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没想到还真有,且和他当年用的完全一样。 霍湘能记那么清楚是因为他很挑容器。 玻璃多厚,瓶塞是什么样式,容量多少,都会影响最终的酒液。 手里的这些瓶罐没用过几次,应当不是当年用剩下的。那会是谁呢? 陆超不太管这些事,难道又是陶权? 霍湘把青梅倒入沸腾的水,仅过数秒又全部转移至冰水,接着用口布把青梅一颗颗擦干,第一年做青梅酒的时候他不晓得不能湿果入缸,直接导致酒里的青梅没多久就腐烂了。 青梅入缸后往里加冰糖和杏仁,冰糖他特地调过,里头掺了些未经提纯的黄糖,可以让成品处于恰到好处的甜度,算是独门秘方。 然后该把白酒倒进去。 有一年他曾用过威士忌泡酒,出来的青梅饱含香草味,客人很喜欢,但他觉得青梅酒的重点是青梅,于是第二年又回到了传统白酒。 弄好后要封盖,往常这个步骤是由客人们来,谁预定的就谁来盖,娟姐说这个仪式不能少,否则酿出来的不好喝。 霍湘不这么认为,今天他就打算自己封盖。 盖完找来标签和纸笔准备标注青梅酒的主人。 “我自己写!”娟姐一把夺过纸笔,不仅给自己写了,还写了其他人的名字,都是霍湘预计送的那几个。 “咱俩还挺心照不宣。”霍湘清点着青梅酒笑道。 杨哥:“要不霍湘哥哥嫁给娟姐得了。” 霍湘:“亲亲,这边建议杨志国和老婆离婚然后嫁给杜鹃。” “滚啊!!”娟姐和杨哥齐声吼道,吓得舞台上的王三驰弹错了弦。 十一点半,演出结束。 王三驰提着琴箱挥手告别,店内只剩和霍湘熟络的老客,一字排在吧台。 娟姐酒杯一推,“霍湘哥哥我想再来一杯!” 话音过后,风铃响了,霍湘下意识出声打招呼:“晚上好。” 门口站着一个黑西装的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面容冰冷得像酒杯里的冰块,他迎上霍湘目光时正在掸去肩头的雨珠,手上是一把藏青色的长伞,被他别进了门口棕黑的收纳架。 随后他看向霍湘的眼睛,脸上挂着笑意,“没想到你真的在野合。”说话的语气也如冰块般寒冷。 卫天城出声之后野合陷入死寂,熟客噤声交换眼神,音箱里的女仃歌唱。 和记忆中一样,卫天城的出场方式十分沉甸,他径直地走,却走得很慢,别人打量他,他只看着霍湘。 “给你寄的邀请函收到了吗?”口吻自然得像是在问霍湘晚上吃了什么。 “收到了,”霍湘答道,“坐边上的空位吧,马上给你倒水。” 卫天城没动,侧身看向娟姐:“杜鹃,我俩换个位置?我找霍湘有事。” “干什么!我找霍湘也有事啊,没说完呢还!”娟姐当然不依,跋扈的表情终于唤起霍湘对娟姐的印象,果然离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换换换,我跟你换。”杨哥怕两人吵起来,火速跳下吧椅把位置让给了卫天城。 卫天城入座,却没有接霍湘递来的酒单,“老样子,一杯乐加维林十六年,不加冰。” 霍湘转身拿酒,瓶子里的酒不够一杯,于是垫脚从最上层拿下一瓶新的,旋转木塞,嘭的一声,卫天城的话飘入耳中:“那就一瓶吧。” 霍湘点头,把酒倒入闻香杯,连着酒瓶一起放在卫天城身前。 “你要跟霍湘说啥,也跟我们说说呗。”娟姐阴阳怪气地玩着自己的焰色秀发。 卫天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开口前先喝了一杯酒,从左看到右:“都是熟人啊。”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九分,门被轻轻推开了。风铃没有响。 穿着工作服的陶权抱着两盆垂败的薄荷悄悄走进屋内,霍湘这才想起先前忘记摇雨棚了。 其他人没发觉陶权,全都看着卫天城。 就在卫天城准备开口的时候,霍湘看着陶权皱了一下眉:“怎么没打伞?” “忘了。”陶权隔着被打湿的口罩回道,音色显得异常沉闷。 卫天城看了一眼陶权,“新来的服务员么?发色挺好看的。”说完收回眼对娟姐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今晚是来给霍湘道歉的。” “道呗,他听着呢。”娟姐绷着的脸稍微放松了些,当年霍湘陷入舆论旋涡时整个野合都不信,今天倒是要听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年我跟霍湘之间有误会,”卫天城说,“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了。” 霍湘看着卫天城的眼睛,他想除了他之外应该没人能从这么真挚的眼神里读出谎言。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主动跟卫天城碰了碰,“我接受你的道歉。” 两人各自饮下一杯,卫天城直勾勾盯着霍湘:“可我还没跟你说抱歉。” “那你就说呗。”娟姐打岔道。 卫天城瞥了一眼娟姐,杨哥隔老远伸手在娟姐后背拍了一下,而卫天城另一边的熟客茫然地望着霍湘,意思是什么情况。 “对不起,霍湘。”卫天城诚恳地说。 “太小声了!”娟姐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事情开始变得麻烦,霍湘抓了抓耳朵。 