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问的就不太礼貌了”,那人不紧不慢地坐到古原对面,脸上一副笑模样,“我怎么都不至于任他摆布吧?”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木桌,古原一脚踹上桌沿,桌子直直地撞上了对面人的小腿。 在他的闷哼声中,古原压着火问:“巧克力是你扔的吧?你陈毓这些年养了多少条狗了?你不知道狗不能吃巧克力?” 陈毓揉着小腿还在笑:“一条畜生而已,值当你发这么大火吗?再说它不是没吃吗?我来这儿可是来救你的,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陈毓是古原之前的经纪人,一个只谈利益不论情分的纯商人。有手段、有胆识,非常合古宏俊的胃口。后来,古宏俊看出这人野心太大,不敢再放权到他手里,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这会儿陈毓在古原不善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说:“是他找的我,这没错。不过他这个人我可不敢跟他玩儿,太阴险,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我来这儿找你只有一个意思,我帮你解决这个事儿,你给我古宏俊手上的股份。以后公司我来管理,你踏踏实实拿你的分红。” 古原笑了一声:“咱俩这么熟就没必要玩儿这套了吧?公司到了你手里我还能拿得着分红?你这是贬低自己还是贬低我?” 陈毓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古原。我这个人是只认钱没错,但你好好想想,不该我拿的钱我拿过吗?” “不用跟我说这些”,古原打断他,“我不需要谁帮我解决什么事儿,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明天开始,但凡让我在这个院儿里再看到你,我一定让你好看。” 古原说完就起了身,陈毓不紧不慢地端起差点摔到地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在古原出门之前开口说:“杜师傅那儿的花是怎么死的你不好奇吗?你就没想想陆长淮那天去见了谁吗?那花是警告啊古原。” 古原猛地回头,脸色白得吓人:“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陈毓说,“古宏俊是在告诉你,他可以没有底线。” 古原琢磨着前因后果,一时没有说话,陈毓也不催他,跷着二郎腿喝他的水。 “古宏俊让人跟了陆长淮?” 陈毓轻轻一点头:“所以,看在那孩子的份儿上,我们可以聊聊了吗?” 古原重新坐回座位上:“他盯了多久了?”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为了重新掌控你已经盯上了你身边的所有人,你这消停日子过到头了。” 古原压下狂乱的心跳,理了理思路,盯着对面人的眼睛问:“好,那我们重新聊,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我为了钱啊。” “我没空跟你玩儿这个。前几年你说你为了钱我信,现在你自己的公司蒸蒸日上,何必来蹚这趟浑水?古宏俊的手段你看见了,现在都能拿孩子威胁我了,怎么?你是要钱不要命?何况这中间要搭进去多少时间和精力,陈总有这空去干点儿正事儿不好吗?” 陈毓笑了一声:“我小看你了古原。” “目的?” “啊,目的。行,那我实话实说,实话就是我没有任何目的。” 古原二话没说起身就要走,陈毓赶紧拦他:“欸,说实话怎么还不信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唯利是图吗?” 古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 陈毓很无奈地抬了下手:“先坐。” 古原看了他一眼,坐下了。陈毓喝了口水,抬眼看向他:“重新认识一下吧古原,我本名陈誉,荣誉的誉,小时候跟你在一块儿学过琴。” 古原一愣:“陈誉?你不是……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好久不见。”
第55章 我哪儿也不会去 陈誉这个名字古原并不陌生。小时候学琴,老师最常表扬的两个人,一个是古原,另一个就是陈誉。 他俩是老师心中最有天分的孩子,可那时候,他俩几乎是被全班孤立的。可能是因为嫉妒,也可能是因为他俩的琴都不好,其他孩子不愿意跟他俩在一块儿练,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因此多少有了些交流。 那时候他们不过六七岁。别的孩子正经还在玩儿的年纪,他俩却显得很早熟。两人一有空就是练琴,隐隐还有些互相较劲的意思。 老师曾开玩笑般说过:“我上辈子肯定积了什么德,不然怎么能一下子带了俩神童?” 后来,他们同台演出,一起上电视上报纸,红极一时。再后来,陈誉忽然消失,老师没有多交代,只说他出了意外。 他俩算不上朋友。出了琴房,他们在路上碰到甚至都不会打招呼,但彼此之间又有一种奇妙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所以古原听说陈誉出了意外之后特意打听过他的消息,打听到后来有人说他已经去世了。 多少年过去了,古原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当初陈毓当他经纪人的时候他也恍惚过,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像自己当年的伙伴,可陈毓身上那种唯利是图的气质跟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陈誉实在是大相径庭,他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他还是有些无法相信。如果陈毓和陈誉是同一个人,那这反差也太大了。 “不太敢认是吗?”陈誉说,“我可以提供一些信息来自证。 当年我们的老师叫吴望春,男性,40多岁。招生那天是个下午,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孩子进来,他穿一身非常朴素的衣服,站在教室前面的窗户旁,拉着一首梁祝。 