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马上有一个人拿手指了指梁路:“你是李秀琴的儿子?” “是,有什么事我们外面说。” “别啊,这么高端大气的公司,也该让我们几个乡下人观赏观赏,按哥几个的意思,就在这里说。” 王江海眉头打结,其他人也有眼色,连忙叫了大楼保安来赶人。面对明目张胆的挑衅,梁路寒着声线道:“想要钱,就去外面。” 他说完径直走向了门口,丝毫不担心没有人跟上来,这超出年龄的冷静让这些习惯了别人惊慌失措,或者恼羞成怒的追债人横生不悦,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神色狠戾地跟了出去。 梁路带走了麻烦,王江海又恢复了一派泰然:“哎呀周总,见笑了,我们现在就去看‘云腾’的科技展厅吧。” 应该视而不见的,周嘉告诉自己,在他最后一次在南大校园里挽留梁路,对他说别走,而梁路无比厌恶地拒绝的时候,就应该视这段关系已终结。已经成为比陌路人还生分的存在,周嘉无权去在意梁路的私事,那个人曾经很热烈地喜欢过自己,可这往往是青春特有的通病,可以肆意挥霍的年轻情感,同样也会很热烈地投射给另一个人。就在周六的聚会上,唐林凡说起他的弟弟唐昀州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乐不思蜀得不回家,他玩笑地打趣,眼睛却看向周嘉。周嘉不想表露任何被试探的过激反应,可是那升腾的心火却压不下去,他起身去阳台抽了根烟,烟灰烫在手上,令那道手背上的疤讽刺得晃眼。过了不久唐林凡出来讨饶,手臂搭上周嘉的肩膀,说道,好啦,我多嘴,陈越叫你吃蛋糕去。 唐林凡这老狐狸,在周嘉与白渝然争陈越的时候,他站白渝然,现在周嘉和唐昀州抢梁路,他又把陈越推出来作挡箭牌。周嘉恨得牙痒痒,正冲着唐林凡的脸骂了一句滚蛋。 梁路和唐昀州在一起,或者,已经喜欢上他了,这根本不需要唐林凡来提醒。 通大科技的“云腾”展厅,灯光炫丽,气势恢宏。“云腾”不愧是王牌项目,每一处细节都颇费心思,周嘉漫不经心地看着3D屏幕上流动的数据,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响着刚才楼下的对话。李秀琴的儿子,梁路又提到了钱……在那个极冷的雨夜里,梁路苍白着嘴唇,对他说自己是赌徒的儿子,之所以心甘情愿被包养、虚情假意做别人的替身,仅仅只是为了钱而已。嗜赌成瘾,于是赌徒的儿子终于被债主追到公司楼下,梁路还在实习,没什么收入,他同那七八个人走出通大的大楼,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思绪愈是发散,愈是感到头皮发麻,周嘉想起在罪恶感下失控地打开梁路的身体,入目却是遍布的青紫棍痕,想起灯红酒绿的Queen里,秦业辉放肆吹嘘他们如何丧心病狂地羞辱梁路,周嘉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云腾”展厅。 “诶周总!” “周总你去哪!” 错愕的喊声被丢在来回晃动的玻璃门后,周嘉一边坐电梯下去,一边火急火燎地打钱伯的电话。 “刚才梁路走出来去了哪里!” “少、少爷,我没注意……” “马上把车开过来找!” 疾飞的轿车接上了周嘉就绝尘而去,吴秘书气喘吁吁地追到门口,却连汽车尾气都没有摸到。一丝不苟的头发跑得散了型,她虽然早就习惯了自家老板的情绪化,可这下雨天把她丢在半道上却是头一遭,吴秘书把满肚子腹诽优雅地咽下,只克制地吐出一句,真是见了鬼了。 梁路不知道自己成了让周嘉失常的“鬼”,他被人围着连扇了十几个巴掌,脸皮火辣辣地烧,为首的光头男人揪着他的头发拍了拍肿起的脸颊:“你知道李秀琴那老婊|子欠的是多少钱吗?是这一百五十六万吗,你是在打发谁啊!” “……我的能力现在只能还上这么多。” “啧啧,你妹妹说你很能耐的啊,在南州的通大科技上班,白纸黑字地给我们写了地址,很了不得的大公司嘛,还愁还不上你老娘的赌债?” 梁路眼皮一跳:“你们把我家里人怎么了?我妈和我妹妹,你们要是敢动手我现在就报警!” “哎呦呦,好可怕哦!”这几个人笑得肩膀乱颤,“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会把那两个大小婊|子怎么样。是你妹妹亲口说李秀琴不是她亲妈,梁家也打算把你们母子扫地出门了,这几百万的赌债跟她没关系,让我们来南州找李秀琴的亲儿子要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就算警察来了,他们应该抓谁啊?” 梁小云是恨他们的,她的恨是一个日夜咀嚼的诅咒,只等这个家分崩离析之后方可消散。这些人里,李秀琴只爱自己,梁伟成心灰意冷,梁小云恨意昭然,好像还死死抓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家的,只剩下梁路一个人。梁路说:“能凑的钱都凑上了,剩下的请再宽限我们一段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这些话老子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想办法?你妈做|鸡你去做|鸭可能还来钱快些,少他妈废话了,今天下午再打两百万过来!” 梁路的声线苍白:“两百万我真的没有。” “你没能力还钱,你妈倒是会大喘气地借,来,哥几个给你长长记性,说不定这钱就想起来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从身后按住梁路,朝着膝盖后方狠踹了两脚就让他跪了下去,另有两个人解开裤拉链,掏出东西准备往他的脸上撒尿。 现在逼债不能把人打成重伤,会落下把柄,但是一些下作的手段却不容易留下证据。梁路不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羞辱,恐惧的回忆像恶心的蛆虫爬满他的背脊,他牙齿打颤地奋力挣扎,可是这些老油条早把他牢牢压制住,往他的肚子上狠踢了两下。 “小兔崽子别乱动!” “诶你他|妈按严实了啊,尿歪了我可不管,准备——” 话留在空中半截,剩下的半截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踩进了扭曲的五脏六腑中,有个身影猝不及防地越过这被踹倒的人,对着另一个开着裤裆的混蛋抬手就是朝鼻一拳。
