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仅仅是说要断绝联系,再无瓜葛,少年就慌了手脚,眼泪汪汪地跑回别墅里,落入了自己的陷阱。 你连我,也忘了吗?你曾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会愤怒,会嫉妒,会想方设法地给别人制造麻烦,会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只因为,你在意我,甚至于,爱我。 可那时的我,视你的心意如野草,不管不顾。 现在的我,千里迢迢追寻而来,却只听见你说∶“谢牧川,你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一个袁星尧,还不够吗?” 谢牧川慌忙解释∶“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把他当成养子……” “对。你有儿子,还有许诺过要一生一世的爱人。我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打发时间的玩意。像我这样的人,你还有很多。” 曾经的陆悠歇斯底里,唯恐在谢牧川心里占不到一块好位置。但或许是早已没有期待了吧,他竟能剖开最惨烈的真相,摊开到谢牧川面前。 “不是这样的。”谢牧川否认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快八年时光,你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他将在心里重复过千百遍的话吐露出来∶“悠悠……我爱你。” 或许这场面实在太滑稽了吧,陆悠掩住脸,但终究没忍住,从齿间发出一道嗤笑声。 他曾无比期待谢牧川的爱,一次次在对方面前丢人现眼,即使被沈彦廷折磨侮辱都不肯放弃,直到后来彻底看清。 他倒宁愿谢牧川称呼他为“玩具”,最起码那还算是他的真心话。 可现在谢牧川将这几个字如此随意地抛出来,却只会让他感到讽刺。 爱他?多么可笑!谢牧川的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这个字? 以为他是陆笙燃的孩子,就将他捡起;因为他不是陆笙燃的儿子,就把他抛弃。即使陆笙燃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可她的一次忌日,都能让谢牧川魂不守舍,将自己抛到一边,让自己独自面对沈彦廷的威胁。 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太礼貌,陆悠努力收敛表情,道∶“好了,不笑了。谢先生,不知道你找我,是要继续玩爱不爱的游戏,还是想享用我的身体?” 他没有理会谢牧川变得越来越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前者,我觉得有点幼稚。如果是后者,抱歉,我已经很久没用过你的钱了。” 听到他把自己视作嫖客,将两人的关系当成交易,谢牧川心里堵得要命。 他宁愿是排斥、怒骂,他也不要漠视。 陆悠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他掏出的真心就是个笑话。 “你不信我?” “我为什么要信你?”陆悠反问他。“谢牧川,你爱了陆笙燃二十年,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一年,你就移情别恋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就算不跟你的挚爱比,你对袁星尧和对我,在什么时候公平过吗?”不等谢牧川回答,他就自己截断了话头,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句“不重要”远胜过刀枪剑戟。谢牧川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只有他自己记得那些刻骨铭心,而对方早已不在意。 他拉住转身欲走的陆悠,执拗地说道∶“我看到了你在手链里给我的留言,我知道你被抓时一直在等我,我记得你偷偷看向我的眼神……悠悠,明明你也爱我,不是吗?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 或许他以为,陆悠还是当年那个任他拿捏的少年。 或许他觉得,只要拿出爱情当诱饵,陆悠就会傻乎乎地往套子里钻。 却忘了,此一时,彼一时。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他,也没有人会在受了那么多伤害过后,还能泰然处之。 陆悠不愿意跟他在路边继续纠缠,今晚的休息和明日要上的班,每一件都比眼前的谢牧川要来得重要。 他叹了口气,将右手举到谢牧川面前,摊开手掌。 一道如蜈蚣般丑陋扭曲的疤痕横亘在手掌之中,几乎将整个手掌完全截断。尽管是道旧伤,可依稀还能看到当初缝合时的走线痕迹。 他静静地说,陈述般的语气,却是那样不容置疑∶“谢牧川,这就是理由。” 他用左手解开衬衫的纽扣,将衣服褪下肩头,露出遍布鞭痕和烟疤的肩背,道∶“还有这些。” 他随意地拢好衣服,不管谢牧川内心有多汹涌难平∶“这场灾,我是替你挡的。谢牧川,你养我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我们已经谁也不欠谁,自然不用再有半分牵扯。这就是他的潜台词。 他厌倦了爱与不爱的游戏,厌倦了无休止的忐忑和折磨,厌倦了谢牧川那些落不着地的承诺。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不是谁的附庸,或是谁的玩具,不用再仰脸等待谁的施舍。 “谢牧川,我们已经结束了。”当初在跨江大桥上的最后一眼,其实就已经是告别。 只是那时他狼狈不堪,心痛欲裂,现在是千帆过后,死灰般宁静。 他将心痛欲裂的男人扔在寂寥无人的街道里,兀自转身,上楼。 谢牧川没了追逐的勇气,他站在楼下,看着声控灯一层层亮起,直到停在三楼。 