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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映入黑瞳，那张纸很快烧成灰烬。 “我要去趟托卡省。”周斟嘶声说。 程郁注视周斟垂落的黑发，宽松家居服下瘦削的身体，他很想帮周斟把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把眼前之人抱进自己怀中。 但他当初的选择，让他丧失了这样做的权力。 最终，程郁只能说：“我陪你去。”
第53章 进入第七区后，贝云冰状态变得很不好。 他之前的训练一直出类拔萃，但自从进入第七区，他始终难以凝聚精神状态。 暗物质也存在“本体“。 本体之外，分裂诸多镜像。哨兵进入到镜像，混淆现实与虚幻，徒劳消耗能量场，反复尝试消灭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敌人。 这一过程，即暗物质欺诈。 向导与哨兵相反，虽然在攻击能力上远弱于后者，却能够抵抗暗物质欺诈。这也就是为什么战场上，进入强危险等级的暗物质区，哨兵旁边必须有向导陪同。暗物质欺诈很难对一个向导，尤其是高等级向导产生作用。 因此，在第七区，除了压迫感变强，梁拙扬没有感到更多不适。 同样来自帝一高的钱熠熠与张航，都在几天的挣扎后，从镜像中挣脱，进入八区域。偏偏贝云冰，无法从第七区离开。 梁拙扬本也可以进入八区，但他选择了留下来。 “贝云冰最近状态很差，”晚饭后，梁拙扬从帐篷里出来时，听到洛克维斯对郑祈说，“哨兵情绪不稳定，能量场起伏，更难以分辨暗物质欺诈……” 贝云冰走神时，有人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整个训练仓，没有人比梁拙扬更散漫不羁。 贝云冰沉闷道：“你可以去第八区域了。”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没劲，”梁拙扬说，“棒棒冰，没想到吧，你也有当最后一名的一天。” 平时梁拙扬叫他外号，贝云冰早就瞪眼了，这会儿他心情低落，兀自瞧着地面阴影，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过一刻钟，他又得再次进入暗物质区域。一次次失败，让他从小到大的自信被击碎。 如果这次还失败了，会怎样呢。 正胡思乱想，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拍。 “干什么！”贝云冰生气问，眼睛微微发红。 梁拙扬挑眉一笑。 “别怕。”他按住贝云冰肩膀，突然贴近哨兵，嗓音几乎在贝云冰颅腔响起。*我陪你一起进去。* 像宇宙深处涌出的溪流，荡入贝云冰体内。贝云冰过电般颤了一下，被前所未有的感受冲击。 陡然间，贝云冰强烈意识到，梁拙扬是一个向导，一个与他同龄的向导。 此刻，梁拙扬正以向导的身份，安抚作为哨兵的他。 贝云冰喉结一滚，脱口喊道：“梁拙扬。” “啊？” “我的精神体是一只猫。”因为紧张，他语气有些急促，“——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精神体属于个人隐私，但若关系亲的朋友，也不介意互相分享。自打那次梁拙扬意识到周斟很介意自己精神体给外人看，他就再也没有把积木示于人前。 梁拙扬有些意外地看向贝云冰，这个从小跟自己一块儿长大，心高气傲脑子不转弯的邻居，现在整个儿就是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地，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梁拙扬沉默片刻，没再开贝云冰玩笑，低低喊了一句：“积木。” 苍青色羽翼的鹰隼振翅而飞，掠过贝云冰视线。积木在空中盘旋一圈，停落贝云冰肩头。贝云冰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仰倒，下意识要躲，梁拙扬一把扶住他，又喊了一声。 鹰从贝云冰的肩膀飞走，倏然回到梁拙扬体内。 贝云冰好半天没回神：“……鹰？” 向导的精神体多是植物，即使动物，也多是温和的物种。没想到梁拙扬的精神体，竟是具有强攻击性的鹰隼。 “我把精神体都给你看了。”梁拙扬摊摊手，“作为交换……” 贝云冰心口一跳，呼吸紧绷起来，以为梁拙扬要让他把精神体也喊出来。 梁拙扬却从椅子上起身，举起胳臂，做了几个拉伸动作：“作为交换，你待会可一定要过啊。” 不知为何，贝云冰心底掠过一丝失落。人造太阳照射在两人身上，在灌木丛间映下杂乱的阴影。贝云冰低下眼睛，轻轻说：“知道了。” 离考核还有五分钟。梁拙扬打算回趟帐篷，换掉沾了汗水的衣服。走到宿舍门口，他身形一滞。 周遭除了繁茂树木，还有人造太阳制造的暮日光线，并无其他人影。 梁拙扬在原地定定站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怎么会觉得周斟哥在这里呢？ ……一定是自己太想他，产生了错觉。这里离明川市十万八千里，还要坐军用飞机才能抵达，周斟不可能过来。 梁拙扬挥去刚才令他异样、隐隐不安的感受，推门走进宿舍。 周斟步子又快又急地离开训练仓。 停机坪的直升机还没起飞，正跟士兵聊天的飞行员转头见到周斟，困惑问：“少校，您怎么……” “几点起飞？” “啊，一刻钟后。” 周斟踩悬梯进入机舱。 飞行员不敢让一个帝国闻名的哨兵等待自己，连忙跑进去准备起飞。 