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牧川静默地看着盆中的水面,神色有些落寞。他解释道∶“我没有演。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来帮你的话,会洗得快一些。” 陆悠道∶“你已经家财万贯了,还要跟我竞争来当一个洗碗工吗?” 谢牧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抬眼看向他,眸中有几许受伤的神色。 他记得,陆悠体寒,手指永远是微微发凉。泡在冷水里,长年累月下来,总会有损伤。 以前他可以放肆地将他的手握紧,要么揣进口袋,要么贴近胸口,现在却已失去了这样做的资格。 他的沉默让陆悠有些无力。 他不想当被温水煮死的那只青蛙,也不愿意让谢牧川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纠缠他。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轻松的表情,对他道∶“谢牧川,你以前总说我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其实这些事情也没那么难办,只要愿意去做,很容易就能上手,不是吗?” “你本可以……不必做这些事情……”他觉得任性的孩子长大了,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陆悠∶“你不是很欣赏袁星尧那样的人吗?你觉得他懂事、勤奋、知礼,你希望我和他一样。其实也不难,你看看我,不也什么都做到了吗?” 听到他提起袁星尧,谢牧川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他解释道∶“悠悠,那天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他穿了你的衣服,我以为他是你。我并非在乎他胜过你,我只是……” “谢牧川,”陆悠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神色淡淡的,“那已经不重要了。” 从前的他的确很在意,把这当成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甚至有过寻死的念头。 可在那间诊室里,当医生一针一针缝合他的伤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通了。 他的确不该去期待无望的结果,不该在明知谢牧川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向他索求莫须有的爱。 不该去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不该把情绪寄托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不重要……了吗?”也许是彻夜未睡的疲惫,也许是这句话实在太过无情,谢牧川的心不受控制地绞痛起来。 可他没想到,陆悠的下一句话会更加残忍。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过来,眼里掀不起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事实∶“谢牧川,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明白吗?” 他的爱,就像那个亲手送出去的手链一样,包含真心,却因不起眼而被弃置一旁,尘封落灰。 爱情曾让他被伤得体无完肤,不爱,也能让他变得无坚不摧。 谢牧川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他只是不愿意去接受。 “没有人会站在原地一直等你。我累了。”陆悠抱起洗好的碗放进高温消毒柜里,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他本就是个缺爱的人,能给出来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耗尽了,也就没有了。 谢牧川如游魂一样回到了他的住所,反复咀嚼着陆悠所说的那些话,一连数日,不敢出现在陆悠的面前。 他后悔莫及、自惭形秽,却只能独自咽下这枚苦果。 如果不是他一错再错,他们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陆悠被抓走前,他将关心与爱护分给他觉得亏欠的袁星尧,逼迫少年一让再让。 陆悠被放回后,他尝试着对少年好,却畏手畏脚,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揣着那点微末的希望,期盼着陆悠心底还残留着那么一分属于自己的痕迹,让自己不要在无望之中,孤独地死去。 他好不容易收敛心神,打定主意重新靠近时,就看到了让他心酸的一幕。 在陆悠于蛋糕店工作的时候,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和陆悠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戴着珐琅彩的蝴蝶发卡,从陆悠的左边,跳到右边,絮絮叨叨地缠着他说话。 而往日对他不假辞色的陆悠,竟然能容忍她隔着衣服的触碰,甚至偏过头去听她讲话。 他们就那样紧挨着,吊灯在他们身上铺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挺拔纤细的青年,和俏皮可爱的小美女,看起来那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谢牧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像是一条毒蛇趴在心口上,一边吐着致命的毒水,一边啃咬着他的内脏。过了好一会他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嫉妒。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陆悠其实很招人喜欢。 那个姓商的高中同学,宁愿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也要把少年骗出去下药强上。 手段残忍到变态的沈彦廷,也在得到陆悠以后,对他念念不忘,还在他腿上留下专属烙印。 他警惕了男人,却没想到,还要防得住女人。 他进门时陆悠正在给新出炉的面包包塑封,并未注意到他的靠近。 他像个偷窥狂一样凑到他们后面,状似挑选东西,实则在偷听他们谈话。 那个俏丽的女孩子在问∶“许悠,最近上了一部口碑很好的电影,你要跟我一起去看吗?” 陆悠有些犹豫,但他犹豫的是∶“我下班很晚……” “没关系,我买晚场票啊。”女孩道。 “我付现金给你吧。”陆悠说,想是动摇了。“我很久没看过电影了。” “不用,你请我喝奶茶就好。”她自然地说完,就伏在木桌上开始选票。 不要跟她去!不要答应她!谢牧川在后面无声地怒吼,却终究于事无补。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发现处境尴尬的他。 女孩扯扯他的袖子∶“许悠,来客人了。” 陆悠回头一看,一眼就见到了阴魂不散的谢牧川。 他神色淡淡的,只说∶“没事,不用理他,他不买东西。” 女孩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在意。她很快就选好了座位和号码,得到陆悠的首肯后,便开开心心地往店面后的屋子跑去。 谢牧川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步步挪到陆悠身边,如那女孩一样拽了拽陆悠的袖子,却被他甩开了。 陆悠站直身体,问他∶“你要说什么?” “她是谁?”谢牧川问。 陆悠∶“程舟,我朋友。” 他说得笼统,谢牧川分不清是男女朋友还是普通朋友。看着他的脸色,谢牧川试探着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跟她去?”
