶权点头,尽管走在前方的霍湘看不到。 “那你呢,”陶权说,“应该经常来吧。” “TINA走后就不怎么来了,”霍湘说,“所以才要带你来覆盖记忆。” 完了霍湘啧一声,“我用词不当,不应该是覆盖,应该是刷新,刷新城站在我心中的回忆,这样以后我就不会再回避和TINA的回忆了,因为到时候我会想起今晚带你来过。” 末了霍湘又补充道:“呃……这样听上去会不会像是我在利用你走出什么阴影。” “不会啊!”陶权两步上前,很自然地捞起霍湘的手,“怎么会呢,我很高兴能陪你刷新回忆,真的,我恨不得跳进这臭水沟里。” “那还是别跳了。”霍湘笑道。 两人在漫过膝盖的草堆里继续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尽头,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霍湘深入墙根,用脚刨土,踢到某样金属东西才停下来。 这是他曾经藏在这儿的宝物。 他把金属盒拿出来,掀盖,取出里面的一串东西,远远抛给陶权一个。 陶权接住一看,是棒棒糖。 霍湘拆开自己的塞进嘴里,陶权忙道:“我靠,过期了吧!” “过期就过期吧。”霍湘笑道。 随后,霍湘突然一个助跑,翻上墙,居高临下,朝陶权递出手。 陶权想起那晚去亚运公园,故意没把手给霍湘,以更轻松的方式登上,完了还一脸得意地看着霍湘。 霍湘只怕他摔了,赶紧伸手去扶,慌忙间,两人又紧紧面对面,荔枝香味四起。 “过期了也甜。”霍湘说。 陶权不知怎么想的,把手里的糖直接丢了,“给我尝尝。”意思是我要吃你吃过的。 霍湘很快就明白陶权的小心思,先是眯眼,随后取出嘴里的糖,塞进陶权嘴里。 紧接着他跳下墙,示意陶权下来。 陶权飞跃,落地的一瞬间,糖果被震碎了。 “什么声音?”霍湘忙问。 陶权把糖嚼碎咽下去,这或许是保存霍湘味道最好的办法,“可能是火车吧?” 不远处果真有辆火车经过,且越来越近。 “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霍湘看着火车说,“里面有个情节,男女主跑到火车铁轨的下方的洞里,火车经过的时候,铁轨摩擦出火花就在他们头顶,还挺漂亮的。” 陶权不知道是什么电影,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不是很危险吗?” “很危险。”霍湘说,“但你想看吗?烟花。” “?!”陶权惊了,“你们不会在铁轨下面挖了个洞吧!” 霍湘哈哈笑了几声,“当然没有,那要坐牢的!” 陶权也自嘲地摆头。 “过来。”霍湘挥手道。 陶权走过去,他们所在荒地有些岁月了,不知道又是那个项目没做下去。 霍湘点起一根烟拿在手上,稍微举高,抖抖,烟星生出小烟星,仅有刹那,“像不像烟花?” 陶权没忍住笑,“也太小太短暂了吧!” “须臾便是永恒嘛,”霍湘说,“来,看好——”说完以烟星为指示,夹在手中,对准石墙,猛地一弹。 烟星直击墙面,竟是如同烟花当场绽放。 “看清了吗?”霍湘问道,“没看清就再来一根。” 那绽放确实难以捕捉,简直就是微微微微小型烟花。 “准备好了吗?看好——” 烟星再次绽放,这回陶权看清了,烟头砸到墙面的一瞬间,红色火星四下散开,虽然很小,但真的挺有烟花那味儿。 他振奋地跳起来,“我来试试!!” “要等快烧完的时候再弹。”霍湘点了一根递给他。 “好!!” 之后,两人共浪费十三根烟头爆裂成小烟花,后续确认烟有没有灭也很劳心,但两人脸上都是快乐。 “走吧,打车回山里。” 车上,陶权还是不敢相信今晚经历的一切,他回想着那个吻,侧身看霍湘。 灯影穿梭在霍湘的脸,又在下一秒离开,那双灰色的眼眸,正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时而被阴影覆盖,时而被街灯照亮。 “我爱你。”陶权突然说。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我知道。”霍湘说。 接下来的路不再有话语,仅是互相凝望,直至榴树入眼,两人下车进屋。 霍湘把外套里的星图拿出来看了一眼,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 陶权关门,“话说蛋糕放冰箱了吗?还有滑板咋办。” “我已经让民宿管家处理了,”霍湘说,“滑板就让它在那里吧。” “好。” “明天是不是开巡演预售了?” “对,最后一场彩排也是明晚,你要来看看吗?” “看啊,不过得晚点,七点多我要去野合验收装修。” “已经装修好了?!” “你别老用这种语气讲话。”霍湘笑着去倒水。 陶权以为是在指责自己,走过去,很是委屈地看着霍湘喝水,“为啥,我也没大声吧。” “不为啥。” 霍湘把水咽下,搂过陶权的腰,两人靠到敞开冰箱上,冰箱里微弱的白光照在两人身上,冷气在吹,刮过两人脖颈,冰冰凉。 接着,霍湘紧盯陶权茫然的双眼,把陶权的头按过来,双唇紧覆,钻入,寻找到另一样柔软的存在。 有些事的发生无须强调,如同黑胶指针放下的动作,是一种必然。 只是隔绝太久的两颗心好不容易汇聚,自当需要多一些的时间。 缠靡的声音从骨头传进耳朵,冰箱做功的滋滋声在这其间,是再也没有耀武扬威的余地了。 在某几个停下来交换氧气的时刻,冰箱上方的狗尾巴小兔子和石榴干花,不晓得怎么就挂不住了,轻轻落在冰箱顶,无人察觉。 在接近尾声的时刻,陶权鼻尖一酸,以为自己又要泪失禁了,眼睛下意识眨动,可等了好几秒,眼泪也没掉下来。 霍湘轻问一句怎么了,回应他的是来自陶权狂风骤雨的吻势。 赤道的有些地方几乎每天都会下雨,雨水会沿着绵延的山脉流淌,尚未浸透土壤便被灼日蒸腾,水汽从林间钻出,形成峡谷的薄雾。 陶权等这场雨,等得实在太久了。 他被浇注得很彻底,很久很久以前失去的猎人心态,再得破土而出,提醒他,再耐心一些。 霍湘也没让风雨降临它处,因为在他眼里,他和陶权之间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我今晚……睡……睡沙发。”陶权停下来,隔着一片花瓣的距离凝视霍湘。 霍湘换了个舒服的站姿,“好,”几秒后,又说:“呃,那再……?” 陶权俯下身,用行动回答了没听完的问题。
第91章 预售 对粉丝来说,抢巡演门票等同于战争。 中午11点50分,后援会的20来个群主开着线上会议。 “再给她们强调几次,不要用Wifi抢!找个信号满格的地方比较容易抢到。在网吧的那些让他们别登乱七八糟的软件和网页,然后再检查卡绑了没有,别到时候扣款不成功。”草莓冰指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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