周斟坐在角落椅子上，低垂长眸，脸色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看起来非常难受，喘不过气似的，身体压抑地发抖。 飞行员关心问：“少校，您还好吗？” “没事。” “我给您拿一条毯子吧。” “不用。” “我还是……” “我说不用！”周斟厉声截断，语气透出不加掩饰的焦躁，“滚开！” 压迫感实足的能量场让B级别的飞行员一瞬寒毛直竖，头皮发麻。他大气不敢出，慌忙躲进驾驶舱，启动直升机。 螺旋桨发出嗡鸣，直升机离开岛屿、飞往陆地。 周斟骨头里都冷透了，后牙槽死死咬着，仰头往后一靠，紧闭眼睛。 他为什么要来看梁拙扬？ 如果他不来，就不会看到令他无比烦躁、不甘……嫉妒的场景。 如果那次，梁拙扬还不懂隐私，所以才把精神体给别的女孩看。他现在明明知道，精神体只能分享给亲密的人，竟然有说有笑，把自己的精神体召唤出来。 他与那个叫贝云冰的男孩间，有一种周斟无法理解的亲近氛围。那是从幼年到少年，置身于畸形的环境里长大的周斟，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有些畏惧的氛围。 那才是一对优越、相配的哨兵与向导。 抵达明川市，接周斟的士兵询问他要去哪里，沉默了一路的周斟嘶哑开口：“去ZERO。” 穿连衣裙的小女孩抱住一只猫，伫立于巨幅的落地窗旁。明川市的夜景灯光闪烁，车水马龙，仿佛一团团爆炸的烟花，铺展在她幽然如无机质的瞳孔里。 第十三代核心母体，自阿尔蒂娜的死亡里孕育而出的阿娜亚，如今已经十周岁了。她最常展示的面貌，是个拥有棕色卷发、白皙皮肤沾几点雀斑的十岁女孩。 听到脚步声，阿娜亚没有转头。 周斟盯着女孩纤细的背影：“我有一件事问你。” 阿娜亚背对他，弯曲修长的颈，低头抚摸怀中猫咪，默许他提问。 “跟梁拙扬契合的哨兵——”周斟攥紧手指，深吸口气，“是那个男孩？贝云冰？” 阿娜亚可以完全模仿真正的人类，面对难以回答的问题，避而不谈、或左右言之。但她不打算对周斟这样做。 她笑了笑，轻答： **你（你）没（没）猜（猜）错（错）** 即使心中已经预感到答案，可亲口从阿娜亚嘴中说出来，周斟还是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流里。 万物下沉，周斟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眩晕。 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属于少年向导的那个哨兵，不是自己。 可什么时候，还是不可遏制地生出贪心、生出妄念，生出独占的欲望？ 最开始他就知道的。 他跟梁拙扬的婚姻，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梁拙扬”。 养。分。 在基因库里，的确出现了跟梁拙扬百分之百契合的哨兵。但那个哨兵，从来不是自己。 自己不过是一个路过者。 意外相遇，路过梁拙扬的生命，在属于对方的完美结合发生之前，引导他、喂养他，让他快点成长到能够抵达的等级。 DETAS屏障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几十年开裂破损。 为防止暗物质入侵，临渊计划启动。 临渊计划，除程郁参与的边境小组。还有另一个更绝密的内容。这个内容，只有阿娜亚、周斟与寓三人知晓。 那就是让精神解体的周斟，以幽暗湿冷的精神空洞，承载梁拙扬无边无际的能量场。 周斟艰难出声：“……我要退出。” 听闻此言，阿娜亚转身，目光平静打量眼前的哨兵。 她抬起脚，朝周斟走去。 她每走一步，面容就变化一分，个头也长高一点。当她走到周斟跟前时，已经不再是十岁女童，而是与周斟一般高挑，长发垂地，俊美得雌雄莫辨的年轻人类。 “不可以。” 阿娜亚唇齿轻启。 “你注定成为他的养分，也只能成为他的养分。你所做一切皆为帝国，为帝国千千万万臣民。作为军人，你应当清楚自己的使命与职责。” 周斟脸色惨白，语气几乎绝望：“我爱上他了，我不可能把他让给其他人，即使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的匹配者。” 阿娜亚眨一下眼睛，扬起嘴角，缓缓笑了起来。 **哨兵（哨兵）周斟（周斟）** **个体之爱（个体之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第54章 托卡省曼因市，晚七点，日月神鸟音乐厅。 这座甫一建成就闻名帝国的音乐厅伫立于城市西部高地，俯瞰粗粝辽阔的西南边陲风光。音乐厅建造了庞大的七层，最顶端的穹顶可以开闭。天气晴朗的夜晚，穹顶收揽星空，似可抵达天界，与冥冥的神明对话。 音乐厅外豪车云集，锦衣华服的观众陆续走入厅内。 ——今夜，帝国最传奇的歌姬，罗夏莉丝，将在日月神鸟音乐厅开启她复出的首唱。 罗夏莉丝的演唱不对外售票，请柬直接发到名流政要手中。从帝国各地特意赶来的上层人士，翘首以盼这位两年未曾公开路面的顶尖歌姬。 七点半，演唱会正式开始。周斟抬手看表，还剩十分钟。 他跟程郁走进音乐厅。迎接的侍者恭敬接过程郁递给他的请柬。侍者的眼睛落向请柬最下方金纹滚边的花卉，面色没有改变，令两人走进音乐厅，穿过深长的走廊，忽然转弯，又走了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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