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可能四十多万吧,”唐昀州在电脑前喝着可乐,二话不说就把钱包丢给梁路,“怎么啦?你要用就刷。” “……家里可能要用点钱,我想问你借点。” 唐昀州闻言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出什么事了?你都拿去,不够我回去问我爸要。” 四十多万满足一个富二代学生的日常花销绰绰有余,可是距离四百万的高利贷却有点遥远。梁路的头抬不起来,他已经后悔对唐昀州开口了,他怎么也像李秀琴一样,居然理所当然地向爱他的人索要超出对方能力范围的东西。唐昀州也只是个和他一样的学生而已,那几百万让他去问谁拿,严厉的父亲、冷淡的大哥,还是从没有接纳过他的唐夫人? 梁路从心底里唾弃自己,连忙说:“没什么,就是家里房子旧了想再装修一下,还差两三万而已,我妈多半已经借好了。” 唐昀州大吐一口气:“吓我一跳,原来是装修房子啊,问别人借干什么,我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这样,我转你十万,记得把你房间装修好点啊。” “不用,真的不用,哪需要那么多钱。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睡。” 梁路故作镇定地落荒而逃,关上门才觉出后背冷汗涔涔,他胸腔起伏地喘气,庆幸着自己没有因为困窘而去榨取唐昀州那份珍贵的感情。梁路乱七八糟地摸出手机,点开对话框,开始听母亲发来的数条五十多秒的语音。 李秀琴又在让梁路游说梁伟成卖房子,梁路清楚一旦卖了这套房子,他们母子就彻底没有了家,无论是住着的,还是心里的那个家,都将为李秀琴的贪婪作陪葬。梁路按不下语音键,他做不到不要那个家。等了许久不见回复,李秀琴只得又发消息过来:“儿子,那你去找找阿越吧,你哥在南州有本事,你问问他,能不能救救他小姨,小姨一定会还他的……” 梁路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靠到墙上,没有焦点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陈越……他的表哥,那个真正被周嘉深爱的人,也许是出于替身拙劣仿刻过正主的惩罚,似乎梁路每一次的狼狈,都无比巧合地要被陈越亲眼见证到。 周六买了两箱水果,梁路上门去向陈越借钱。陈越住的小区地段十分好,交通便利,又在江边,闹中有静,这地址还是上次见面时三姨给的,让快毕业的梁路遇到困难可以找同在南州的表哥。梁路的确厚颜地带着麻烦来找他了,接通楼下的可视电话,传来的是一把沉静声音。 “喂。” 并不是表哥的语气,梁路有些迟疑:“你好。” 可视电话将梁路的脸展露无余,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是……陈越的弟弟?” “是,我叫梁路。”好在没有找错地方,“请问我哥在家吗?” “他在,进来吧。” 被电梯一路送至十九楼,陈越正好开门,面对那两箱破费的水果,他连声说不用不用,让梁路回家的时候再带回去。走进屋子,入眼是简约低调的设计,温馨安宁的生活气息,陈越给梁路倒了杯茶,又去厨房切了盘水果出来。在这处处透露着品味的房子里,梁路还见到了表哥的那位好友,清隽优雅的长相,舒适随意的打扮,刚才可视电话中的声音和眼前的男人对上了号,在礼貌的招呼过后,那人对陈越说:“东西好了,我去拿一下。” “嗯好。” “垃圾给我吧,我带下去。” 陈越蹭蹭跑回去看了一眼,又空手走出来:“没满呢,我一会儿下去丢。” 对方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好吧。” 门关上了,陈越也带着笑意走回客厅,发现沙发上坐着的梁路时,这才后知后觉地有点脸红:“我好朋友,跟我一起合租。” 梁路点点头,这世间有三样东西藏不住,贫穷、咳嗽,和爱。在同一个空间里,陈越藏不住的爱,简单、纯净、很明亮,而梁路藏不住的贫穷,羞耻、丑陋、灰暗至极。 “哥,”梁路张了张嘴,“我想问你借点钱。” “出什么事了,要多少?” 陈越还不知道老家小村镇上发生的变故,梁路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李秀琴借高利贷的事情,欠了四百万债的事情,还有陈越母亲已经借了他们三十万的事情,全都一一坦白。他们两个人毕竟是两兄弟,血管里相近的血液传导着微妙的信任,梁路对唐昀州难以启齿的隐衷,面对陈越到底是完整说了出来。陈越已经工作了多年,手头存下了一笔积蓄,他登录了一个个手机银行,拿笔记录了几个数字,最后说,小路,五十万可以吗。 光是三姨一家,就要借给梁路家八十万,而李秀琴在三姨大病初愈的时候,却连一万块的红包都舍不得拿出来。这八十万,也许在借出的人眼里,会回报的可能性很小了,梁路的眼眶有点热,他难堪、羞愧、感激、自卑,喧嚣着的复杂情绪让他拼命眨了两下眼睛,可是滚烫的眼泪却逼不回去,颤颤巍巍地砸落了下来。 “……谢谢哥,十年之内我还你。” 陈越看着这个一向沉默寡言,却在他面前无声落泪的弟弟,忍不住拍拍对方清瘦的肩膀,一声叹息。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许久,陈越的好友白渝然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手上拎了只蛋糕盒子,还另携着一束新鲜清丽的洋桔梗。梁路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果然听到陈越在对面说:“今天我生日,几个朋友聚聚,小路你也一起吧。” 