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淮沉默半晌,却始终没有松开古原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挪了一步,站到了山崖边。古原吓了一跳,赶紧拽他。 陆长淮看着他问:“古原,如果我明知道下面是深渊,明知道我跳下去可能会死,我还是挣脱了你的手,就在你面前跳下去,你怕不怕?” 古原张了张嘴,不能自控地打了个哆嗦。 陆长淮叹了口气,走回来抱他:“你怕,我也会怕。” 雪山顶,暖阳下,他们沉默着相拥。 再抬头时,春会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危险行为大朋友们小朋友们都不要模仿呦! 另外,周舒宴和小疯子在一起的时间之前写成十多年了,写这章才反应过来之前弄错了,已经修改过了,抱歉!
第85章 你听见了吗? 那个拥抱太结实了,像一颗未成熟的橘子。果皮和果肉紧紧贴在一起,入口满是酸涩。 陆长淮身后就是山崖。古原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地想到他背对山崖往下坠的样子,于是放在他腰上的手便更用力一些。 很多话似乎都不用再说了。不论是道歉还是忏悔,放到今天都显得太苍白无力。 体温逐渐回升的时候,古原带着陆长淮往后退了几步,说:“长淮,我们在雪地里躺一会儿吧,我想躺着看看太阳。” 陆长淮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感觉到他已经开始有动作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他的头。 还好古原没有直愣愣地后仰着往地上躺。他先摘了琴盒放到一旁,随后才找了块儿干净的雪地叫陆长淮过来。 陆长淮没有拒绝。两个人躺在雪地里手牵着手看了会儿太阳,又用胳膊垫着头看向彼此。 陆长淮先开口:“这些年辛苦了。” 古原瞬间红了眼:“你也是,辛苦了。” 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暖洋洋的红。 陆长淮冰冰凉凉的手指擦过古原的眼角,送上一个温热的、小心翼翼的吻。 古原额头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陆长淮抬手碰了碰,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想到古原轻描淡写地说:“这大半年,我数次死里逃生”,他的手忽然有些抖。 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开不了口。他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如此深重,好像那年八月十五的雨淅淅沥沥下到了今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古原,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个成熟稳重的陆老板的影子,反而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你会离开吗?”他问。 “我不会”,古原答。 “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 他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回答,只觉得古原像他团在手心里的雪。会化成水,会被风吹干,会消失不见。 古原把他的手捧在怀里,按在心脏的位置:“长淮,我新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曲子叫《繁花盛开》。写它的时候我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但是现在我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我们会牵紧彼此的手一起走到白头。这是你给我的安全感,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同样的安全感。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雪地很冷,古原的胸膛很暖。陆长淮闭了闭眼:“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需要消化消化这些事儿,只是需要缓一缓,别担心。” 古原凑过去吻他,看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说爱,好像情不自禁。 后来,陆长淮笑了,古原的“我爱你”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调子。 在雪地里再接一个长长的吻,陆长淮摸了摸古原的脸:“再躺下去我们要感冒了”。 “那起来,”古原说着起了身,“你铺个垫子坐,我拉琴给你听,刚才我想到了几段旋律。” “手不冷吗?” “有点儿不太灵活,你别笑我。” “不会”,陆长淮从包里拿出一个野餐垫,认认真真坐好,当古原唯一的观众。 古原调过琴,笑着施礼。 安安静静的山顶,白茫茫的雪地,琴声像破天的惊雷忽然而至。 古原重重地将琴弓“撞”向琴弦,开始演奏一段节奏渐增渐强的旋律。 像什么呢?陆长淮闭上眼睛想。 像一个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却依然坚韧滑行的少年。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他左闪右避、脚步不停。 琴音中透着不安和焦躁,还有对命运不公的叩问。有那么一瞬间,陆长淮觉得古原手中握着的好像不是一把琴,更像一把冷冰冰的利刃。 这部分一直持续到陆长淮都忍不住皱起眉,甚至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才逐渐过渡为稍稍舒缓的新乐章。 好像恶劣的天气终于被甩到了身后,好像终于有勇气仰起头去迎接朝阳。 可就在陆长淮稍稍喘口气的功夫,古原毫无征兆地忽然加快节奏。这一次,狂风暴雨变成冰雹、变成雷暴,不安和焦躁变成了挣扎和怒吼。 陆长淮好像看到了那个一脚踏进深渊的古原。 他不断按向琴弦的手和高高低低的手臂,他微微皱着的眉和提着的那一口气,都在表达他的不肯服输、不肯低头。 