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晏思道:“你不是昨天晚上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事情办完就回了。” “真的吗?”姜葵喃喃,“太巧了,你很少提前回来的,总是晚。” 姜葵话里有些许埋怨,更多的是仍在后怕。分明前段时间梦境越记越清晰,这两天却再次混乱,有如一扇屏障生生将他与梦阻隔住,有要戳破的可能性,但可能性不好测算。 同时姜葵也心虚,噩梦醒来,面对晏思道问梦到了什么,他其实没讲完全。虽然记不起全部,但是他确定自己在黑暗中抬头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叫过那个人的名字。 那双黑眸凌厉、傲慢,一切带着言语描述不出的熟悉感,他堵在喉咙处,到底没囫囵着告诉晏思道。 说起来,晏思道出现在身旁的时机总是恰到好处。也亏得他这次提前返岛,及时把自己拉出噩梦,才没有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错位思绪令姜葵细想过后还是会心底发凉,担心严重下去会永久困在狗的身体里无法挣脱。 姜葵历来愿意与晏思道诉说自己的想法,无奈单向输出难以探知事物的本质与真实性。他想弄清楚,于是追问起晏思道大早上回厘心岛走的是陆路还是海路。 问完,他自顾自地推测起来:海路快归快,本身有固定的通行时间,清晨应该没有开航,那么晏思道一定是开车回来的。按照别人所说过的上岛时间,推算一下,晏思道半夜就得出发…… 晏思道淡淡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分析,不客气道:“饭都不好好吃了!”随即他招手让乔放把药和水拿过来,要当面看着姜葵服下,不许他再胡思乱想。 早餐过后,晏思道陪同着送姜葵去花店。因早上有了点儿不愉快,姜葵照常握着他的手没松,头却歪着转向窗外,一言不发地生闷气。 这副倔强模样让晏思道没了脾气,懒得跟他多计较,只把掌中瘦软的小手回握得更紧。 车停下来等待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旁边行人交通灯绿光闪烁,前方道路监控的小红灯在即将变化之际一闪一闪。姜葵好奇心重,目光很快被吸引过去观察。 姜葵睁大眼睛,瞧着红色的光发散,消失,再发散,直到突然全部消失,转变成绿色。 然而当车辆启动行驶的刹那,消失的红色灯光又模糊着出现了。 姜葵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星星点点的红光逐渐有了另一种具象化体现——好像前两日他在浴室里也见过会闪红灯的东西——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正方体。 东西该是他抽出几条大浴巾打算“筑巢”时看到的,不过那天晚上他服过助睡眠的药,实在太晚太困,迷迷糊糊并未放进心里。第二天睡醒更是直接给忘了。 就算这会儿想了起来,姜葵也不太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受药物影响所产生的错乱幻想。因为家中主卧的浴室里压根儿没有黑色的电器或电子设备。 真有看到过一个闪着红灯的正方体吗? 如果是真的,它能是什么? “别乱跑,有事儿找店长,要打电话也找店长。”抵达花店门口,晏思道照常嘱咐了几句。 姜葵回过神,“嗯”了一声。按常理,他该向晏思道提出自己此刻的疑问,然而脑中有个声音跳出来大声阻止:不行! 本能迫使姜葵倏地有了隐瞒的念头,他不想像早晨那般轻易被驳回,更担心那黑色的会闪点点红光的东西其实是来自自己的臆想,实际不存在。这样一来他肯定会被认定为病情加重,被带去见医生,开更多更多苦涩的药。 姜葵下车背着双肩包快步就要进店里,打算坐下来好好理一理思绪。结果晏思道跟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啊?” 晏思道看出他心不在焉,上手把他没扣好的羊羔绒外套拢紧,问:“这么急着走,在想什么?” 姜葵顿时答不出来,眉头紧张地皱起。 见他不语,表情拧巴得很,晏思道浮起淡笑,批评道:“我是这么教你的?如今气性越养越大了。” 听到这,姜葵意识到他是以为自己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心中默默松了口气,赶紧踩下台阶小声说:“你教的。我学不好都是跟晏老师学的。” “好了。”晏思道要求,“不准闹了,下班来接你。” 晏思道纵容颇多,底线向来也明确,说了“不准”,要是再无休止触碰,奢侈的耐心便消耗殆尽。这一点,正常未发病状态的姜葵摸得通透清楚。 姜葵本也无心闹什么,他抬头快速亲了下晏思道,左手摇摇晃晃摆动着说“再见”,然后快步进了店。 他们在门口的举动被出来倒垃圾的店员小陆尽收眼底。他慢下脚步,等着和姜葵一起进去。 “早啊!你那位监护人又来送你了,刚从岛外回来吧?” “嗯。”姜葵心不在焉,跟他走到座位上,边脱掉外套边说,“他下午也会来接我的。” 小陆眼尖,听姜葵说着,看见他的脖子上新添了一处红痕。 小陆皱起眉头,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也晓得弄出那痕迹的人是谁。厘心岛不大,周围认识的人群中,姜葵是他唯一知道的同性恋者。他并不反感,相处的时间一长,他甚至多少替姜葵感到担忧。 近半年,小陆每每碰见那位所谓的监护人送姜葵上班,通常是他刚从岛外回来的情况。身为监护人,离岛多次却都不曾想着带姜葵一起出去见见世面,以至于姜葵情绪时常不佳不说,对岛外的一切至今充满诸多未知。