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迷糊糊中，姜葵梦回刚被晏思道救起来、第一次清醒的日子。那段时间的记忆在后来恢复全部记忆后总是有些模糊，在今日梦中倒是一下子变得清晰。 姜葵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插满了管子，听到有人喊“小葵”，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晏思道。 晏思道还是那个怎么都触碰不到的晏先生，戴着口罩，眉目凌厉。不过细看，似有些不同，那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比在半山别墅憔悴了些许。 姜葵没太在意晏思道的变化，只感觉身体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在舒服的。裹着石膏的部分像是会诡异蔓延，将他的鼻腔胸腔都灌满了石灰石，一呼一吸都充斥着强烈炙热的痛闷。束缚不住，挣脱不出。 他难受无比，张开嘴一次次缓慢地、崩溃地质问：“为、什、么、要、救、我！” 再后来，他昏昏沉沉，醒来又睡去，最后印象便是自己举起满是针孔的手挪开了脸上的氧气面罩…… 姜葵被于郝的助理喊醒之际，身子猛地打了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抱住自己。 “怎么了？你怎么一脑门子汗？”助理看他反应不对，从后方拿了张纸巾递给他。 “谢谢。”姜葵呼吸起伏很重，接过纸巾缓了缓，哑声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是到了吗？” “马上，系好安全带。别太紧张，等下于姐的表哥会来接机，他叫管鸿，现在是家族掌事人。有他在，你今后在N国很安全。” 姜葵点了点头，小声道了谢谢。他往旁边一看，乔放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不用说，这是在等回答。 想到刚才的梦，姜葵清清嗓子，问乔放：“我在上岛之前就曾经醒过一次，是吧？” 乔放怔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姜葵不语，安静等待答案。 乔放无奈：“你不是早就想起来了。是，你那次醒来又寻死，昏迷了很久，差点儿以为真的……后来好不容易挺过去，你自己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四哥干脆把你送到岛上去养病。其实姜葵，记不得不是挺好的吗，何必凡事都清清楚楚，徒增辛苦。” “果然……”姜葵喃喃，他是那一次摘掉氧气面罩后才有了失忆的毛病，也是在那之后才持续产生走不出来的梦。 直至飞机落地开始滑行，姜葵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他始终看向窗外，默默接收所有与从前世界截然不同的风景。 它们与S城的会所、半山别墅不同，与厘心岛也不同。 姜葵，你的新生活真的来了。 “姜葵。”乔放看了眼手机，也不顾于郝的助理会有什么想法，直接问，“要回去吗？我查过，两个半小时后有一趟直飞S城的。” 于郝的助理瞪圆了眼睛，“乔放，你在说什么？！” 姜葵转过头，也唤了他一声：“乔放。”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枚军棋棋子，伸长手递到他手里，“对不起，我不回去了。请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吧，谢谢。” 乔放张开手，掌心上静置一枚“司令”，它既是军棋里的最高层级，可以吃所有低层级棋子，又可以自愿牺牲的“炸弹”杀死，毫无反抗之力。 把棋子给出去，姜葵如释重负般笑了：“算了算，我前前后后从晏思道手里跑了有三次。一次会所，一次花店，最后一次是厘心岛的别墅里。说真的，每次逃跑，我都不觉得我真的能有‘以后’，不是死路一条，就是有预感会再回到他身边。 “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我没有逃跑，不是跑，是我选择了不要。我是大大方方从晏思道身边离开的。既然可以离开，我想真正彻底地走出来，再回去岂不是太对不起我的本心了。” 姜葵摩挲着手里的信封包，嘴角的笑意淡了淡，但没有完全落下。“我曾经奢求不该求的感情，遭了报应，痛到和死了差不多。他因为傲慢自私，受了我一年的折磨，也不会舒服到哪去。来来回回，不过是多一点少一点的事情，牵扯不清，就算扯平了吧。” 乔放越听越不妙，扯平？怎么可以扯平！连他一个局外人都明白一旦扯平就会归初于零，再想有交集就没那么容易了。 问题是姜葵说了这么多，他竟也觉得有道理。他和Lam一路见证着姜葵从性奴到人的痛苦蜕变，眼睁睁看着四哥跳入爱而不得的深渊。他们彼此折磨，爱与不爱都用尽了精力，说不准彼此放过会是最好的结局。 想是这么想，乔放依旧无法如理想般释然，他也不信姜葵能轻飘飘说放下就放下。当时Lam得知姜葵失忆，私下曾跟他说过，姜葵本质上是个顽强的大人、缺爱的小孩，因为缺失的东西需要漫长岁月填补，所以上天让他向四哥讨债呢。 飞机彻底停下。乔放看着解开安全带的姜葵，无法强迫他做什么，却不完全气馁。 不到几百个日子，债哪能真正还完。
