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起他就注意到,海风酱和羊哥两个人都是直呼对方大名,而举手投足又不显生分,再加上羊哥是从卧室走出来的,霍湘有些怀疑两人的关系,便开口问:“你和羊哥……” 下一秒,海风酱轻松的表情变成略带惊恐,张嘴想说些什么,又给活生生咽下去。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冒犯的。”霍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 海风酱并没有生气,整个人蔫巴了似的,“你怎么一下就看出来了。”说完想了想,“能不能先别跟权哥说啊,回头我自己找他解释,这里面还有点乱七八糟的事。” “好,我不说。”霍湘把拼好的炮塔递给海风酱。 “哇!你可比权哥聪明多了!”海风酱激动喊道。 这一声被厨房里的陶权听到,探出个脑袋,“瞎说啥呢!” “没啥!”霍湘和海风酱同时答道。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笑了,继续拼船模。 照进来的日光随着时间变换形状,有时覆盖在海风酱浓厚的刘海上,有时照在霍湘脚边。 电视里上演着刑侦剧情,惊悚的音效一阵接一阵,但都被厨房和客厅里的聊天掩盖。 霍湘很小心地对待零件,陶权也很小心地炒牛肉,其间两人都分别会确认口袋里的结婚照,用指尖轻轻触碰,似乎就真的亲到了对方,安心继续干手里的活。 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江父回来了,“我小陶子呢!” “在这呢!”陶权高兴得吼道。 江父长得有些瘦削,也没有父亲该有的严厉,衣服一丢,小碎步跑来饭桌,望着满桌的菜肴咽口水,“搁老些菜,不喝酒怕是吃不完啊!” 陶权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霍湘后背,“让他跟你喝,他丫的号称千杯不醉!” 江父视线落在霍湘身上,眯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自然地问:“他就是你那个对象?看面相不是南方人吧?” 陶权和霍湘眼神都抖了下,果真如他们所想,他俩出柜了。 “不是我说的啊!”海风酱立马撇清关系。 一旁的唐鹤扬若无其事,“也不是我说的啊!” “我说的我说的,”江母赶忙打圆场,筷子敲敲桌子让江父赶紧坐下,“你问人家是哪人干嘛,关你啥事呢?” “我问问啊!”江父莫名其妙,看向霍湘,“西北的?” 霍湘点头,“嗯。” “西北的酒量都好,上回出差我碰着个能喝两斤白酒的,那孙子,绝了,啊不是,那老哥太牛了,两斤呢!” 一桌子人笑起来,江母去厨房倒了一壶白酒出来给大家倒。 霍湘在桌子底下捏了捏陶权的大腿,这是个信号,意思是我要开始梭哈了。 陶权似懂非懂,也不需要懂,笑着把酒碗拿给霍湘,他倒是要看看,是小时候的喝酒大王厉害,还是他千杯不醉的霍湘厉害。 霍湘利索地跟大家碰杯,一饮而尽,“这个秋葵很新鲜,是自己种的吗?” “这你都能吃出来?”海风酱震惊地问道。 而江母像是得到了奖励,给霍湘夹了一筷子,“平时闲的时候随便种点,比外边卖的健康多了。” “酒也是自己酿的吧?”霍湘笑问,“感觉和我们那边的不一样,有股清香。” 这下彻底把江母的话匣子打开了,一通和霍湘聊着这边的酿酒习俗。 聊完霍湘又给江父敬酒,问起今天生意谈的顺不顺利。 江父说不太行,对方是个暴发户,对农场一无所知,霍湘便提及自己认识个在湖北做农场的,种出来的蓝莓品质特别好。 “真的啊?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两人展开了对水果的讨论,霍湘在野合经常要切果盘,知道很多水果是哪个产区的比较好,江父听着,时不时纠正霍湘的说法,给出更专业的建议。 陶权和海风酱相视一眼,都觉得霍湘有点神奇,能给长辈聊得喜笑颜开。 这顿饭吃得很慢,一直吃到入夜,鱼汤拿回去热了一回,花生也重新炸了一份。 但最终江父还是没能喝过霍湘,颤巍巍地被羊哥和海风酱扛进卧室。 江母看到丈夫这样实在忍俊不禁,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碗筷,陶权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也是要醉不醉的,只得陪霍湘待在沙发上歇息。 海风酱也喝了不少,晕乎乎地倒在陶权肩膀,下一秒又想起陶权已经有对象了,连忙坐直身体,这个场景看得霍湘直发笑。 “噢哟,”羊哥突然说,“忘记一会儿得把你俩送回酒店了,……算了,叫个代驾好了。” “送啥啊,”陶权踢了一脚羊哥,“打个车就回去了。” “也成,那明天打球我去酒店接你们。”羊哥也踢了陶权一脚。 “打什么球?啥时候约上的啊!我不会喝醉了没听清吧!”陶权有点懵,刚才吃饭的时候聊到明天要打球了吗? “江海风没跟你讲?” “唐鹤扬你有病吧!” 陶权靠到后背哈哈大笑,于有些潮热的绒布上找到霍湘的手,一根一根地捏着霍湘的指节,“会打篮球吗媳妇?” 霍湘被这个称呼逗得憋笑,“不会。” “没事儿!让权哥教你。”羊哥的腔调有些分散,估计也喝大了。 “那提前辛苦权哥。”霍湘说。 陶权又是噗地一声大笑,这还是霍湘第一次这么叫他。 