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叔无声叹气,眼睛四索,最后落在屋里头客人订好的牛肉,递给陶权:“这次回来不走了吧?自己做饭吃吗?我这儿还有点牛肉你要不拿回去?高小花,给我拿条中华来!” “不用了不用了!”陶权赶忙把肉放到砧板上,“别放心上啊叔,我就问问,小花别去了,听大哥话。” 高叔不依,两边争夺了会儿,最终陶权还是被迫收下那袋十斤重的精牛肉。 他和霍湘一人一边地提着朝前走,牛肉似乎比当年搬来的箱子更沉。 “我本来想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的,”陶权说,“还有我爸妈的结婚照。” 霍湘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原地停下来,迫切希望旁边活蹦乱跳的草鱼能帮他组织一些语言出来。 然而陶权却想起霍湘的妈妈是被拐卖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转移话题道:“我来提吧,挺沉的。” 霍湘没松手:“我们先把东西放去你发小家,然后去外边转转。” 陶权不理解还要去哪儿转,但还是说好。 两人来到海风酱家的水果铺,来不及让兴奋的江母好好瞧瞧,就一溜烟儿出了市场。 非机动车驶来几辆外卖电动车,仿佛送完这一单他们就要金盆洗手,彼此骂骂咧咧地按着喇叭,从两人身旁急速掠过。 交错的嘈杂中,霍湘东张西望,“这次出来我们是不是没怎么拍照?” “拍什么照啊,手机都没工夫玩了。”陶权笑道,“而且以前也没拍过照……” 霍湘持续张望,终于在很远处的马路对面,找到一家文印店。 他深灰的眼睛倒映出这一瞬的世间繁华:“那我们去拍个照吧。 “拍个结婚照。” 优秀的调酒师能从任何细节读出客人的需求,目光在酒单列表停留的时间可以判断出她想喝什么,喝到什么程度需要询问是否要来点小吃,跟她一起来的人是否会伤害她,等等。 霍湘在优秀里还能做到更优秀,仅凭一个眼神便可知道这人是要续杯还是买单,因此,他能看出陶权现在的笑容有些勉强。 而作为陶权的男朋友,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和陶权一起换上文印店不知道干净还是脏且非常不合身的白衬衫,坐在一面红布前,听从摄影师的指挥扬起嘴角,将此刻定格在两寸大小的照片上。 这是霍湘此生唯一感到安全的快门声,甚至提出多拍几张到时候挑一挑。 陶权则沉浸在惊喜中,即便在他的幻想里,也从未想过会和霍湘拍结婚照,并且还是霍湘提出来的! 他看着手里小小的照片,两人都笑得很开心,顿时冒出无数的感动。 这两天他总是会想起爸妈还没走的日子,其实心情有些惆怅,又不想影响霍湘出游的心情,一直没表现出来。 “我好高兴啊霍湘!”陶权攥紧霍湘的手说。 看到陶权终于发自内心笑起来,霍湘也笑了起来,抬手一指,示意他们该返回市场了。 两人出来的这半小时,高大宝已经把陶权回来的事情奔走相告,许多当年和陶家有来往的街坊邻居,纷纷围到江家水果铺等陶权回来。 “怎么这么多人?”霍湘看着热闹的场景问道。 陶权拍拍霍湘的肩膀让他放松,而后快步上前,“梁老师咋还坐上轮椅了?摔了?” “昨晚大半夜出去钓鱼摔的!让他打手电筒就是不听!”轮椅旁的妇人说道,“正好,钓上来的鱼还没吃呢,一会儿让李姐给你熬汤。” 李姐就是江母,此刻笑得不行,“让他自己熬,他熬的鱼好吃。” “你小子当年一声不吭地跑哪儿去啦?听说你去演电视啦?”另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出声问道。 陶权一阵憨笑,心想要不要纠正一下自己是去当偶像了,但爷爷肯定不知道偶像是啥意思。 江母把一斤砂糖橘塞给爷爷,“您就别操心啦,赶紧回吧,一会儿你孙子又该哭了。” 爷爷掏出一个橘子剥开,直接丢给陶权,“明天上我家吃饭啊,我也给你钓条鱼去。” 坐轮椅上的大叔苦笑,“我那鱼不是给他臭小子钓的!” 一帮人笑着,连番问起陶权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领回家,红包要包多少。 陶权很娴熟地同时跟三个大娘聊天,接了一只乌鸡,两斤酱肉,还有些糕点和大肘子。 其间他一直用眼神确认人群边缘的霍湘,而霍湘眉眼弯着,沉浸在大伙儿的家常里。 最后,江母把一帮人赶走,拽着两人进到铺子里,“来来来,吃西瓜,刚切的。” 陶权把邻居们给的东西放到塑料桌上,“李姐,家里有酸菜么?” 江母:“有有有,还有你最爱的绿豆汤呢,老早就给你泡上了。” 陶权找了个椅子让霍湘坐,说:“这些东西看看一会儿也给烧掉吧,我住酒店呢,带回去也处理不了。” 江母和蔼地说:“酱肉香肠倒是快,猪肘就有点难搞了,要不你俩明天再来一趟,李姐保证给你熬得又软又糯。” 陶权偷瞄了一眼嚼西瓜的霍湘,刚才光顾着跟大家扯皮,都没怎么管霍湘,实在不想明天也把自己老婆晾在一边。 “住得远啊李姐,下回吧,我之后会经常回来的。” 江母说好,上前拍了拍陶权后背,“长高不少。”