第五十二章 玫瑰花 “为什么?”陆悠反问他,又加重了语气∶“或者说,凭什么?” 因为我会嫉妒,我会难受。但陆悠是没必要考虑他的情绪的,所以谢牧川思量来去,只说了一句∶“她喜欢你。” 他嗅到了情敌的气息,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那女孩跟陆悠说话时的声音、腔调,满满都是爱意。 他害怕陆悠会沦陷。 “疯子。”陆悠嗤道。在他看来,这只是谢牧川的又一次诡计。 男人的独占欲是非常强烈的。 在他们最疯狂的那段时日,谢牧川常常会因为他对别人付出了一些过多的关注,而心生醋意。 男人不会当场发作,却会在晚上玩命折腾他,甚至弄到他连路都走不稳的地步。 他试图侵入自己的生活,或许也是存了这样的想法,想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剪除,好让自己乖乖当他的金丝雀,x玩具。 “她是我的朋友,我比你清楚。”陆悠不愿跟他多费唇舌,索性放下包装的工作,走到另一边去烤蛋挞。 谢牧川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转,如果眼神能化作实质,或许他早已将对方的身体抚触了千百遍。 可他不能。 他只能隔着货架,隔着蛋糕的香气,静静地望着他可望不可即的爱人。 明明是几步就可到达的距离,却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跨不过的鸿沟。 程舟很快就跑了出来,欢天喜地地蹦到陆悠身边,道∶“许悠,我跟姑姑说了,她说我们两个去玩就好,店面她来看。我们可以去选黄金场啦!” 也许是不愿意跟谢牧川在同一个场地里干耗,陆悠连一丝犹豫也没,就解下了身上的工作服。 “那我们走吧。”他说。 “悠悠……”谢牧川在后面喊了一声,试图唤停他的步伐。 可谢牧川的声音,甚至都不如外面濛濛细雨的阻碍大。 陆悠扭头看了一眼女孩,问她∶“要带伞吗?” 程舟依旧笑嘻嘻的,说∶“算了吧,反正不远。” 于是他们像小孩子一样并肩向细雨中跑去,好像早已习惯这样的事。 只留下谢牧川维持着那个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已成了一座雕像。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 陆悠买了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奶茶,和程舟一起走进了影厅。 程舟是蛋糕店老板的外甥女。她是去年暑假过来玩时和陆悠认识的,现在正读大三。 她是个很活泼率直的小姑娘,大大咧咧,每天开开心心的,心里永远藏不住事。 像这样的人,要么乐天派,要么原生家庭氛围很好。当两人熟悉后,陆悠问过这方面的事情,果然,她爸妈感情很好,家里两个女儿,都当宝贝珠子似地宠着。 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情,或许陆悠就会像现在的她一样,张扬又自信。 他看着她,又不仅仅在看她,倒像透过她的影子,在寻找曾经的自己。 那早已破碎到无法拼合的自己。 雨渐渐下得大了起来,一滴一滴,连成了线。 谢牧川坐在出租屋里,开着灯,看外面淋漓洒落的大雨。 他讨厌这样的天气,阴暗又潮湿。 纷乱的雨声一如他纷乱的思绪。 他在想,这么大的雨,陆悠该怎样回来,要不要试着去接他? 电话几次拨打,都是“无人接听”。后来,变成了“正忙”。 陆悠记得他的号码,这已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他们正在看电影吧。灯光关闭后,黑暗笼罩下来,身体陷在柔软的影院座椅里,任由光影在脸上变幻。 可能会买上一大桶爆米花,等吃完再拾取时,手指会不自觉地碰触到一起,暧昧在指尖流转。 也许她会羞涩得脸红,也许,他会在收手后回味。 谢牧川无法忍受陆悠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无法想象他会谈婚论嫁,步入家庭。 也许这才是他应该走的人生轨迹,可光是设想,谢牧川的心已经痛得快要裂开来。 他能容忍短暂的别离,却受不了永久的失去。 他在等待中自我折磨,另一边,陆悠和程舟已经走出了影院。 顺着电梯下去,是一个仍在运营的商场。 他们讨论着那个电影里的剧情,大多时候是她在说,而陆悠偶尔给予回应。 路过花店的时候,程舟被热情的售货员拦了下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支粉色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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