第36章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但在梁路眼里就像一个不真实的长镜头。周嘉愤怒的眼睛熠着火光,让雨水映出一层潮湿的亮泽,被打的人嗷得弯腰痛呼,其余人则凶残地朝周嘉扑了过去。在密集的雨线中,一把黑伞旋落到水洼地,泥水四溅,钱伯护在周嘉身前,一胳膊抡倒一个,一脚又踢飞了一个,把后面的人都吓得步履凌乱,不敢再轻举妄动。 光头被这情境威慑住,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们他妈谁啊!” “你他妈又是谁?”周嘉的声音极冷,“这里是南州,你最好长了眼睛再跟我说话。” 钱伯往前走了一步,光头立马就有点脚软:“我们、我们外地人,不太懂南州的规矩,兄弟有话可以商量……” 不需要周嘉动嘴,钱伯已经给了光头一耳光:“谁给你的狗胆子跟我们少爷称兄道弟?” 这几个都是混得油头油脑的人物,钱伯的身手一看就是练过的,周嘉的气势更不是寻常人,赶紧互相使眼色将梁路放开,调转风向地求饶:“两位大哥,不是我们非要为难这位小兄弟,实在是他家欠了我们老大太多钱,咱也没办法啊,要不到钱我们兄弟几个也没活路了,要怪就怪他那不上路的妈……” 话没说完,梁路突兀地打断他:“你们今天回去,剩下的我会慢慢还。” “小兄弟,你那点钱实在……” “你们走吧,好吗?” 还要再被复述一遍母亲的贪婪自私,他的弱小无能,这个家的一地鸡毛吗?梁路不想让周嘉参观到他的狼狈,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这些人快点离开。 然而周嘉问道:“欠多少钱?” 光头忙说:“这几天的利息就算了,总共四百万吧。” “借款合同看过了没?”这句话是对着梁路说,周嘉不问欠钱的原因,只问有没有被骗。 梁路硬着头皮回答:“……看过了。” 梁路说看过,那必然是核对过条款,计算过本利,货真价实的四百万。周嘉点了点头,简洁地打发他们:“你们留个账号,下午汇到卡上。” 光头等人喜形于色,没想到会撞到个财神爷,忙不迭地殷勤道:“好好好,账号我立马写给您!” 事态的发展让梁路脸色僵硬:“周嘉!你没必要这么做,我自己会还。” “用什么还,你上哪去弄四百万?”周嘉将额头的湿发不满地向后梳去,“靠通大科技那点实习工资,还是四处去借、去讨、去跪着求别人?” “我会想办法。” “唐昀州不可能要得到四百万,除非他想被他老子打死。” 梁路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要他的钱。” 周嘉只是顺口哂了一句,毕竟当下的唐昀州连羽翼未丰都谈不成,但他没想到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他的心一时之间有些轻盈,又有些自我怀疑,梁路这句话的动机,是因为根本没有在心里接纳唐昀州,还是因为太过在乎那个人。 周嘉凝视着那双冷清的黑眼睛,探寻不出答案。 “既然这样,那就欠着我的。” “周嘉,这钱我不需要你给我还,我……” “我可以容许你分期的时间长一些,四十年、五十年……一辈子很长,你总会有还清的一天。” 光头生怕事变,早眼疾手快地写好了账号,点头哈腰地递了上去。钱伯接到手里后,周嘉就不再与他们浪费时间,一把扯过梁路就朝车的方向走。 一辈子,梁路的理智尚存,这三个字不适合连亘在他和周嘉之间。他试图挣脱开对方,但是周嘉的手却像一把铁钳,顽固得如那人不容对抗的臭脾气。 “周嘉,你给我再久的时间我也还不清的,我不需要你替我还钱,周嘉……” 周嘉打开车门,把浑身湿透的梁路塞了进去。 “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继续还。” 当天下午,四百万就顺利到达了指定账户,同一时间也解决掉了借款合同,这事由周嘉的心腹孙秘书经手,全程是雷厉风行的高效,又一丝后患都不留的严谨。孙秘书向周嘉汇报完,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梁路。作为周氏的首席秘书,他领教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物,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倒真有点看不透。周少爷眼也不眨地扔了四百万替他还赌债,换个人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梁路居然不领情,说在欲擒故纵吧,手法又实在过时透顶。孙秘书琢磨周嘉的脾气已经很透了,周少爷此时虽然表情很臭,但烦怒没有到心里去,甚至还有点不知缘由的快意。他留意了一眼梁路跟前的热姜汤,还有那人换新干净的衣物,心里又有些明白了。 于是精明的首席秘书除了对老板告辞,也对梁路微微示意了一下,这才离开了周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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