他也曾无数次在楼下仰望陆悠的所在,在陆悠还没彻底逃离他的时候。 那时尽管不能日日看着,却也能时刻获知对方的动向。知道他吃了多少东西,有没有按时吃药,又是几点才睡。 他以为,总会好的。等时间治愈了他的伤口,总会有他愿意接受自己的一天。 却不想,被同样忘在洪流里的,除了那些伤痛,还有自己——一切痛苦的缔造者。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不该来找远远逃开的陆悠。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不由他掌控。 胸膛里发出无法控制的钝痛,只有将一个人抓进来,才能彻底填满。可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由身到心,彻彻底底。 谢牧川在那栋出租屋里住了下来,与陆悠的房间隔门相对。 他知道陆悠并不想看见他,只是想离对方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从未如此亏欠一个人,可即便他想挽回,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的悠悠长大了。利诱,威逼,甚至是迟来的真心,都敲不开一扇封死的心门。 以前他勾勾手就能让陆悠过来,哄一哄就能让他听话。正是这种掌控感让他越发傲慢,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一旦陆悠不再爱他,不再渴慕他,他的所有伎俩,都不过是黔驴技穷。 先动心的人,从来都是输家。 他在出租屋里翻来覆去一晚上,思虑着对方的情况。他不知道陆悠是否会像他一样心潮难平,是否还会惦记往日恩情。 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就错过了陆悠出门。 等他赶到陆悠工作的米粉店时,那人已经在店面里忙活了起来。 即使是简单的棕色工作服,穿在那人身上都显得格外亮眼。他熟练地抹着桌子,端上粉面,指引客人照着桌上的二维码付钱。 挽起的袖子处蔓延处一两条旧日的伤疤,但无论是他,还是客人,都已习以为常。 谢牧川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除了在锅前忙活的老板,和来来去去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外,整个店里只有他一个伙计。 他娇生惯养的、一点重活都没做过的小少年,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正游刃有余地处理着那些琐碎的事。 “吃粉还是吃面?照着价目表付款就好。能吃香菜和葱吗?”他声音温和,对每个客人都这样热情有礼貌。 对于那些常来的熟客,甚至能直接报出他们的喜好,得到肯定回答后,便回头对老板大声说出。 这样和谐的场面,直到走到谢牧川面前时,才戛然而止。
第五十一章 情敌 谢牧川熬了一宿的疲惫的眼中,看向他时仍心存希冀。而陆悠回给他的,只有无言。 “吃点什么?”出于礼貌,陆悠问了一句。 谢牧川摇了摇头。他本该饥饿难耐,舌根却发涩发苦,没有一点胃口。 他羡慕能跟他正常交谈的老板和老板娘,甚至羡慕那些没什么交集的顾客。最起码,陆悠和他们还有话可说。 陆悠便回头随便说了一个菜色,又走过他去问下一个客人。仿佛谢牧川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他继续忙于工作,甚至都懒得多给谢牧川一个眼神。 原本色香味俱全的面食,到了嘴里也索然无味。谢牧川味同嚼蜡地吃着碗里的东西,视线一直没从陆悠身上离开过。 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他。想念那些被他抛于脑后的过往,想念那些指缝间难以捕捉的快乐时光。 他以为他们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却原来,幸福的时刻竟那么少,稍一咀嚼,就没了。 他本以为,他们会好聚好散,大不了用一笔丰厚的钱财了断这场纠葛,就像他对那些情人做过的那样。却不想,陆悠已经抽身离去,而他却作茧自缚、泥足深陷。 谢牧川在米粉店里待了很久,他自己收拾了碗筷,甚至想帮陆悠做点事,却被那人避开了。 “您吃完就先走吧,我还有事。”他很疏远地说着这样的话,跟对待别的客人并无不同。 谢牧川却不肯离开,只是在帮着收拾好座椅后,在最不碍事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他。 而陆悠很快就抹完了桌子,也许是懒得和他碰面,也许是不愿暴露在他希冀的目光下,陆悠在跟老板娘交代一声过后,就转身去了后厨。 客人们用过的汤碗都泡在大号的塑料盆里。没有洗碗机,只能自己手洗。 陆悠搬了小马扎坐下来,拿着海绵刷开始清洗。 都是很琐碎的事情,但做惯了以后,倒也不觉疲惫。 也许当初谢牧川没从医院里带走他,也许他会像现在一样,做着琐碎的工作,赚着微薄的薪水,过着平凡的生活。 只是饶了个远路又回到了原点罢了。 脚步声从后面逼近,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那是谢牧川。 男人提了半桶热水过来,沿着塑料盆的边缘慢慢倒进去,调高水温。 陆悠的手指泡在水里,温水漫溢上来,顺着他的指节向上攀爬。 谢牧川如他一样找了板凳坐下,拿着洗碗球,滑稽地开始洗洗刷刷。 他应该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毕竟他素来是个干净熨帖的人。优渥的生活,也让他有大把的佣人过来伺候。 陆悠想劝他知难而退,因为谢牧川这样的行径,并不会让他觉得感动。 相反,甚至有些厌烦。 他抢过谢牧川手里的碗,道∶“别演了,回去吧。你犯不着为了讨好我,来做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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