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止于此,本身男人涂美甲就有一种别样的美,因为没人规定一样东西非要与性别绑定。 他记得陶权站在墙上向他伸出手,路灯照在美甲上,男性荷尔蒙丝毫没有影响,但洁净的月光银又散发着令人折服的女性荷尔蒙。 他很高兴自己也做了黑色的指甲,并且还有细碎的亮片,当握住陶权的手时,感受到的力量既雄浑又柔美。 而赋予他们美甲的人,此刻正靠在一辆紫得让人眼睛不舒服的摩托上,美得摄人心魄。 甘草手提头盔,架势随意,那头大波浪,是啊,又是大波浪,正迎风飞舞,摩擦着精巧得像人偶的脸颊,迷惑你,让你不去思考她是怎么将机车开上人行道的。 霍湘走得很慢,他觉得自己应该插兜,以显得旗鼓相当一些,可惜今晚废了太多心神,整个人看上去像被风吹起的、有些破旧的黑色垃圾袋。 发抖的手一路上没停下来过,也可能是受江风影响,毕竟手也不是什么坚固的器官,震颤属于情理之中。 走近,甘草的身躯像聊斋故事里的狐妖,每一寸皮肤都完美无瑕,嘴上挂着能夺取所有男人性命的魅惑笑颜。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语气也跟询问客人要不要再来一杯时一样轻浮。 两人身旁,无数疾驰的车辆奔流交错,这世界有时候可以是模糊的线条,钱塘江大桥这种急速车道能很好地扮演其中一段。 一个古琦的托特包被丢过来,浓重丰富的颜色和甘草给人的印象如出一辙。 霍湘不那么轻松地接住,拉开一条缝,在闪烁车灯下,显现出人人为之丧失理智的钞票,满满一包。 “给你的医药费,”甘草笑容满面地说,“当时她们不知道我和你认识,我替她们给你道个歉。” 霍湘做不出任何表情,用僵硬的手把包原封不动丢回去。 甘草的神情在说我料到你不会要,柳眉一挑,把包跨到臂膀,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桥上,大波浪皮衣女郎和古琦托特包搭配在一起,和鬼有什么区别? “我很喜欢你,”甘草轻盈地说,“不是陶权对你的那种喜欢,就……你很像我认识的某个人。” 你很像我认识的某个人。 这是霍湘从小到大听到过最多的话。“你和我朋友太像啦!”“他跟你一样抽烟一定要抽完!”“他的气质和你很类似呢!” 可大家有想过,两个独立的人,会希望自己跟任何人相像吗? “喂,话说,陶权追到你了没?” 甘草像在自说自话,也像昨晚在教堂里听到的传教士讲道,这种情况你没必要去打断,她们的话往往不需要回应。 霍湘不回答,甘草莞尔一笑,“居然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陶权在追你的么?……天啊霍湘哥哥,我真的真的真的太喜欢你了!” “好吧好吧,”见霍湘没有表态的意思,甘草摆了摆手,“姐姐我的时间也很有限,直接说正事吧。” “从哪里开始说呢?……嗯,就从我去野合开始好了。 “简单来说,卫天城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监视你。你知道的,他很警惕,怕被你发现,所以得找我们这种没头没脸没身份的人。 “本来嘛,我超认真地执行任务,抓到了很多你和陶权互动的证据,结果还没搞到重点,红枫的狗就咬上来了。 “不过没关系~跨年那天你们在沙发上干了羞羞的事情对不对?虽然还不能算有效证据,但剪辑一下骗骗卫天城还是可以的。 “别用这种眼神看姐姐,姐姐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理解一下。 “再说了,我当时也没有真的把监控给他啦,还帮你跟他说你和陶权没搞到一起呢。 怎么样?姐姐对你们是不是很好? “但很为难啊,姐姐能力有限,没办法帮你们保密太久,特别是现在我有求于他,只好把监控拿出来给他了,抱歉咯霍湘哥哥。” 说完,甘草骑上摩托,“姐姐叫你出来,是想说,卫天城很快就要坐上卫家一把手了,我建议你让陶权赶紧跑路吧,这年头要让一个人莫名其妙失踪真的不难。” 发动机响,吞没甘草暧昧的尾音。 她沿着人行道飞速消失在模糊的线条里,钱塘江为了欢送她,往江岸拍去汹涌大浪,碾碎江面的桥影。 霍湘自嘲地笑了一声。 还真是熟悉的手段,用这样那样的人跟踪自己,到最后甚至不惜请动都市传说里的神秘组织,今天监视,明天砸店,后天呢?把他和陶权的视频公之于众,毁掉陶权,再然后呢?真如甘草所说那样杀害陶权么? 老天爷,你真的开了一个很荒唐的玩笑。 然而,更大更荒唐的玩笑还在后面。 一个奔跑的人影从后方疾驰而来,霍湘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出现的。 这人越来越近,亮闪闪的衣服在夜色中碎成无数片,金属彼此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他毫无疑问名叫陶权。 “你怎么在这儿?!”陶权满脸震惊。 霍湘任由陶权拉起自己发抖的手,看着陶权将其握在掌心。 陶权:“你不是在排练现场吗?” 霍湘将手抽出来,没说话。 陶权蹙眉用力捂着霍湘的手,小心翼翼继续问:“咋了?你咋在发抖?” 霍湘避而不谈,语气冷淡:“谁叫你来这儿的?” “……甘草姐姐。”陶权说,“她和我说有急事,叫我在这边碰面……” 霍湘打断了他:“那你就自己一个人来?之前不是说让你别查这些事吗?” “对不起…”陶权走上前,两人面对面挨在一起,“我担心她也通知了你……” 是啊,这世界还有一个更关心自己的人存在。 “你咋抖成这样啊?”陶权又问,“你见到她了吗?” 风挡在两人面颊。 这一刻霍湘无比希望他和陶权从未相遇过。 他这一生,犹如刀俎任人摆布。 