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听到这句点评的时候特地退回去重新听了一遍,虽说也听得出来一些模仿痕迹,但还不至于像桃花说的那样已经超过其他模仿者。 而根据霍湘对桃花的了解,她这人虽然说话语气夸张,但评价的内容都很客观,她说陶权像,那就一定像。 之前对这件事的疑惑在今天被解开了。 陶权的初舞台多半被后期处理过,实际上他的唱腔就是和霍湘八九不离十。 被关在玻璃里的陶权睁开了眼:“不好意思啊霍老师,我就会这六句,其他的……” 霍湘半笑半问:“那要不用哒哒哒代替?”
第13章 回溯 有人觉得自己站在断崖,身上毛孔集体尖叫,一半叫他跳下深渊,一半叫他逃离此处。这人叫陶权。 先暂时忽略此刻的尴尬,帮陶权把时间拨回过去。 回到他此生第一次登上舞台的那天。 当时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选秀校服,抱着一把愚蠢的尤克里里,像个弱智一样在候场通道里焦虑。 再过几分钟他就要打响出道战役的第一枪,可他临阵恐惧了。 他本来对出道势在必得,漂了扎眼的黄头发,提前搞了很多短视频造势,还编了土得要死的顺口溜自我介绍。 待会儿只消淡定走上台,认真唱首波萨诺瓦就可以了,有什么难的? 可准备周全就一定能出道吗? 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导致一轮游了怎么办? 人生就是充满各种意外啊,老爸老妈出的车祸是,被野合捡到是,他的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了吧? 那假若会有意外,那接下来的舞台,……岂不就是他能被霍湘看到的唯一希望了??………… 耳返里的提醒越来越短,陶权看着胸前的铭牌,觉得自己应该把所有筹码压在这次舞台上,因为这是他离霍湘最近的时刻,他想赌一赌不知身在何处的霍湘会看这个舞台。 于是他走近光里,站在舞台正中央,告诉大家我叫陶权,接下来我要唱一首波萨诺瓦。 和计划不同的是,他没有用自己低沉的嗓音,而是用了长久以来模仿霍湘的。 他唱得很真切,把波萨诺瓦该有的暧昧拉扯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还赢得了导师桃花的起身鼓掌。 “哇,你模仿霍湘模仿得很像欸!最像的一个了我觉得。”桃花说。 这番话又提醒了陶权一件很重要的事。 霍湘会不会讨厌模仿者? 要是霍湘觉得被模仿很恶心怎么办? 陶权愣在镁光灯聚焦的地方,其他人都在为他感到开心,他只感到恐惧。 -你没有自己的唱腔吗? -模仿得很好,下次不要模仿了。 -你以为你模仿我的声音我就会垂怜你是吗? 那瞬间,陶权脑子里都是这样擅自编造的声音,几乎快将他的心脏压瘪。 于是等节目结束,他找了趟导演,提出要重录一次替换播出的音源。 他绝对不能让霍湘知道他是个卑劣的模仿者。 时间回到此刻。 霍湘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似笑非笑,问他要不要用哒哒哒代替记不住的歌词。 陶权沉默,在心里说我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随后霍湘冲他扬扬下巴,让他试一试呗。 神要他唱,那他便唱。在录音房里。 陶权不敢去看那双专注的深灰眼眸,闭上眼,去回想刚才霍湘的笑是否带有一丝讥讽,接着为神献上自认为模仿最到位的歌声。 前几天听说霍湘在看摘星计划的时候他冒了一身冷汗,生怕霍湘听出模仿痕迹,焦虑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所以在霍湘答应给三弛录歌的时候,他想着趁机坦白。 幸好,霍湘听到他用模仿唱腔的反应不像是嘲笑,更像是一种鼓励。 霍湘:“陶主唱先休息一下,我扒个谱你再试试。” 陶权彻底松了一口气,走出录音房,拿起那杯勒令店员当场制作的冰滴咖啡抿了几口,偷偷盯着霍湘。 霍湘正聚精会神地操作电脑,敲键盘的声音很轻,陶权的心跳声却很大。 一旁的王三驰投来干巴巴的眼神,问那盒鸡翅什么时候能吃。 陶权毫不留情地把三驰不安分的手给拧开。 没有人可以动这盒鸡翅。 一小时后,霍湘让他重新进去唱一遍。 神就是万能的,短短一小时就把伴奏分解并用其他乐器重组,陶权开始后悔给这首歌编了个低俗的备注。 这一次他唱得比之前更为嚣张,现编了几句歌词顶替哒哒哒,一口气唱完了整首。 耳机里传来一声啧。 陶权恐慌抬起头,寻找那双深灰眼睛,希望里面不要有嫌恶自己的眼神。 “这歌真的很适合你啊!”霍湘却感慨道,“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们就让你唱两句呢……” 霍湘的眼神里没有嫌恶,只有惋惜。 至少陶权是这么解读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拿不到分词有一半是自己的原因。 “咋说呢,我资源不怎么好。”他不能让霍湘知道这个原因。 霍湘笑着摘下耳机,“那他们损失了一个大主唱,”随后起身到沙发那边找鸡翅吃,“出来吧陶主唱,一会儿小霍吃完了。” 回去的车上陶权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着王三驰一块块把霍湘的鸡翅拿走吃掉,他没有说话。 