外场蹲在地上逗狗的陶权忽然站了起来。 这时卫天城表情有些僵硬:“杜鹃,我和霍湘的事貌似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娟姐抱起双臂,“谁他妈不知道你卫天城喜欢带把的,装什么纯情异性恋拖霍湘下水!” “我说了是一场误会。”卫天城的情绪相较娟姐镇静得多。 “所以你现在喜欢女的了是吗?”旁边的一位熟客弱弱问道。 “我尝试过。”卫天城一脸苦笑,抬眼望着霍湘。 霍湘还在揣摩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娟姐那边继续发难:“听清楚了哈卫天城,你要在别的地方造霍湘哥哥的谣老娘管不着,但这里是野合,你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我们两年见不到霍湘,我——” “你能怎么样?”卫天城打断了她的话。 时间好像被暂停了,沉在玻璃罐底下的青梅吐出一串气泡。 “要吵架滚出去吵。” 远处的陶权忽然说了一句,全场的人同时转头看他。 娟姐一向怕陶权,没再接卫天城的话,但卫天城显然认为这不是服务员该有的态度,冷眼看着霍湘,用眼神对野合员工素质的提出质疑。 “爱喝喝不喝滚,别搁这儿吵架哈。”陶权边说边走了过来。 卫天城转头,从上到下看了陶权一眼,转回来的眼神变得冰冷,眉心拧在一块,说出来的话已经没那么自然了:“他怎么穿着我送你的衬衫?你们是什么关系?” 陶权也看着霍湘,视线比卫天城的更凛冽。 霍湘先给陶权一个眼神,然后对卫天城说:“同事关系,他是掌柜,我是服务员。” 卫天城面色凝结,机械地把头再次扭朝陶权。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陶权神色倏地发狠,只见他莫名其妙双手扯住衣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衬衫暴力撕开——崩开的纽扣弹在天花板上,蓝色的那颗正好飞进了娟姐的白兰地里。 “卧槽……”发出惊呼的是另一位女客,大概是因为看到了陶权结实的胸肌和腹肌。 霍湘面色一沉,“去换衣服,第二排里我还有一件。” 陶权抓着衬衫残骸离开,霍湘不等卫天城发问,说道:“值钱的就纽扣,一会儿让他赔给你。” 卫天城把手伸进白兰地里捞出那枚纽扣,顿了顿,说:“我相信你们没关系,因为你从来不说谎。”说罢将纽扣放进西装的胸袋。 “这杯算他的!”娟姐骂道。 “没问题,就算是一百杯我也赔得起。”娟姐难得在家境方面被吊打了,卫天城的表情略带嚣张。 “不吵了?”换好衣服的陶权走出来,甚至还换了副口罩。 “不吵了不吵了。”杨哥赶忙圆场。 娟姐和卫天城都不再说话,同时看着霍湘。 随后卫天城起身扯了扯衣服,环顾一周的时候故意省略了陶权,“我说完了,也该走了,酒帮我存起来,买单。” 霍湘打了个折,把小票递给卫天城。 卫天城把小票折进胸袋,盯着霍湘波澜不惊的脸说:“颁奖礼记得去,你要拿最佳男配了。”然后和来时一样,迈着从容的步伐缓缓走到门口,施施然取走那把藏青色的长伞,尽管他动作很轻,皮鞋还是碰到了那两盆薄荷,有片薄荷叶飞到了裤腿上,他没管,推门走了。 霍湘看着钻进吧台的陶权,“衣服紧吗?” 按理说他俩身高差不多,应该是不会紧的,可能是没想到陶权扯衣服的那野蛮动静让他觉得有可能紧。 陶权的样子完全不像才骂完人,满脸轻松:“不紧的霍老师,正正好,穿着贼拉舒服。” 霍湘笑了笑,这时娟姐忽然又拍了一下桌子,“为什么你头发的颜色比我的好看!” “可能是他的托尼老师比你的贵。”杨哥抢答。 “也对,唉……当明星就是不一样啊,哎!海盗呢?陶掌柜!我狗呢?” 霍湘看着在他和陶权脚边蹭来蹭去的海盗,“吧台里面,……话说海盗到底姓杜还是姓野,怎么那么粘陶权。” “别打我狗主意!你俩要养自己找一只去!” “野合禁止养狗。”陶权笑着抢答。
第11章 探店 娟姐他们也没坐多久,见雨势减缓就拿着霍湘酿的酒回家去了,店里只剩下打扫卫生的两人。 霍湘在厨房里刷盘子,快刷完的时候陶权走了进来,“霍老师,雨又变大了。” 霍湘抬手擦汗:“那就等一会儿再回去好了,困不?” “还好,”陶权说,“就是……有点饿。” 霍湘摘掉橡胶手套,打开冷藏柜看了一下,今天就他一个人上工,来不及备太多凉菜,找了半天只找到不够一人份的凉拌黄瓜,显然不够陶权吃的。 “给你烤个馕?” 陶权扫了一眼被霍湘擦得发亮的馕机,“别麻烦了,”他不能让霍湘再洗一遍,“我去便利店买点儿,霍老师要吗?” “随便带点就成,记得打伞。” 霍湘喜欢雨夜的野合。 潮热的空气让伫立在四周的水箱都蒙上一层雾,再想看清孔雀鱼如何游荡就不容易了,整个鱼缸世界都化作一个个方形的马赛克。 外头雨声不停,分为很多种,拍在雨棚上的很响亮,落在地上的很紧促,吹到藤椅上的则难以窥听,对霍湘来说这些雨声远比音乐声来得舒服,因此他把音箱关了。 不过野合并没有因音乐而静止,街机和跳舞机仍闪烁着七彩的光,以及灰墙上始终在流动的投影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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