陆长淮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古原”。 他想递给他一只手,想走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可他只是闷头往前跑,不敢回头看。 快节奏的狂奔之后,像是破茧,像是涅槃。琴音再度变化,从狂乱变成有停顿的喘息。 是伸出去又不敢触碰的手,是喊过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之后长长久久的沉默。 紧接着,古原的眉心慢慢舒展。他握着弓的手渐渐松了劲,琴音变得自如又松弛。 这是陆长淮深爱的那个自信从容的古原。 周遭的雪好像在慢慢融化。太阳东升西落,一轮一轮地转。 那个曾经在风雨中狂奔的少年变成眼前这个在舞台上耀眼,也让陆长淮心疼的古原。 古原笑着看向他,把刚刚说我爱你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旋律拉给他听。 我爱你。一声盼,一声叹。一声厚重,一声呢喃。 你听见了吗? 那舒缓欢快的节奏像蝴蝶起舞,像蜻蜓点水,可以完美适配陆长淮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画面。 比如他们在书房给狗屋写对联的那个午后,比如上一次爬上山顶他们将萝藦吹散…… 陆长淮看得出来,古原拉这段的时候是真的快乐,甚至都有点儿放飞。 他好像忘记了大雪,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揪心的一切。 真好,陆长淮想。 那么多年的努力之后,小提琴带给他的当然应该是自由,是快乐。 一曲终了,古原收了弓,微微弯腰致意,陆长淮毫不犹豫地鼓掌:“Bravo!太棒了!” 古原弯着眼睛问他:“前面的部分是之前写的,最后一部分是刚刚才想到的。拉的时候有些放飞自我,几乎变成即兴,你喜欢吗?” “特别喜欢!我最喜欢你放飞自我那部分。” “你喜欢就行,我回去就把它写下来。” “我喜欢就够了?” 古原点头:“这是我诚心诚意的剖白,是写给你一个人的,你喜欢就够了。” 陆长淮一愣,随即释然。 “那我可以提点意见吗?” “可以,尽管提。” “我觉得前面那部分太长,后面欢快的那部分太短,你以后可以把后面的部分接着写下去吗?” 写春夏,写秋夜冬雪,写大地孕育的山川森林,写我们即将携手走过的三餐四季…… “好啊!”古原笑着答。 …… 两个人坐在野餐垫上吃了点儿东西。陆长淮的背包里变出了小面包、小蛋糕,保温杯里还有热气腾腾的甜牛奶。 古原太爱这种由最寻常的、最细微的小满足堆积起来的幸福感。他爱大山,爱厚厚的积雪,爱不灼人的阳光,爱陆长淮看向他的眼睛,他爱这里的一切。 他边喝甜牛奶边说:“我以前写一首曲子可费老劲了。你想,琴房四周都是墙,我光靠想象,光靠那点儿天赋能写出来多少?现在回头想想,我目前还算满意的作品不是大学期间写的就是近两年写的。听听风、看看雪,旋律自己会来,这是大自然的功劳。跟你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那些困扰我的东西自己会走,这是你的功劳。”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想表达什么?” 古原深吸口气,摇头一笑:“庆幸我来了这儿,庆幸遇到了你吧,太肉麻的我也不会说。” 陆长淮点点头,音量不高地说:“我也特别庆幸你来了,还特别庆幸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想,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可以把周舒宴、杜梨、古意他们都喊来玩儿几天。我想见见他们,也想谢谢他们。” 这一句“谢谢他们”听得古原说不出的滋味。他顿了几秒才说:“行,回头我跟他们说。”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又说:“我觉得你摘了面具是对的。我看过你以前演出的视频,跟今天这么近距离看你拉琴的感觉差别还是挺大的。戴面具的时候当然也会被你的演奏吸引,但不戴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你的表情,会更深刻地理解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当然,这是作为一个观众的感受。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又担心摘了面具会有太多人认识你,你会不自由。” “不会哥,摘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自由是自己给自己的,只要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就是自由的。经历过这么多事儿,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怎么看我了。我知道你从来都洒脱,但是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哪怕一丁点儿,那我们以后出去的时候我可以……” 陆长淮按了一下他的手,没让他说下去:“我没有顾虑,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 古原一愣:“不是,阳阳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肯定不好接受,我还是……” 陆长淮笑着看他:“你不打算见见家长了?打算保密一辈子?我可不跟你玩儿那套。” “说什么呢?”古原笑了,“说得我好像个渣男。” 陆长淮凑过去吻他一下:“不操心这个,回家。”
第86章 朵朵的春 两个人下山回到家已是傍晚。到了家门口古原没进门,反而跟做贼一样拽着陆长淮赶紧往隔壁跑,生怕大司马看到他俩。 “我说我出去给它打猎了那就得带点儿吃的回去啊,不然它怎么看我?” “怎么看你?”陆长淮笑着问。 “觉得他哥哥是废柴呗。我要是给它带好吃的回去了它就会觉得我好英勇、好厉害,以后就会更爱我。学着点儿老陆。” 陆长淮看看他手里的肉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打猎能打出肉干来不光得英勇还得会点儿武林绝学。吸星大法、火球之术之类的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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