王三驰跟猪约等于一回事,吃饭时又干了两碗米饭,滔滔不绝和霍湘讨论新专辑,他没有说话。 晚上是个平凡的雨夜,却来了相当多的客人,霍湘一直在做酒,他没能跟霍湘说上一句话。 “账做完了吗?”营业结束后霍湘在吧台里问陶权。 陶权把账本转过去给霍湘看,虽然字丑,但账做得很细,今天一共卖了多少杯,具体是什么酒,刨开成本有多少利润,客单量多少,应有尽有。 “我总感觉上次账没搞清楚是个灵异事件。”霍湘笑着把账本合上。 陶权想起霍湘胆子不大,没接这番话,“霍老师吃宵夜吗?” 霍湘掀开吧台挡板,边走边把新买的围裙脱下来:“不吃了,下午酸菜鱼吃撑了。” 陶权始终盯着霍湘的手,半天没和霍湘说话,心里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乱叫,希望霍湘能把别的衣服也脱掉。 等霍湘换好衣服后,陶权走进更衣室。 一如既往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一如既往只闻到了衣柜的金属锈味。 “你饿啦?我看你鸡翅都没吃。”锁门时霍湘问他。 陶权:“回宿舍吃点苹果吧,……噢对了霍老师,我明天要回公司一趟,晚上看情况过来。” “没事你去吧。”霍湘于寂静的胡同点了一根烟,红色的火星很刺眼。 梧桐树的雨珠滴滴坠落,霍湘走在前面。 当自己不主动说话时,霍湘也不太开口,所以陶权一天当中有多半的时间在想怎么跟霍湘对话。 他仍清楚记得霍湘把他送的花篮无情地丢在垃圾场,每天都在担心自己说错什么会变得和花篮一个下场。没关系。 他已经如愿以偿地跟霍湘走在了梧桐树下。 并且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们会每天走在梧桐树下。 自从搬进宿舍,只要和霍湘睡在一个屋子里,陶权夜晚都会梦见霍湘,有时是复刻当日的情景,有时是预言未来的事,有冰冷,也有潮热,夜夜上演。 今晚的梦与惩罚有关。 霍湘好像看到了他那些铺天盖地的通稿,跟黑粉一样称呼他为“盗版霍湘”,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他妄图辩解,开口却被涌出的鲜血淹没。 陶权习惯了这种蛮荒诡梦,醒来时连冷汗都没有,透过灰蒙蒙的光找到熟睡的霍湘。 霍湘的双睫随呼吸起伏着,睡容静谧。 陶权伸手想碰,下一秒又克制着收回来。 中午十点,陶权抵达白象大楼。 跟平时一样,电梯里的人当他不存在,没有招呼,没有眼神交流。 安静持续到四楼,陶权来到走廊,听见会议室传来震天狮吼,晴姐又在发火。 门是掩着的,一推就开。 陶权的出现打断了PPT前的晴姐,其他人也陷入沉默。 他打了个哈欠,找到角落的空椅子坐下。 “你他妈还知道回来!!”晴姐一脚把门踹上,远远扔了个笔帽过来。 陶权歪头躲过,笔帽触墙弹射,砸到一个无辜的工作人员。 陶权看着发飙的经纪人:“不是要开会吗?”一旁有人挪着椅子朝他靠来,是他在公司唯一的朋友,也是他的队友,叫焦烁。 焦烁戳了戳陶权的腰,意思是让他别跟晴姐吵。 但吵不吵不是他说了算的,晴姐正在气头上,指着他们这个角落吼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前段时间死哪儿去了?!” “你一定要所有的事都有个说法吗?”陶权冷冷回道。 这句话是他从霍湘那里学来的,很有用,晴姐当即无话可说,干瞪着眼。 “开完会你给我留下来!”最后憋出一句放学别走的威胁。 被骂和被留下,在F1VE的团队里只有陶权享受过,且一直在享受,几乎每次开大会晴姐都会因为陶权顶嘴而大发雷霆。 他也跟别人顶嘴,比如化妆师不准他戴那条破烂项链上台,他会说你最好别管太宽,或者录音师提醒他漏了一句和声,他会说我不想唱,最严重的是有一次出席商务活动,陶权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跑路了。 这种我行我素也遭到了公司的制裁,把他从主唱调整成伴舞和声,非必要不给他镜头,而他本人也无所谓被这样对待,不曾跟公司讨要过说法。 这种糟糕的职场关系也蔓延到了组合内部,近半年以来陶权活得像个透明人,除了焦烁之外没人会找他闲聊。 “刚才说的听见没有?!”晴姐对前排几个唯唯诺诺的工作人员吼道,“分词今晚就发群里!然后两天内把MV的新分镜做出来!!” “新歌咋了?”陶权小声地问焦烁。 焦烁比他矮很多,半坐起凑到他耳边:“要改分Part。” 陶权眉毛一挑,扶着焦烁坐下,然后把手举起来:“晴姐。” 所有人朝他投来目光。 “我跟你打个商量,……要不,这首歌让我来C得了?” 所有投来的目光变成了震惊,众人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而后统一转向了晴姐。 一旁的焦烁也惊了,低声吼道:“卧槽你他妈发什么疯!” 晴姐并没有意料中的震怒,而是抱着双臂盯着他:“哈?你凭什么C?” 陶权:“凭我唱得比他们好。”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哗然,另外三个队友交头接耳,焦烁慌乱地捂住他的嘴,“权哥你别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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