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林心里发苦。 他快步走出电视台,只想回到家里,关上门关上窗户,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然而…… 他在电视台门口,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是江潮。 他在电视台门口那颗大榕树下面站着,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他像是等得不耐烦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凶,左手摸着口袋,找了半天才翻出一盒薄荷糖。 他又碰碰耳朵——裴林这才看到,江潮左耳塞着一枚耳机。 江潮听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过后他取下耳机,掏出手机低头发着消息。 几秒钟后,裴林手机响了。 正是江潮发来的消息。 【你吃饭了吗?我带了点吃的,需不需要给你拿到食堂?】 【是饼干,上次你说好吃,江汀今天又带了一点过来。】 裴林没有回复。 他锁上手机,站在原地安静看了一会儿江潮的背影。 那人发完消息后就收起了手机,继续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着。 他没回头,也没有看到身后的人。 裴林往后面躲了躲。他躲在电视台门口台阶上竖着的招牌后面,又看了看江潮发来的那两条消息。 看着看着,眼前的视线就模糊了。 他用手指擦掉眼角的几滴眼泪,拍拍脸朝江潮走去。 他跑到江潮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和往常一样笑着叫他“阿潮”。 江潮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给。” 纸袋还带着热气,打开后饼干的香气扑面而来。 裴林就着包装纸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还说回去非要问问江汀到底是怎么做的。 江潮没说话,只耸耸肩,说:“你随便,到时候又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你就自己收拾。” 说着他伸手擦擦裴林的鼻子,无奈地说:“我真是服了你了,那么小一块儿饼干,你怎么还能吃到鼻子上?” 他的拇指带着和饼干袋子一样的温度,指腹从裴林红红的鼻子一路挪到湿润的眼角。 裴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熟悉的体温碾过他湿漉漉的睫毛,带走了他眼角的最后一颗眼泪。
第19章 裴林跟在江潮身后,默不作声地回了家。 两个人安静地吃了晚饭,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饭后收拾的时候,裴林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饼干还是热的,想来是刚烤好;江汀在吃晚饭的时间出现,却没有留下来等江潮一起用餐,这很奇怪。 裴林刷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扭头看看旁边擦着橱柜的江潮,神情复杂。 难怪他觉得这饼干的味道和上次江汀拿来的那一盒有微妙的区别,想来这次的饼干,是江潮自己弄的。 他没有拆穿这件事,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了手里的东西,再回到客厅时,又看到了安静坐在餐边柜的杯子。 浅色的杯身上,线条小狗欢快地向前扑着黄色的花朵。 裴林脚步犹豫着,慢慢走到柜子旁边,在杯子里倒了半杯水。 入口的水温刚刚合适。 手边的直饮机里,水温的温度被定在45度。 裴林沉默着喝完那一杯水,一扭头,刚好看到江潮提着垃圾要出门。 裴林过去帮忙:“我帮你。” “……”江潮神色略显尴尬,“没事我自己去就行,哦我刚好去拿个快递。” 一般情况下江潮是不太会糊弄别人的,一个是没必要,另一个是他懒得想理由。 裴林看着他手里那一大袋子厨余垃圾,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蔓越莓、面粉和牛奶的包装盒。 他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让开了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躲在被子里偷偷听着江潮出门又回来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心里依然乱糟糟的。 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复杂情绪里,只有一块装着江潮的地方依然是平静的。 * 几天后,裴林抽空回了一趟裴仲世那里。 他没提前说,下了班吃过饭后便独自开车前往那处陌生又熟悉的住处。 然而裴仲世并不在家,门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裴林站在门口,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了。 裴仲世赌博最凶的那段日子里,裴林不知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回家时裴仲世总是不在家,而等他回来后,家里就只剩无休止的争吵。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裴林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裴仲世——他说过很多次、做过很多次保证,他明明说过再也不会去打麻将了。 可当他推开房门、没有看到裴仲世的身影时,他仍然只会觉得那人不知泡在哪个麻将馆里,正在和他的狐朋狗友吆三喝四。 裴林重重地关上房门,独自站在黑暗里,掏出手机给裴仲世拨了一个电话。 “林林?”裴仲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惊喜,“我刚刚还在看新闻,你回家了吗?” 裴林冷静道:“下班了,想说过来看看你。你吃饭了吗?” 裴仲世笑着说:“吃过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还在外面买菜,你慢慢开车,别着急。” “……”裴林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得紧,干涩道,“这么晚了,才去买菜吗?” 