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婳问明地址去了弘福寺,她一步一叩头,虔诚叩拜,到天幕将将擦黑时,求到一枚平安符。 可庙里的僧人却目露悲悯,告知她渡厄大师已于半月前圆寂。 世间再也无人能求得渡厄大师开光的平安符。 这个消息像一个批定黎遂命数的不祥预言,让黎婳几近崩溃。 那是京市最冷的一个秋,山峦叠嶂,层林染霜,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雨雾,针尖儿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绵绵密密,扎得人痛不欲生。 她跪坐在地上哭,有人蹲下来给她擦泪,问她话时她已经悲痛到无法开口,还是旁边僧人替她回答。 那人听后,将自己佩戴的平安锁戴到她脖子上。 “我的平安锁渡厄大师开过光,保佑过我很多次,很灵验,我现在把它转赠给你的家人,它一定会保佑他逢凶化吉,平安健康。” 他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眼尾弧度惊艳,面容英俊深刻,西装挺括,半蹲在她身前,背后是漫天摇曳跳跃,长明的盏盏灯火。 人间活佛坐化,他是渡她的神明。 峰回路转,她握着沾湿的手帕,泪眼朦胧地道谢。 “谢谢哥哥。” 那是他们的初见。 她想问他的名字,但他接了个电话,似有急事,知道她有大人陪着,便和另一个男人匆匆离开。 幸好寺庙的僧人认得他,但僧人普通话不标准,把盛字念得像郑。 「郑家二公子,在寺里供了三盏长明灯。」 黎遂死里逃生。 回来之后的很久,她都没有找到人,京市姓郑的高门大户,没有这位行二的郑二公子。 转眼到了盛夏时节,一个普通的周末黄昏,写完作业的她下楼吃水果,刚咬一口新鲜饱满的草莓,抬头瞬间,电视上一闪而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频道倒回到财经栏目。 原来他不姓郑。 他叫盛庭霑。 很好听的名字。 此后少女心事的开篇,写上这个名字。 - 温清许对这个平安锁印象深刻。 他见多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好东西,自然认得,黎婳拿回来的平安锁乃是顶级羊脂玉,出自名家之手,价值几近于一套房。 如果是寻常时候,他不会让黎婳收陌生人如此贵重的礼物,但…… 佛门之地,最讲缘法。 黎婳遇到的是有缘人。 这枚平安锁成了她那段时间唯一的精神支柱。 温清许私下打听,想回赠一份同等价值的礼品,却无奈找不到人,后来事务繁杂,这件事逐渐被抛在脑后。 今天才知道,那时大方慷慨的好心人,竟会是盛庭霑。 这样的渊源,自然当得这一句喜欢。 温清许失言良久,笑叹一声:“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门第这般高的人,以后要是受欺负了,爸爸都不能给你撑腰。” 黎婳看着他笑,“您对我好就已经是为我撑腰了。” 她轻轻靠在温清许肩膀:“所以,您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和妈妈吵架了,她一个人管理公司很辛苦,压力很大。” 还记得刚来温家的时候,苏阑和温清许是恩爱的模样。 他们是自由恋爱,南辕北辙的性格,因爱结合,温叙白是爱情的结晶。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温清许常常不在家,一回来,就是争吵。 围绕她。 温清许不喜欢苏阑带她到名门阔太的圈子里炫耀。 温叙白或许也是因为她破坏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才会借由荒谬的流言疏远她。 黎婳常常自责,自己好像是恩将仇报的恶人。 “不管怎样,我嫁的是我喜欢的人,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呢。” 温清许默然许久,大手拍拍她的头:“婳婳,不管我和你妈妈未来走到哪一步,都是我们两人之间出现不可调和的问题,和你,和小遂都没有关系。” 黎婳一颗心下跌,坐起身,愣愣地看着温清许。 “爸爸……” 温清许笑着摇摇头,笑容却透着苦涩和无奈:“人是会变的。” “到最后,都是求仁得仁,自己种下的因果。” “我早该想到有这一天。” 温清许从他的行李箱里拿出四个彩陶福禄娃娃,一大一小的姐弟俩给了黎婳。 剩下两个是苏阑和温叙白的。 “我只有三天假,明天下午就得走,小遂的这个你帮我带给他,他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黎婳忍着泪意点头,“嗯。” 温清许看到她颈上戴的戒指,还有手腕上的高冰翡翠手镯,压下心头的担忧。 至少盛家人没有薄待她,也是一点欣慰之处。 想着盛庭霑还在花园里等着,黎婳和温清许告别。 下楼时,苏阑神色淡淡,还在为温清许生气。 黎婳去花园找人,上车前,她回头又看了眼二楼房间,挥了挥手。 盛庭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窗边有道高大的人影。 温家对黎婳来说,好似一碗夹生的米饭。 饥饿时让她饱腹,日积月累中伤胃,又被施予的恩情裹挟,不得自由。 众生芸芸,都有自己隐晦的不可说。 既然如此,她不说的,他补偿给她。