然后又轻轻拍拍霍湘肩膀,“坐会儿啊,把摊收了我们就回家。” 霍湘咽下西瓜,想起身帮忙,却被陶权按回去,“你坐好,活我来干。” 陶权陪着江母一里一外搬着东西,在大人眼里,小孩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只是人当真变高了,也真的好多年没一块搬东西了。 霍湘坐不住,趁两人忙的时候起身帮着接箱子,他注意到收银台的墙上都是乱涂乱画,心想画的不好看的那些,估计都是陶权的手笔。 【作者有话说】万物诉说你的爱,我的爱,亲爱的,因为大地,时间,海洋,岛屿,生命,潮汐,泥土中嘴唇半开的种子,狼吞虎咽的花,春之律动,万物皆认得我们。我们的爱诞生于墙外,于风中,在夜晚,在土里,正因为如此,黏土与花朵,泥与根知道你的名字,知道我的嘴和你的合而为一,因为我们一起被播种于土里,却唯独我们被蒙在鼓里。 我们一起成长,一起开花,因为这缘故,我们经过时,你的名字在石上生长的玫瑰花瓣上,而我的名字在石缝间。 它们无所不知,我们无秘密可言,我们一起长大却浑然不觉。- 一首聂鲁达的《祝婚歌》送给两位新人。
第111章 家人 随着陶权潇洒地扯下卷帘门,水果铺今日份的营业结束了。 江母带着两人走出市场,路上又是一些老邻居跟陶权搭话,颇有秀才回乡的既视感。 “海风已经在楼上了,”进到小区后江母说,“他爹还在谈生意,估计饭点才能回来了,你俩饿吗?” “不饿,陶权让我中午别吃饭,等着吃您烧的菜,说特别特别好吃。”霍湘一本正经答道。 江母立刻笑了,“凑合吧,还是小陶子做得最好吃,小就帮着家里做饭,穷人的小孩早当家说的就是他。” 这个称呼霍湘很喜欢,小声重复着看了陶权一眼。 陶权有点害臊,怎么今天那么多让人害臊的事儿啊,啥公开处刑啊这是,“走快点的吧,别让海风酱等急了。” 江海风和记忆中没有差别,头发盖到眉梢,一身天蓝色短袖短裤,好像岁月并没有从他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干嘛买那么多东西啊!家里都有啊。” 陶权把船模递过去,“市场的人送的,你敢不拿啊?直接追着到门口来。” 江海风笑笑,把门关上,这时从里屋走出个长相帅气的男人,皮肤白皙,戴着黑框眼镜,却给人很成熟的感觉,“咋还给江海风买船。”说着抢过船模端详。 “唐鹤扬你有病吧,快还给我!”海风酱一把夺回自己的礼物。 “羊哥也在啊,”陶权牵着霍湘走过去,“还说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呢。” 唐鹤扬朝霍湘点点头当做打招呼,把两人带到沙发,“别看你那船了,给嫂子倒水。” 霍湘被这句嫂子惊到,看了陶权一眼。 陶权也没想到羊哥会当着李姐的面这么称呼,顿时有些尴尬,疯狂给羊哥使眼色。 李姐拎着茶壶过来给两人倒水,好像并未听到这奇怪的称呼,“要看电视自己放啊。”说完便进了厨房。 江海风坐到陶权身旁,先是把瓜子水果往霍湘那边放,又戳了戳陶权臂膀的肌肉,凑到陶权耳边小声问:“怎么感觉他有点不开心……” 陶权瞄了一眼不动如钟的霍湘,没看出有啥不开心的,小声回说:“没,他平时就这样……” “你俩聊啥悄悄话呢,”找电视剧的唐鹤扬说,“也说给我和嫂子听听呗。” “你有病吧!”海风酱喝道,完了又有些局促地看着霍湘:“霍湘有什么想看剧吗?” 霍湘闻声礼貌地对海风酱笑笑,“我都行的。” 江海风立马就被这个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感染,也没那么紧张了,虽说他也不知道在自己家有什么好紧张的,“吃瓜子吗,让权哥给你剥。” “江海风吃吗?我给你剥。”一旁的唐鹤扬笑道。 “你有病吧!”海风酱又急了,得亏他不会像小动物一样炸毛,否则八成要被霍湘笑话了,“你俩先看电视啊,唐鹤扬,跟我去厨房帮忙。” “是不是冷落你了?”他们走后陶权低声问霍湘。 “没有啊,”霍湘有点莫名其妙,“看不出来我很自在吗?都翘二郎腿了。” 陶权放心地笑起来,“那我去厨房帮李姐,不能让海风酱进厨房的,不然一会儿大家都没得吃了。” “去吧皮卡丘。” “我这豆角都没掰完呢!”海风酱有些气愤地钻出来。 “老老实实拆你船模去吧,让嫂子帮你,嫂子一看就心灵手巧。”厨房里的唐鹤扬大声说。 霍湘失笑,看着海风酱:“拆吗?” “拆!” 屋子朝南,采光相当不错,整个客厅都明晃晃的。 海风酱把船模倒在茶几,就那么跪在地上捯饬,霍湘蹲到他对面,耐心地听他讲哪个部件是防空炮,哪些是F4F战斗机。 精巧的零件在海风酱手里如同过家家的玩具,没几下就拼凑出船体的锅炉,“你别太拘束哈,把这儿当陶权家就行。” 这话并不夸张,江海风家以前也在城中村,有什么节日俩家都是一块儿过,对大人来说,俩小孩今天在谁家吃饭都是一样的。 不过霍湘并不能领会,只觉得陶权和海风酱的关系很好,将海风酱当作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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