在哪个路段卖唱是别人说了算,去哪儿上班是别人决定的,甚至在他消迹的两年,也还要给别人写歌。 他每一个决定都是被人逼着做的,他厌倦不已。 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男孩踹开他世界的大门,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让他终于感觉到,原来人生是可以不受摆布的。 紧接着现实说,男孩的到来是一场阴谋。 再紧接着现实又说,你害了男孩,也害了自己,你俩现在就是别人手里的一只虫子,捏一下就会死。 没错,他就是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他根本不该带陶权去那间教堂,他根本不配听陶权唱歌。 霍湘抬眼,突然问道:“你爱我吗?” 陶权看着他,目光坚定:“问的啥啊,我当然爱你!” “可我还不爱你。”霍湘的语气冷得像风雪街头卖不出去的糖葫芦,“如果我告诉你,你参加选秀的那张申请表是晴姐故意寄给你的,白象很早之前就选中你了,你的个人意志只是她们利用的方式;而你那些自以为汲汲营营的相处,也全在别人的监视下——你还爱我吗?” 陶权的眼神浮现无辜的疑惑。 “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对你的喜欢,极有可能是在可怜你,而我不一定会为此进一步付出,——你还爱我吗?” 陶权的眼里写满恐慌。 “陶权,你炙热得像一颗彗星,”霍湘说,“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怕这颗彗星会有熄灭的一天吗?” “我不会啊!!”陶权激动喊道,“我永远不会熄灭!” “那我呢?”霍湘的表情苦涩得像那晚尝到的甘草汁,“……你就不怕,我对你这一点点的喜欢,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间熄灭吗? “你可以为了还没得到的东西勇往直前,那如果你得到之后又失去了呢?你还会像之前答应我的那样好好爱自己吗? 陶权的眼神黯淡,还以沉默,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霍湘扭头去迎接乱吹的江风,清新的水草味吹进鼻腔,迅速腐烂。 卫天城砸店只是第一步,或许根本不用等到天亮,那段监控就会被卫天城拿来对付陶权。 多好的时机啊,泥泞诗意刚卖完巡演票,这个节骨眼是陶权最不能出事的时候。 为什么去那间教堂之前没想到呢?霍湘,你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有甘草最后说的话,必须得承认,卫家确实可以让他和陶权这种背无所靠的人无端蒸发。 要是陶权爱的是别人就好了。 霍湘睁眼,看着陶权。 陶权明显被吓到了,眼神失措,面部神经耷拉,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霍湘左眼分泌出一滩眼泪,但没流出来,被他用眼眶锁死了。 泪雾下的眼睛正变得有些锋锐。 他已经给陶权的人生带来了太多莫名其妙的执妄,不能再进一步毁掉陶权了。 霍湘眨了一下眼睛,眼眶里的泪雾消失不见了,留给陶权的只有锋锐的一道眼神。 “可能我是喜欢你的,但我不觉得喜欢需要什么说法,我不在乎这种东西。 “……包括你对我的爱也是一样。人活在世,感情可能是种无妄之灾。 “我知道你在乎我,但其实对你来说,没有我才是最好的。 “你一定也很清楚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很疯狂很不应该的事,不是吗?” 神用深灰的眼眸赐人幸福。 也用深灰的眼眸将人毁灭。 陶权不敢问所谓的“也是一样”代表何意,他好像短暂地死掉了一下。 这几句话他根本没有认真听,但又好像全部理解了。 他万分恐惧地望着霍湘的脸,霍湘现在是什么表情啊? 为何!为何他就是读不懂霍湘的表情呢?!! “……”陶权呢喃着,“……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亲过我,却跟我说不要我……” 怪不得他昨晚没睡好,怪不得今天醒来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就是说啊! 霍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愿意牵他的手了呢?他也配?! 那些因为霍湘而迷惘的时刻是真的,但炸裂在墙壁上的烟花是假的。 他爱霍湘是真的,但霍湘亲他是假的。 摸他头也是假的,笑呵着站在面前让他闻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一天知识初夏的一场梦幻泡影!而已!!就是说啊! 你根本不可能和霍湘在一起,你根本不可能和霍湘在一起。 你根本不可能和霍湘在一起! 陶权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像是一卷在街头被冷风吹起的旧报纸。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霍湘上前说,“但别担心,给我一些时间,我处理完这些事,我一定……” “多久?”但陶权不想再听了,他甚至不关心是这些事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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