梁路这才顺着话头,把视线移向背后的开放式餐厅,远处的餐桌上早已摆放着碗碟和香槟,原来这本是一个欢快庆祝的日子,而自己带着一屁股麻烦,煞风景地做了个不速之客。他当然多一分钟都不敢再待,梁路忙起身,羞愧万分地告辞了。 快步走出楼下的玻璃门,有三个人正穿过花园朝这边过来。那是唐林凡、周嘉,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周嘉,你送什么啊?” “手表,怎么了。” “我也送手表啊,你这样会显得我的表很寒酸的。” “那你把唐林凡手上那只脱下来不就行了。” “有道理。” 唐林凡骂了回去:“周嘉你缺不缺德啊?” “啊呀唐林凡你别这么抠,快给我给我。” “不给。” …… 四月的一天,阳光明媚,有温柔送花的爱人,有嬉笑相聚的朋友,如果没有梁路的这段插曲,这一定是一个格外美好的生日吧。
第35章 负荷着四百万的巨额债务,梁路的日子过得颠三倒四,手头勉强凑了一百五十多万,离最终的数字还远远不够,他像一条被打破鱼缸的金鱼,费尽力气地努力跃跳着,但水却越流越干,使窒息的结局近在眼前。李秀琴说债主天天来家里逼债,让梁路先把凑到的钱汇过来,可梁路对自己的母亲实在不放心,又联系不上梁伟成,无奈之下只得决定向公司请假回趟老家。可等他到了公司才发现,明明是懒散的周五,所有人却一反常态地到得格外早,会议室有人在打扫,有人在准备茶叶,齐晓霞看见梁路,忙朝他招了招手。 “小梁,你怎么这么迟啊,老大都到了呢。” 他们平江区的王总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能在大早上看到。梁路问:“小齐姐,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老天,你不要告诉我你把周总要来参观科技展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吧?” 除了钱,梁路的脑子里就只剩浑浑噩噩的一滩死水,经齐晓霞提醒,他才恍惚记起来,老刘的确说起过周嘉受邀来参观“云腾”展厅的事情。 “……对不起小齐姐,我忘记了。” 齐晓霞眯了眯镜片后的眼睛:“小梁,你状态不对呀,仔细看胡子都没刮,没事吧?” 梁路摇了摇头:“小齐姐,师父呢。” “他今天不在,所以才让我和你待会儿跟一下参观的流程。” 这样就请不了假了,回老家的时间又不得不延后。梁路的肺腑在烧,多拖一天又不知道会多上多少利息,他也很担心在老家的李秀琴和梁小云,梁伟成不在家,她们两个女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梁路魂不守舍的,要顾虑的问题越来越多,一个个担子似乎都重重压了下来,在这个恍惚的瞬间,他莫名地想着,其实根本凑不齐这四百万的,过了这些天,也许四百万已经变成了五百万、六百万,就像掉进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他的所有努力都如此微小,被这无底洞毫不留情地吞噬。 “时间差不多啦,走,一起下去迎一迎。” 耳边的话仿佛隔着屏障,听上去又闷又模糊,梁路的胳膊被齐晓霞扯走,于是脚步也终于能够往前面迈。他们好像挤进了电梯,接着很快又出来走向了大门口,穿着深色正装的人们站成一排,梁路也在里面,只是胡子青着,运动裤也有点扎眼,导致格格不入地怪异。 外面飘着雨丝,通大科技的大楼门口停下了一辆轿车,一把黑伞先举过车门上方,周嘉和吴秘书从车里走了下来。平江区分部的老总王江海上前握了握周嘉的手,简短寒暄了几句后,就把人往大楼里面请。周嘉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面的梁路,不光是因为他有些突兀的休闲打扮,更多的是因为那人游魂一般颓废空茫的神态,格外刺痛着周嘉的眼睛。然而梁路却不再被周嘉的存在影响得方寸大乱,他心里的事情已经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至于接待一位昔日的金主,实在显得无关痛痒。 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走向电梯,路过大厅休息区时,在沙发上坐着的七八个人站了起来。 “喂,你们谁是梁路!” “哪个李秀琴的儿子,滚出来!” 这两道凶悍的声音把齐晓霞吓得心惊肉跳,她不由看向身边的梁路,平时冷淡少言的小孩此时钉在原地,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血似的脸色刷白,他的眼睛黑洞洞的,拳头紧攥着,像是在和体内蹿升的情绪拉锯。 这几个人面色不善,打扮得三教九流,很明显是社会上的地痞流氓。这样的人居然明目张胆地坐在通大的休息区没被赶走,还正好被来考察“云腾”的周嘉撞见,这让老大王江海的脸色瞬间就绿了。 “怎么回事这是?” 前台小姑娘跑过来:“不好意思王总,我劝他们走,他们非要上去,说与我们的员工有金钱纠纷,警察来了都占理。没办法,只好让他们等在休息区。” “这像什么话!”王江海训道,“他们要找哪个你把人叫下来,有问题外面私下解决,在公司楼下像什么样子?” “我这不是怕……”前台瞄了瞄那几个人,小声说,“万一出事怎么办……” “法治社会有什么好怕的,赶紧把那个梁什么的叫下来。” 指名道姓冲着人来,和杀到梁伟成出租车公司用的同一个手法。是祸终究躲不过,梁路站出来说:“王总,对不起,是我家里的事情,我去外面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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