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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姜葵自己觉得这话有些绕。生怕晏思道没有听懂，他补充道：“我以为我有好转了，我们能好好生活下去了，但是今天我真的怀疑自己疯了，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困在一层又一层人皮里的狗。” 晏思道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小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因为不知道就怕我了。现在还怕吗？” “怕。”姜葵点头，“怕你不想让我知道，问你也是想求个安心。晏思道，要是连你都不能相信，整个厘心岛我就没人可以信了。” 说出一大番话坦白自我的搏斗，姜葵心有余悸，试探着问：“你对我生气了吗？” 晏思道说：“没有。” 姜葵的耐药性超乎晏思道的想象，此前一针药剂便可以使他完整忘记不该记起来的片段，这次他却能够零零散散撑着想起来。看来自我搏斗十分成功。 晏思道明白，若不加大剂量，一个个“不知道”迟早会随着耐药性的提高变成“知道”。 只是一次两次增加剂量，或许影响不算太大，待无数次增加剂量之后，他也会无法确定底下的那个灵魂究竟还是不是姜葵。 晏思道说：“让乔放给你拿可乐是因为了解你的习惯。提前回来是你做了噩梦，一直哭，乔放担心出问题所以打了电话告诉我。”他的食指滑到姜葵的乳首处，隔着衣服轻轻打圈，“如果我想看你，随时都可以，不用那些手段，不是吗。” “我……”姜葵听出这是在解释方才的质疑，一时无言。 晏思道也不需要回答，他已然看到了明确的答案，声音愈发冷下去：“姜葵，你说相信我，实际从来不信。” 无论是失忆前后，姜葵都不相信，因而在得知辛百城想要走他的肾脏时，直接无视了那句“叔叔不会让你死”，又在七星酒店面对一个个无路可逃时，鄙夷地对待那句“我在，谁都要不走你”。 话音落下，晏思道指尖用力，使得姜葵颤栗了下，瞬间缩紧身体。 姜葵总能精准地感知到晏思道在生气，手上的动作以及这声冷冰冰的“姜葵”便是赤裸的证据。而感知愠怒的同时，他也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并不开心。 晏思道或痛或怒的情绪将他生生拉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水平，内心悄然暴露无遗。姜葵晓得这有多难受，不希望他继续往下掉，于是眨了眨眼睛，佯装轻快地反驳：“因为我病了嘛，脑子很乱，心里也乱。你对我好，我怎么会不信你。你还反过来怪我了，晏老师真是小气。” 听到这话，晏思道微蹙起眉，说不上是安心或是更加愤郁。前半句成了后半句的前提，按照姜葵的逻辑，反过来即是“你对我不好，我自然不要信你”。 晏思道不想接着讨论过多，起身叫姜葵休息，并警告他今后不准隐瞒，尤其绝对不准再装病。似乎拿身体说事儿是比信不信任更严重千万倍的问题。 姜葵一一应下来，经了这么一遭，他眼皮发沉，也有意躺一会儿。 闭上眼之前，姜葵倏地喊住了要走出去的晏思道。 “怎么了？” 姜葵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没有坐起来，反而往里埋得更深。躲在被窝里，他安全感充足了些许，含糊地说：“你说我想做什么都不可以瞒你，要直接告诉你，对吧？” 晏思道说：“说吧，想做什么？” “下个月……下个月我要出岛，晏思道，带我出去吧。”
第14章 凄 弥山花店的员工上到看管大棚的五十岁阿姨，下到与姜葵年龄相仿的小员工，性格都较为友善，为人好相处。 姜葵初去的一个多月里，店内的离职率较高，总有一个两个员工忽然就离开了。等渐渐稳定下来，跟他关系最好的除了店长的女儿便是从一开始就在职的小陆和芊芊。 然而上周芊芊也提出了准备要辞职，原因是她的姐姐在岛外过得不错，想让她趁年轻也到大城市谋发展。他们的父亲早亡，母亲一直跟着姐姐生活。待她过去，他们一家人便可以常年团聚。 姜葵不舍得好朋友离开，他记得芊芊说过，厘心岛是个好地方。既然是好地方，为什么说走就走？一般出岛工作的人，除了春节都很少再回来，听说芊芊的姐姐就有三年多没有上岛了。 芊芊笑着回答：“厘心岛是个好地方，但这世上的好地方不只有厘心岛。这里对别人算是理想天堂，可我的家里人不在，它就不是。看到姐姐在外面在为我们的家打拼，我也想上进些……” 话是这么说，姜葵明白，离岛决定对于从小生活在岛上的芊芊而言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他继而想了很多——有的人选择离开，有的人尝试新的开始。而我呢，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好不容易打破一面镜子，却发现四面八方都还是镜子，自己仍困在寻不到自我的梦魇里迟迟走不出来。 姜葵不想继续浪费机会。 走出厘心岛或许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当姜葵把想做的事情说出口后，屋内安静了下来。 半晌，晏思道问：“理由。” 只有两个字，姜葵却能明显听出晏思道的不悦。他躲在被子里，闷声把芊芊下个月要离去外面工作的事情讲了出来，表示想要去送送她，顺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说着，姜葵反应过来，芊芊这一走，今后他们见不到面的概率很高。