第42章 好 那枚“司令”当天夜里就交到了晏思道手里，乔放派人乘坐了两个半小时后的航班专门将它送回去。 一同回去的还有姜葵的一句话。 乔放问姜葵是否有话要转答，姜葵想了半天，想到在飞机上做的梦、厘心岛上的晏老师和失忆小狗，再往前，还有七星酒店的拉扯以及住进半山别墅后学习使用净饮机的场景……他恍若看过一遍人生走马灯，明明与晏思道相识的时间不到年纪的五分之一，晏思道却几乎占据了他这一生所有深刻回忆。 姜葵没有回应晏思道最后说的那句“来日方长”，只让乔放问一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只是在那之后很久，姜葵都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 长达五个月他都没再见过晏思道。于郝叮嘱过于鸿，不要让任何人问起姜葵在S城经历过的事情。于是姜葵不提，他身边的人自然没可能提起。 “晏思道”三个字就这么从姜葵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唯有一次，姜葵和管鸿五岁的孙女见到面，小姑娘问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好看的叔叔。姜葵笑着说，因为我以前不在这边住。小姑娘古灵精怪，又问，那是不是叔叔以前都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 小朋友的观念里，大人会和喜欢的人同住在一起，就像她和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小姨和小姨的男友…… 无奈，成年人定义的喜欢往往比小朋友狭隘，她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了几秒。 姜葵敏锐地捕捉到那些或带好心或带好奇的小心翼翼，他怕别人因自己受到影响，就冲小姑娘笑笑，把问题躲了过去，然后没多久借口要去洗手，逃也似的躲到了无人的楼梯间里。 进入楼梯间的一瞬，姜葵的笑容落下。 “喜欢的人”没有特指，但姜葵清楚自己第一时间联系到了某个具体的名字。 可笑且可悲的是，他以为自己从离开那日就完完全全释然了，不会思念，没有遗憾，放下了沉重的过往。谁知一点点微小涟漪便能引起翻天海啸，把爬上岸的人再度卷回水里。 于郝得知姜葵第一次在家庭聚餐中途独自出去了半小时，也不管S城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很快把电话打到了他那里。 她问姜葵：“是不是不喜欢那种环境？如果不喜欢就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于郝的语气太温柔，温柔到再美丽的谎言在她面前都会成为利器。因此姜葵没有撒谎，实话说：“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没关系的，我可以……” “不用忍，不习惯我们就不参加。”于郝直言，“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管鸿是知道你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在家就是待在店里，想让你多跟着交际……这样吧，回头我让他办派对不要算上你，等你做好准备想参加了再另外来跟我说。” “谢谢。”姜葵悄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给她添了麻烦，小声道歉，“对不起，让您多费心了。” 于郝听不得他道歉，因为姜葵的歉意并非仅仅出于礼貌，更是在发自内心地感到对不住。这是与长久自卑的人共存的敏感，改不掉，估计要花一生时间去学会放下戒备。 于郝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把你送过去，这么长时间拢共就陪你待了一个星期。等我办好手头的事情，争取过去看看你，给你的店捧场。” 前有离婚官司拖住手脚，后有辛裕做了肾脏移植手术需要长期陪护，于郝在姜葵抵达N国后的第三个月才去了一回N国，没待几天又无奈地匆匆离开。 她的婚姻的确如晏思道所说，难结束。不仅辛百城持续求和，许多不明真实情况的亲戚朋友也不停劝说，都劝她已经和辛百城风雨同舟这么多年，别因为一点点小问题搞出太多没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于郝原本有了动摇的意思，不希望惹亲近的人费心，她甚至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做得过激。然而最后因他人的那句“小问题”，她又变得无比坚定。 小问题……姜葵被糟蹋了的人生岂能称为小问题？！ 外人不懂，辛百城竟也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抛弃生命及践踏人心当成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有这样的丈夫在身边，对她，对辛裕，对姜葵，都会是巨大的浩劫。 只是这样一来，于郝不得不将异国他乡的姜葵再次置于后顺位。她让表哥管鸿帮姜葵盘了一家店，并借着他人之口告诉姜葵，如若不愿接受，她会更加愧疚。 姜葵最终接了那家店。于郝知道，他不想要辛家的东西，却更不想她心存愧疚。这孩子不贪心还善心，实在让在意他的人永远放不了心。 趋于平静的日子在姜葵离开厘心岛的第六个月有了些动静。考虑到姜葵一个人在N国会孤单，于郝干脆找了个周末，拜托助理接了小陆和芊芊一起去到N国旅游。 大大咧咧的小陆在看到姜葵的第一眼，眼眶立马红了。他不想被芊芊看穿，还谎称是N国天气奇怪，一下飞机眼睛就开始过敏。 相比起来，芊芊倒是洒脱许多，笑容满满给姜葵地递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他们没有去过多本地景点，多半时间聚在了专属于姜葵的店里。除了觉得姜葵在心智和性格上变化非常大，相处时，大家还和在厘心岛上的日子一样自在随意——芊芊讲述了许多了工作中的难事趣事，小陆则在姜葵离岛后，辞职去到了伯伯家的餐馆帮工。 轮到姜葵，姜葵认为自己好像没有太多有意思的事情可讲。 姜葵接手那家店后，想了很久要做什么业务，最后还是决定卖花儿。他招了两名跟自己年纪差不太多的员工，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过晚饭就在网上看英文课程和林业学校的插花艺术公开课。和以前相比，现在的日子可谓是一成不变，不再有过多起伏。 听姜葵讲完，芊芊问：“那你觉得现在过得好吗？”
34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