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权看看琴又看看霍湘,恨不得立马亲上去,拿起一个东西兴奋地对姐姐说:“那姐送我们本乐谱呗?有塑料封皮么?” “哪能没有呢,姐给你拿啊,等会儿的。” 高跟鞋一路踩上楼,霍湘挑眉问道:“乐谱?” “嗯哪,”陶权说,“之前不是给你整毁了一本么,总得给你补上。” 霍湘又想起陶权把他的名字写了一整页,眼神稍有闪烁,说道:“那还能给我画点小花小草什么的吗?” “能啊!”陶权回道,“当然能,——姐,再送我只笔!” “收银台那儿有,随便拿——” 买完琴两人出来,走到河边。 陶权背着琴走在前面,像是个即将背井离乡的流浪歌手,霍湘在后方举着手,轻拂碰到的柳叶。 不知为何,霍湘今天的心情出奇地好,走没几步开始哼起歌。 “哼的是啥歌啊。”陶权停下来问。 “《分开旅行》,听过没。”霍湘答道。 陶权:“中文英文的都听过,但这不是首悲伤的歌么,要不咱换首?” “换什么?”霍湘笑说,“《好运来》?” 陶权笑得更灿烂,“不的!那得听娟姐唱。” “唱悲伤的歌不代表我悲伤。”霍湘把手放到陶权下巴,怎么感觉陶权胡子越长越快了,有点扎手,“完了小桃子,你扎疼我了,我现在悲伤了。” 霍湘的语气太严肃,陶权顿时失去笑容,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霍湘这是在开玩笑,“怎的怎的!就扎你,不然你把悲伤逆流成河,淹了前边那座桥。” “不行,”霍湘笑道,“那会把我们也淹掉啊的,你水性太差,我怕你被淹死。” 陶权笑着啧一声,把琴箱卸下来丢给,这是他能给霍湘最过分的惩罚了。 霍湘背上琴,还在唱着这首歌:“我不想要去证明…也不知道怎样证明…” “相爱是两人事…我不喜欢你怀疑…”陶权在下一句加入。 两人身旁,柳叶打着旋坠到河面,远处的跨河大桥车来车往,眼前的一切都跟伤心的歌调毫无关联。 陶权哼着间奏,眼色含雾地看向霍湘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随后霍湘唱出下一句歌词,咬字颇含遗憾,好像两人的关系真的步入了末路,这次分开旅行过后就要分手。 但唱完两人又同时笑了,对彼此的表演很满意。 陶权抢回琴箱,“先说好啊老婆,咱以后可没有分开旅行的说法,你去哪儿都得带上我,知道不?” 霍湘抓起陶权的手握好,“好,我知道啦,那我想去你家那边看看,你是不是该带路。” “真的啊?”陶权停下来,其实他本来也打算今天再问问霍湘能不能陪他回城中村,不然下次再来真就猴年马月了。 “真的,你陪我刷新了那么多回忆,也该轮到我陪你了啊。”霍湘说。 陶权逆着光,有片柳叶落到了肩膀,他将其摘下,放进霍湘的衣兜,“好,那咱走着去吧,离这儿不远,回头还能去吃沙县。” “你不是说人老板换了吗,不怕味道和小时候不一样么?” 陶权跨上前往人行道的木梯,朝霍湘伸出手:“管它的呢。” 两人就这么一路牵着,等红绿灯时也没松开,偶尔有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霍湘便会云淡风轻地回视过去,直至对方挪离眼睛。 午后的温度一点点升高,走久了陶权有些冒汗,扯着衣服散热,白色的T恤滚动,像是远洋的船帆。 霍湘把手伸到陶权被捂湿的后背,笑着说我来背一会儿。 凉爽的风吹过几回,也就到了城中村附近。 不过陶权换了条路线,直接把霍湘带进了居民楼区域。 矮楼房不高,但每一栋都离得很近,许多都墙皮剥落,露出已被氧化成苍黄色的砖头,路面地板高低不一,修补的痕迹很重,整体却又很干净,想来是经历了市容市貌的改造。 陶权放慢脚步,抬头看着楼房之间缠绕的漆黑线缆,几只麻雀躲在上面清理羽毛,接着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依次跳往另一根线缆。 “里面还挺热闹的。”霍湘看着围满孩子的雪糕批发店说,更远处还有街坊邻居聚在唠家常,很有市井气。 话音未落,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打雷了。 陶权猛地抬头,“我靠不是吧!” 方才还湛蓝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黑,乌云自远方急速飘来,周遭光线骤降,如同附近有数道壁垒拔地而起。 下一秒,空气多出一股浑浊的石尘味,暴雨已至。 “说下就下啊!”陶权郁闷地看了老天爷一眼,牵起霍湘的手赶忙往前走。 雨珠落在地面,显现星星点点的痕迹,伴有狂风四起,把街上的人都吹得作鸟兽散。 两人走没几步换成跑的,一路跑出社区。 “这附近的店都没有屋檐,”陶权四处张望着说,“走这边。” 他来不及给霍湘介绍街对面的那排高楼是后来改建的,更来不及问霍湘要不要尝尝旁边这家老字号麻辣烫,带着霍湘坑坑洼洼的人行道狂奔,穿过两条十字路口。 雨势愈发滂沱,雷鸣不绝于耳。 “这雨也太大了!”陶权近乎吼着。 但雨声太响,霍湘压根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陶权震声喊道。 霍湘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差点崴到脚,他调整跑姿恢复重心,大声回道:“我也爱你!” 脚边星星点点的雨迹早已汇聚成破碎的水面,流向马路的排水管道,这噼里啪啦如同放烟花的雨声里,陶权听见霍湘说我也爱你。 他原地停下,愕然地看着霍湘的背影,看见雨水将霍湘的发梢打得紧贴鬓边,他们新买的白色琴箱边缘,一袋备用琴弦飞了出来。 霍湘转身捡起,折返到他身前,一道凄厉的雷响在世界尽头爆开,周围一切事物浑然被乌云染成深灰色,霍湘也是深灰色。