我相信我们走进教室时的感受是一样的。被眼前的人震住了,被那首曲子震住了,都忘了找个凳子坐。” 古原安静听着,没有开口。目前这些信息对他来说还不够。 陈誉于是不疾不徐地说下去:“吴望春,在我们心里曾经是神一般的存在。后来,他说服了我们的父母,独自带着我们到处演出,逢人便说自己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给两个孩子争取一个演出的机会。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晚上。演出完我们回休息室,你在前我在后,走到门口你却没有推门,门里吴望春的声音传出来……” 古原皱着眉抬了下手:“行了,我信了。” 陈誉一笑:“看来这事儿你也忘不了对吗?神倒下的瞬间,山崩地裂。我其实特别好奇,你当时也不过九岁而已,在听到他明码实价地交易咱俩的时候,你怎么还能有功夫回手捂住我的耳朵呢?” 古原闭了闭眼,当时听到的声音不受控地在脑海里响起:“王总您说的档期都好说,我推谁也不能推您不是?只是这价格您可得再涨点儿,不然我跟人家家长不好交代啊……” 那天,对两个小孩儿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世界崩塌。那个他们心目中神一般的老师,那个每天宝贝长宝贝短地喊他们的叔叔,原来只是把他们当作赚钱的工具。 回过头一想,这个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如果真想把他们培养成才又怎么会天天只想着把他们往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送?如果不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又怎么会整天让他们演奏那些不伦不类的口水歌? 只是当时,两个没满十岁的孩子只能任人宰割,他们的命运只能通过各自那不靠谱也没头脑的家长决定。 此时古原没有接陈誉的话,只问:“后来你去了哪儿?” “后来啊”,陈誉苦笑一声,“后来我不想再演出了,也不想跟吴望春学琴了。我爸妈为了那点儿蝇头小利就打我呗,打一顿不行就打两顿,两顿还不服下顿就往死了打。” 他说着抬了抬左手手腕:“一不小心打骨折了,粉碎性的。拉不了琴了,我也就消停了。” 古原这才想起他左手手腕一直不太能回弯。 “那为什么会有人说你死了?” “他们以为我死了。我跳了河。” “那你……” “我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吗?靠自己啊,靠你认识的那个唯利是图的陈毓。” 古原看着那双有些陌生的眼睛,不解地问:“你给我当了四年经纪人,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我应该说什么呢古原?我应该质问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是应该问你为什么不反抗?你那几年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放弃了,你把所谓梦想拿去喂了狗了,你破罐破摔了。别人说你什么你都认,人家来找你求证,你扔给人一句‘如果你听说了任何关于我的不好的传言,全信就是了,然后赶紧他妈的离我远一点。’ 这你原话。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当当初那个古原已经死了,然后大家一起破罐破摔吧。什么都是假的,钱总是真的。” 古原深吸口气,笑了一声:“所以现在你来了。你养过那么多条狗,自诩是半个训犬师,你肯定已经知道大司马不会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扔巧克力就是为了引我来。 你知道我终于下决心跟我爸撕破脸了,以为我是受够了那些商业演出,想继续追梦了。你说你来没有任何目的,我认为还是有的。你自己拉不了琴了所以想看到我带着你的梦想一起站在舞台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好意思,我把琴都摔了,以后都不想演出了。 你看错人了陈誉。我由始至终都是一介凡夫俗子,此后一生的所有追求都在这个院儿里,我哪儿也不会去。” 陈誉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傻话呢?一,我不信你不想演出了。你厌弃的是乱糟糟的大环境和不伦不类的曲目,如果给你一个乐团让你演梁祝呢? 二,你说你哪儿也不会去?不解决掉古宏俊这个大麻烦你在这儿还待得下去吗?你待得住吗?你豁得出去吗?还是说我看错了、理解错了,你根本不在乎把他们扯进来?” 古原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我哪儿也不会去”更像是他给自己的心理暗示。他是在提醒自己,在陆长淮交出了所有的坦诚,一遍遍告诉他天大的事儿都可以一起面对之后,他绝不能一走了之。可陈誉的话就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朝他刺过来。 在明知道陆长淮被跟踪,甚至连阳阳都被牵扯进来之后,你在这儿还能待得下去吗? 你能豁出去把陆长淮、胡缨、解三秋、周年、杜师傅、小林统统拉下水,让他们跟着你天天被这些事儿恶心吗? 你能保证古宏俊只玩儿阴损手段不敢来真的吗?狗急了还跳墙呢。如果阳阳出了什么事儿你拿什么跟陆长淮交代?如果这些支撑着陆长淮走过来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你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他们? 这些都成了他当下必须面对的问题。 陈誉看着他说:“我理解的,你舍不得走。确实,换我我也舍不得。我们这些跌跌撞撞长起来的人,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能跟这样一群人交朋友,能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当然会舍不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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