三人聊了一阵,聊得断断续续,全家只有江母意识清醒,她想给大伙熬点解酒汤,陶权说什么都不用,“李姐也歇会儿吧,做饭累死人了,碗一会儿我来洗。” 江母笑着说好。 “千万别洗啊!”陶权又交代道。 江母笑着说好。 味道总能勾起人的回忆,对陶权来说,吃到霍湘煮的面,就会想起关了灯的宿舍,车影急速从墙上掠过;而李姐熬的绿豆汤,一下就能让他回到小时候的炎夏,他和海风酱在水果铺屋檐下乘凉,耳畔是叫不完的蝉鸣。 今年的蝉鸣来得早,两人一下楼就听见了。 陶权攥紧霍湘的手有些冒汗,但他顾不得这个,刚洗碗刷锅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出小区更受不了了,感觉想起飞。 霍湘倒是醒酒了,一路扶着他来到路边。 眼前还是无比熟悉的街道,甚至于说,身旁这排树自己爬过哪棵都还记得。 “你…小时候爬树么?”陶权忽然问。 一阵阵酒气扑打在霍湘脸上,“爬啊,我家院子有棵柿子树,不爬摘不下来。” “我也爬…”陶权仰头看着头顶的香樟树,树叶将夜空切割,他在找哪些碎片里能看到星星。 然后不知怎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眨了眨,并未第一时间察觉,直到感觉霍湘伸手来帮他擦,他才低回头。 霍湘就在眼前,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眉心皱在一起,眼尾下榻,深灰的眼睛好像一颗破碎的黑玛瑙。 李姐本不会熬绿豆汤,是从他妈妈那里学来的。 小时候妈妈不一定有空熬,叫他去海风酱家里喝,他总吵闹着味道不一样,妈妈说怎么会不一样呢,她怎么熬的李姐就是怎么熬的。 时隔那么多年,陶权终于不得不承认,味道就是一样的。 霍湘就在眼前,可他已经看不清了,“霍湘,我想家了,……但我没有家了。” 记忆里的场所被现实颠覆,亲朋好友也寻得新的去处,只有他,在这座庞大的城市,找不到容身之处。 霍湘松开紧牵的手,擦掉上面的汗,捧起陶权的脸,一遍遍为他擦掉眼泪。 “中秋快乐,”霍湘说,“今年我们一起吃月饼。” 陶权笑了一下,原来出机场的时候他没听错,霍湘是在跟他说中秋快乐。 “你吃五仁的吗?”霍湘温柔地问。 陶权喉咙已经干涩到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正好我也不吃,那我们吃什么?莲蓉?云腿?”霍湘笑着轻抚陶权的脸颊。 陶权吸吸鼻子,环抱霍湘,夜风从两人的身体缝隙流走。 车来车往,在这陶权最为脆弱的时刻,霍湘从兜里拿出那张两人的红底照片,塞到陶权手里。 陶权仅凭触感就认出这是什么,眼泪彻底决堤,落在照片上,两人的笑脸是如此真实,和老爸老妈的结婚照如出一辙。 “我也没有家了,”霍湘说,“……但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家,等回杭城,我就往小洋楼加上你的名字。” 一本正经的语气让陶权破涕为笑。 咯咯几声过后,他直起身,擦掉眼泪,“你才是嫂子,买房也得我给你买。” “好。”霍湘说。 陶权把霍湘的手放到手心,两人将照片牢牢握住,“你说你怎么就是喝不醉呢?” “我咋知道!”霍湘的表情是非常迷茫了。
第112章 篮球 回到酒店,入睡前,陶权的心情渐渐平复,忽而想起自己长这么大,每次发自内心地哭都在霍湘面前,还不止一次,突然就觉得有些丢脸。 他把半梦半醒的霍湘摇醒,“哥,我想问你个事儿…” 霍湘翻过身,在黑暗里细声嘟囔:“……你问。” “你不嫌弃我老是哭哭啼啼啥的吧?” 霍湘想了一下,“你有泪失禁啊,哭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为什么你哭就要嫌弃你,谁规定男人不能哭了?” 这一番充满困倦的安慰讲得陶权开心起来,顿时就不困了,把霍湘往怀里一抱,手掌往复在霍湘的脊骨上摩挲。 霍湘的呼吸不自觉跟随起陶权的幅度,很快又睡了过去。 陶权把熟睡的霍湘轻轻放回原位,还是没有困意,又因为今天喝了太多酒,一会儿口渴一会儿想上厕所,蹑手蹑脚起了好几回。 最后一次时,他摸来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从兜里掏出那张结婚照,来到浴室细看。 澄净的浴室灯下,照片背景的那抹石榴红更显喜庆,而且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居然还有些年代感,太复古了!像在上个时代拍的。 他由不得畅想,假若他俩都早生二十年,霍湘会在哪里,他们是否还会相遇。 陶权躺回床上,起先双眼还深陷一片黑暗,待夜视恢复后,他伸手,轻轻触碰霍湘的眉毛,然后是眼睫,再是鼻梁嘴唇。 野合的电影播放单里有一部每周都会轮到的爱情片,叫《天使爱美丽》,当中陶权印象最深刻的是临近结尾处,男女主角互相亲吻彼此五官。 从前他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此刻好像明白了些,脑一抽,效仿着,凑到霍湘熟睡的面门,亲吻他的耳朵。 霍湘的体温一直很凉,传来的触感像是舔了一口冰激凌。 陶权笑了笑,又凑到霍湘眉梢,用嘴唇感受野生剑眉的粗粝,然后是眼睛、鼻尖、脸颊,每次亲吻都轻缓无比,如同一片花瓣坠落。
145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