裴仲世解释道:“咱们附近那个超市,你还记得吗?干不下去了,月底就撤场走人,最近好些东西在打折,我每晚都过来,每天都能淘着新的便宜东西。哎,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做点夜宵?” “不用了,我刚吃过,吃不下了。”裴林轻声道,“我吃完饭才过来的。你也别着急往家赶,我还在路上。” “哦哦,对,”裴仲世这才想起来,“你得播完新闻才能吃饭,现在应该是吃不下了。那行,你慢慢开车,我从超市过来,应该比你早到。” 挂断电话后,裴林在房子里走了几圈,又拿起钥匙出了门。 他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心态,心里明明已经倾向于相信裴仲世所说的话,却仍要固执地自己亲自验证才肯相信。 他躲在消防通道,等了大约十分钟,裴仲世终于回来了。 算算时间,确实像是从超市走回家的。 裴仲世似乎很开心,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了门。 裴林在几步之外悄悄看着,那袋子上确实印着超市的logo。 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无法信任,是横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又一道隔阂。 裴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冷静许久后,悄悄从消防门内走了出来。 他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父母这间老宅子的房门—— 裴仲世正在烧水,听到闷响后挺高兴地抬头看过来:“林林,来了啊?” 他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却又忍不住心疼半夜奔波的儿子,道:“我这儿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平时工作忙,就别在大晚上过来了吧……开车不安全。” 裴林浅浅地笑着,说:“没事,过来也不远。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也没别的事。” 或许是父子两个太久没有这样平静地说过话了,裴仲世嘴上说着不希望他折腾,说出来的话倒是一句都没停。 从快要倒闭的超市,一直说到楼下新开的水果店,又说到吞并了旁边早点铺的那家猪脚饭,快要把这段时间的新鲜事都说给裴林听了。 裴林也不打断,就这么安静地听着。 大约11点的时候,他起身离开。 裴仲世想留他,裴林拒绝了:“我车明天限号,开不走。” 裴仲世失望道:“那好吧,你路上小心,到家了跟我说。” 离开父亲家时,裴林站在门口愣了许久。 他的后脑倚着门框,靠在门口定定看着楼道里的顶灯。 感应灯忽亮忽灭,裴林看了许久,一直看到眼前出现阵阵光炫,才摇摇头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江潮的电话。 “你还没回来?”江潮问。 “……”裴林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晚上去我爸那儿了。” 江潮没立刻回答。 电话那边安静极了,所有的杂音几乎瞬间消失,连江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裴林大概能猜到江潮此刻在想什么,也不希望他有什么误会,便主动开口化解掉这沉默:“喂?阿潮?” 江潮似是舒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都带着笑意:“怎么了,心情这么好?” 裴林语气一顿:“……有吗?” 江潮低低地笑了一声。 两人没再闲聊,江潮说:“你回来时自己过来洗澡就行,房门我不关,先睡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打了个哈欠。 裴林说“好”。 时间确实不早了。 裴林到家时,次卧已经关了灯,只有客厅还留着一盏落地灯。 他轻手轻脚脱掉外套,拿着自己的睡衣推开次卧房门,心里暗暗想着,还是要早点把卫生间修修好。 客厅的落地灯不算明亮,却也照亮了次卧门外的那一段窄窄的路,以至于裴林并没有发现,原来次卧门口,也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房间内外,像是被这两盏灯连成了一条温馨的、窄窄的小路。 他抿着嘴,笑意悄悄钻进眼里。 他动作小心地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江潮在床上出了个声儿。 裴林:“?” 他借着那一点灯光看到那团被子猛地鼓起,江潮从床上坐起,语气含糊地说:“你回来了啊——” 裴林小声说:“回来了,吵醒你了吗?” 江潮摆了摆手,说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词儿,叽里咕噜的,裴林听不懂。 接着他又说:“晚上蒙亮叫……” 裴林安静等了几秒钟,始终也没等来下文——江潮往床上一倒,话还没说完就又睡着了。 裴林:“……” 他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蹑手蹑脚走到床头,接着灯光眯着眼睛看那人。 他好笑地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都秒睡的! 裴林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想,看在你留了两盏灯的份上,暂时不计较你跟我说着话就睡着了的恶劣行径。 他软绵绵地捏着拳头,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嘀嘀咕咕地说:“再有下次,打你哦!” 之后退了半步,用气音小心翼翼地说:“晚安,阿潮。” “……%#&%%@!”江潮乱七八糟地说了几个字。 裴林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后退好几步,见江潮没有再次醒来的迹象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又觉得好笑起来:以前都不知道江潮还说梦话,以后有机会要好好嘲笑他! 当然,第二天睡醒时江潮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说梦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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