到时芊芊一家团聚，岛上没有了记挂的家人，真的不再回来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 现今晏思道每次出岛还都会回来是因为有他在，可谁能保证下次晏思道一定会回来？ 姜葵说：“我想出去试试，能适应的话，你以后走了我也能跟你一起。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想让我在这里好好养病，但是我保证出去了也照顾好自己。我会听话，按时吃药，不再偷偷喝冷饮……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全都可以跟你保证！ “晏思道，带我出去吧……” 此前姜葵并不是没要求过晏思道带上自己或者跟着谁一起出岛玩儿，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近日回想不起的噩梦加上晏思道频频出岛的行为，各种事情促使他愈发不安。 如果说从前想出岛的念头只在晏思道离开的那两天强烈，现下则是更加坚定了，打定主意一定要晏思道同意。 意料之中的，晏思道拒绝了。 晏思道走到床边，看着姜葵这双渴求的眼睛，弯腰伸出手将它覆上，冷声道：“我说了，你得留在这儿。” “可是晏思道……” “够了。”晏思道没有要商量的意思，“厘心岛适合你养病。读书、种花、捉蝴蝶，你想要什么、做什么都能给你，唯独出去的话不必再提。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了吗？” 不行，又是不行！ 晏思道用最后一次堵死出岛的念头，听得姜葵胸口难受得厉害，眼泪直接掉了出来，顺着太阳穴快速往下滑落。虽说哭了，他却一言不发，甚至抓开覆在眼上的大手直勾勾盯了回去。 晏思道被这目光烫到，立刻站直身子，抬高声音多问了一遍：“听到了吗？” 姜葵依然没有回答。他不懂自己哪来的勇气，是受芊芊感染，还是来自一些天生的被压抑住的东西，总之下定了决心。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与晏思道面对着，满心焦灼到达嘴边也成了苦笑。 晏思道曾允许姜葵在自己面前笑，单纯因为觉得美，和辛裕谈不上有太多相像或别的联系。 姜葵失忆后，笑容多了，天真的、开心的、烂漫的，大多都展示给他。只是，没一次能再美成原先那位小情人的模样。 现在站在床边，晏思道好像从执着不回应的姜葵身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笑。他突然意识到，小情人的笑容美就在于它多了一分毫不世俗的凄。 凄美的姜葵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使得李锡想带他走，在会所摸爬滚打多年的李史钟也愿意善待他。 晏思道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也是因此留住他，接受了本不该产生的情欲…… 晏思道摔门走了。 晏思道一出去，姜葵立刻瘫软了身子。愣了会儿，他朝后直直躺下去，半天没有动弹。 之后的两天，日子照常。晏思道没松口答应，姜葵也强忍住了想黏上去撒娇的冲动。除此之外，姜葵没再吃一口饭，只简单喝些水和阿姨泡的大麦茶。 姜葵自知能力甚微，再没有其他办法让晏思道妥协，只能用最幼稚的手段表示抗议。更像是打赌，赌晏思道会心疼，赌说一不二的晏思道会为他服一次软。 乔放到底照料了姜葵近半年，担心人饿出问题。他壮着胆子找晏思道问：“四哥，刚才看他上楼踉跄了一下，像是腿软没力气。要不您先假意答应下来，让他把饭吃了？姜葵这胃矫情，白医生跟我说过多次，必须得细细养着……” 晏思道岂会不知姜葵的肠胃不行，他比谁都清楚他身上的每一处毛病。可其它事情尚能瞒骗，唯独这件，他连随便给点儿虚假希望的想法都没有。 姜葵不能、绝不能离开厘心岛！ 一旦接触到更多人事物，恢复记忆的情况将更难控制。姜葵在岛外早是个死人，每一个出席订婚仪式的宾客都亲耳听到了姜葵的死讯。死而复生本就不该，难保不会再被带回会所或被辛家盯上，成为众矢之的。 想起来就等同于再次失去。 晏思道声音发冷：“随他去。晕了就叫医生输液。” 乔放知道四哥能做出这种事情，手术初醒的姜葵不吃不喝，就曾被安排着输过三天营养液。真到了叫人来给他输营养液的地步，局面只会变得更糟糕。 乔放站在花园里给Lam打电话交接工作时说了此事，请教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他并非因心软就要不顾晏思道的命令做什么，但姜葵用绝食逼迫晏思道着实令他没想到。继续下去，他的预感会越来越不好。 Lam一直在S城代替晏思道处理一些城内的事物，他跟在晏思道身边的时间最长，身份特殊，不曾上到厘心岛上以免惹人怀疑。算起来，他有很长时间没再见过姜葵了。 听了乔放的描述，Lam倒是不觉得诧异。当时姜葵那个带血的晶片和拴在狗场门外瑟瑟发抖的小狗都是他亲自从会所带走的，他比谁都清楚，若说有谁敢用自己的命去威胁晏思道，且有机会生效，恐怕只有这个性奴了。 Lam告诉乔放：“你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就好。” “啊？这还要静观其变？”乔放不懂，目前看，姜葵的身体变糟，晏思道愈加阴冷，他们都不肯退让，怎么能有和好的迹象。 Lam却不这么想，他叫乔放别担心过多，更重视感情的人总会先退让。 半知半解中，乔放猜测他说的是姜葵，就没继续问下去。他是Lam带出来的，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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