第77章 成全 温清许站在二楼,隔着一段距离,审视她女儿喜欢的那个男人。 黎婳说现在不是合适的见面时机,他也这么觉得,因而只在楼上远远看上一眼。 盛家的车开走,温清许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决绝下楼。 苏阑看到温清许一副要出门的姿态冷冷哼了声,刘律师还兢兢业业候着。 温清许坐回沙发,平静开口:“刘律师,请您拟条款吧。” 苏阑瞳孔微颤,脸色一变。 温清许看向苏阑,“我自愿放弃全部财产,但有两个条件。” 他的神情有别于之前的每一次争吵。 心死的人不计较谁对谁错,只要结果。 苏阑手指捏紧抱枕边缘,用力得指尖发白。 温清许徐徐道:“第一,由你继续支付小遂疗养院的费用。” 他一个冷门专业的教授,年收入在二三十万,承担不起这笔费用。 “第二……” 温清许目光隐痛:“签订终止收养婳婳和小遂的协议书。” 听到这里,苏阑也意识到温清许已经下定决心,她赤红着眼,整个人摇摇欲坠,声音发颤:“你就为了这事要和我离婚?” 温清许面容平静,“叙白从四岁起就喜欢天文,你偏要他学商科,小遂你也快半年没去看过,婳婳不明不白嫁了人,我这个当父亲的竟然还是临时起意回一趟家才知道。” 他环视一圈富丽堂皇的别墅,处处奢华精致,水晶吊灯的光亮得刺眼,诺大的家,他却看不到任何再能牵动心神的物件。 失望尽显:“苏阑,你看看,我们这个家,还叫家吗?” “你又何曾把家人放在心上过。” 男人肩膀一寸寸落下去,撑着沙发起身,拉过行李箱缓步离去。 “协议你慢慢拟,相关手续,我下次回来办理。” 苏阑死死盯着温清许离开的背影。 - 上车后,黎婳立刻把福禄娃娃拍给黎遂看。 温清许走南闯北,带回当地特色的东西,经年累月之下已经成为不可磨灭的习惯,很大程度都是为了黎遂。 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做好他们的父亲。 和黎遂说完话,黎婳点开一个头像是星云图的账号。 里面的对话寥寥,上一次说话还是三个月前,黎婳发过去的「哥哥,生日快乐。」 那边回了两个字「谢谢。」 片刻犹豫,黎婳最终还是退出聊天框。 车开过一个小型商场,盛庭霑在路口叫司机靠边停车,他先下车,撑着车t门,叫黎婳也一起下来 。 他的座驾停在路边太招摇,司机开走找地方停车。 晚上八点,天幕是浓郁的靛蓝色,天际一线橙黄晕染,城市霓虹斑斓闪烁。 商场新开业,广告牌崭新锃亮,门口处还挂着几排庆贺的横幅,花篮光秃秃地迎来送往,外面的花坛边围坐着纳凉闲聊的人。 盛庭霑牵着黎婳的手往回走,大约几十米后,星光夜市灯牌映入眼帘。 黎婳看了眼人声喧嚣,热闹沸腾的夜市,又看了眼面前的人,他一身正黑订制西装,仍是一派斯文矜贵模样。 这跟穿礼服去菜市场有什么区别? 不搭两个字清清楚楚写在了脸上。 她的眼睛和头顶的星星小灯交相辉映,组成这个夏夜景色中熠熠生辉的部分。 盛庭霑勾了勾唇,解开领带整齐收叠塞到胸前口袋,脱下外套搭在臂弯之间,再慢条斯理将袖子挽起一截。 他想了想,领口口子也解开一颗。 “可以了吗?” 黎婳扫过他平直的肩,紧窄收束的腰线和比例优越的长腿,视线重新聚焦到他出众的脸:“你要我说实话吗?” 他们在入口处,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还有人借着自拍,镜头角度却偷偷偏向他。 盛庭霑低笑,轻轻颔首致歉:“将就一下。”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掌心热烫:“回家路程还远,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黎婳跟着他走进夜市,想到温家他一口未动的点心。 喧闹声潮水一样灌入耳膜,酸甜苦辣滋味冲进鼻腔,各色广告牌绚丽缤纷,世界生动鲜活。 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气,驱散心底雾霭,与真实片刻相拥。 较劲卖力的吆喝声中,黎婳在琳琅满目的小吃摊中寻到一个感兴趣的,晃了晃盛庭霑的手,“我想吃鸡蛋仔。” 出人意料的是,盛庭霑竟然能精准找到卖鸡蛋仔的小摊。 摊主是个三十来岁性格爽朗的姐姐,看到颜值很顶的一对情侣牵手过来,脸上的笑都灿烂了两分。 “妹妹,看看要哪个口味的呀?” 女孩很有礼貌:“我要香草味的,谢谢您。” “好嘞!” 男人出声阻止:“我们不要冰淇凌,麻烦了。” 女孩秀气的眉头拧起,眼巴巴看着他,男人还是不为所动。 摊主往机器上淋面糊,心里尽是鄙夷。 盘靓条顺的小美女,怎么就找了个人模狗样的抠搜男呢? 加一份冰淇凌也就七块钱! 她看不过去,“没事妹妹,冰淇凌算我送你的!” 黎婳受宠若惊,急忙道:“不用不用。” 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她不想白白占人便宜。 盛庭霑自然听出摊主的嘲讽,平和道:“谢谢您的好意,她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吃冰的。” 摊主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是要注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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