第115章 雨 “别傻站着啊!淋湿了要!”霍湘大声喊道,手还抬着,几柱雨水从方形塑封袋流向手腕,再分流成网状,犹如被透明的藤蔓缠住。 陶权抓起霍湘的手,藤蔓顷刻间化为无形。 两人再度奔跑起来,这场末日暴雨将他们狠狠浇透。 抵达躲雨处,雨声还是响得听不清人说话。 霍湘凑到陶权耳边喊:“我看到前边有家旅馆!走!” 这是一家陶权记忆里的旅馆,戴老花镜的大娘在大理石前台后边数账,满是磨痕的地板倒映出两人湿淋淋的身影,霍湘走了进去:“你好。” 大娘抬头,摘下老花镜,“……陶皮捣蛋?哎哟亲娘诶,咋给淋湿了,没带伞啊?快进来快进来!” 陶权傻呵呵一笑,“邹婶。” 霍湘一脸原来你们认识的表情,也笑了,接来大娘递给的毛巾擦头。 “这雨下的,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擦完陶权说。 霍湘掏出身份证,“开个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想怎么回去吧。” 陶权狐疑地瞄了霍湘一眼,他记得霍湘不会随身携带身份证,但也没多想,问邹婶要了间房。 准备上楼时,霍湘把琴箱丢给陶权:“你先上去,我去隔壁买两套衣服。” 陶权:“邹婶,有伞不,给我对象拿一把。” 旅馆属于老式格局,走廊左侧是一排临街窗户,正被狂风席卷,嘎吱嘎吱响着,浅兰色窗膜几乎要被震落。 陶权走到尽头的那一间,以前学校球队偶尔会来附近的体育馆打比赛,老师叫大伙儿住一块,他总被分到这一间。 时光飞逝,简陋小旅馆升级成民宿,地板多了层米色地毯,显然刚洗过,散发着洁净的洗衣粉芳香,墙上挂有一幅颜料浓重的油画,不知是哪片山野湖泊,屋里一切内饰都与从前不同。 但陶权没觉得陌生,仍能从木质窗沿和沙发扶手的刮痕找到年少时的感觉。 他把琴箱放在一旁,边走边把湿衣服脱掉,钻进浴室洗澡。 然而出来时霍湘还没上来,又暂时没衣服穿,只能围着浴巾在房里等。 雨仍在下,且比刚才更夸张,乌云几乎和楼房挨着边,世界一片灰暗,浇注的雨水使得窗外的一切都朦胧十分。 陶权打开一条窗缝,滚烫的雨风霎时灌进屋子。 他平躺到床,等了一会儿,霍湘来了,手里多出几个购物袋。 “这民宿还婻諷挺温馨的,”霍湘扫视旅馆,脱掉衣服,说,“你试试衣服,我去洗澡。” 陶权回答好,注意到霍湘把一个黑色带子拿进了浴室。半小时后。 “今天好像洗得有点久?”陶权仍是围着浴巾,坐在沙发上问。 “有吗?”霍湘只穿了一条短裤,赤脚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真是好大的雨啊。” 陶权起身,从身后抱着霍湘:“哥……刚刚在雨里你说了句什么来着?” 滚烫的风从两人肌肤划过,就连呼入的氧气都升温了不少,霍湘没回答,转头盯着陶权笑,没接话,挣脱怀抱走去床头,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明天就要去广州了,会不会舍不得?” “家都没了,有啥舍不得的。”陶权打趣道。 霍湘顺势躺到床上,给陶权让出身位,“过来,聊个五毛的。” 陶权乖乖趟过去,单手撑着脑袋,“聊五块的也行。” 霍湘伸手触碰陶权的胡子,怎么感觉比早上那会儿更扎手了,他多摸了两把,“这次跟你回老家,我偷偷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陶权随口问道,不让霍湘把手收回去,死活抓过来用胡子乱蹭。 屋里充盈着滚烫的风,还有乌云染就的深灰色。 “我想搞清楚你为什么会在没见过我的情况下爱上我。”霍湘平静地说。……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聊起这个? 陶权心头涌上一阵不祥预感,脸色变得不自然。 最近一直跑出去和同学玩,霍湘到底还是觉得被冷落了么…… “一开始我以为跟你的童年经历有关,或者曾有过不对等的恋爱体验,”说到这里霍湘笑了笑,“结果我们出的这几趟门,完全没听到这方面的事。” 陶权不答,也在笑,用胡茬摩擦霍湘的手心。 “至于我想搞清楚的原因……” 话没说完,霍湘忽然沉默了,看了一眼屋外的骤雨。 陶权凑近些,用一个浅显的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陶权,其实我真正感受到你爱我,是在看到那本乐谱的时候,”霍湘说,“……当时我很惶恐,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才躲了几天。” “现在我正式给你道歉,对不起,那几天没回你的消息。” 陶权愣了愣,放开霍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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