加上不给配手机以及上下班专人专车接送等特殊“照顾”,一系列怪异的操作说好听了是养病,实则像极了将人软禁于此。 小陆比姜葵大两岁,日常喜欢开玩笑自称是他大哥。天生热心肠的性格让他看不惯已经成年却还对生活似懂非懂的小弟被晏思道死管着,像个木偶一样。可弥山花店的工作工时短,工资高,实在是份难得的绝佳的差事。他时刻谨记着入职时与店长签订的第二份保密协约,有心帮忙也不好多言,不得不通通憋在心里。 那红色吻痕晃眼,小陆不想等会儿让别的同事看到,就去拿了条印有店名的黄色围裙给姜葵,叫他戴上。 姜葵不解,说:“不用了吧,我现在不去大棚里。” 小陆却非要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说:“让你戴就戴!自个儿不注意,脖子被蚊子咬了还不挡着点儿。害不害臊。” 姜葵自知没被蚊子咬,想了想,了然于心了。他立刻去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用手搓了搓脖颈那处。 可惜他皮肤白,红痕也深,不是这样揉搓就能轻易消掉的。最后也只好戴好围裙,让系带勉强盖住痕迹,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向晏思道撒娇讨做性事,姜葵从不会害臊,大约骨子里认定了那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之出家门碰见外人,他就难得地会生出些羞耻心。因此晏思道送他上班,分开时的亲吻基本发生在车上,他和晏思道不寻常的生活点滴也越来越少和店里的人讲。 店里的小陆和芊芊都告诉过姜葵,这些事情都属于每个人的隐私和秘密,就该匿于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 没意识还好,现在意识到了,姜葵开始坐立不安。他翻开书,努力让自己保持身心平静,一来乱动会让围裙的系绳歪了位置,二来路上想起来的那个闪着红光的小东西还没更多头绪。 黑色、体积小、会闪红灯、放在浴室里…… 在有限认知里思来想去,姜葵仅能联系到店内用来拍花开延时视频的摄像头。 两者区别在于店内拍花的摄像头用支架架着,看起来更大些,而相似之处除了外表便是或许都可以用于记录。 记录! 想到记录这个方向,姜葵的猜测变得愈发大胆。他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突然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或许就是摄像头。 是了,迷你摄像头的确是最符合印象中的描述物品,在浴室出现,代表有人正在用那物件看自己,记录自己,或是……监控自己。 监护人进行私密监控——这答案听起来像发作了焦虑所得,绝不理智,至少不该发生在对自己千般万般好的晏思道身上,但它冒出一个头便无法再停止。如同从交通红灯突兀地联想到浴室里闪烁的小红灯,有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姜葵往这方面前进,查探,去怀疑晏思道其实真的做了些隐瞒着他的事情。 理智上看,监控绝不符合目前的现实逻辑。家中的大房间和前后院本就安装着大大小小的监控摄像头,从未有人瞒过姜葵。据乔放解释,家里遭过贼,外加他不小心受过伤,多方面安装上监控比较保险。况且晏思道要想看他的身体,根本不必偷摸着安装小摄像头在浴室里。 不是晏思道做的,会不会是乔放所为? 同样不合理。乔放曾不小心说漏嘴过他在岛外有个喜欢的人,他懂得把握分寸,也格外尊重晏思道这位雇主,没有做这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动机。 联想和推测夸张至极度膨胀,卡进了死胡同。它们纷纷对姜葵叫嚣:你是真的疯了,不仅有了幻视,连晏思道都敢不信任,迷你摄像头这些荒唐的答案居然也想出来了! 姜葵陷入不安与强烈的自责,坐不下去,干脆到卫生间洗把脸冷静一下。 从盥洗台抬起头,小水珠从脸上滑落。姜葵用食指蘸着水,勾开围裙的系带,再次看了眼红痕。 这抹红在家中令他喜爱万分,在外羞有着羞愧,前后矛盾不已。 他长呼一口气,又洗了一把脸,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一回,姜葵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且陌生,似乎镜子里的人是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只有打破镜子合二为一,他们才能成为完整的姜葵。 初冬时节凉水冻人,姜葵在寒意中终于平下了心。 他决定,大胆打破镜子。
第12章 没收死角 晏思道把人接回家时,距离花店下班还有四个多小时。 姜葵再次发病了。 姜葵不理人,不说话,中午饭后一直没回到座位上,而是独自蹲在大棚旁的木屋仓库里。灯没开,门也从内部上了锁。好在店长凑巧要过去拿东西,及时拿钥匙开了门,这才方便联系乔放来把他接回家。 一路上姜葵都很安静,低着头,乔放说什么他都不理,与平时心情不佳时的浅病态症状相似。 在到家门口见到晏思道,他书包也没拿,直接撒腿跑上前抱着。 晏思道唤了声名字,姜葵情绪上头,搂得更紧了。几小时没见,犹如过去几年,他需要一个真实的拥抱来减轻所有焦虑和不好的感受。 把他带到沙发上坐好,晏思道问:“还有没有不舒服?先去睡会儿,晚饭之前白医生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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