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已经说不清是生气还是羞耻,宁作应激一般拍掉身侧的双手,上一次有人亲手给他换衣服比有人看他洗澡还要遥远,“你出去!我自己穿。” 他慌乱地套好T恤,又伸手抢过小久手里的裤子,瞪着对方连连往后退,小腿磕到身后的床框框两声响。 小久脸上是一贯的蒙圈,他虽然看出了宁作的害羞,但并不能理解对方害羞的原因。 这是很正常的啊,换衣服什么的,小时候大家洗澡都还会在一起洗呢。 他不解地看着宁作,自顾自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他才是那个没有什么办法的人:“那你,要快点哦。”他指了指客厅的钟,“迟到,钱没的。” “啧,你不快我怎么快?你快出去。”宁作挥着手赶人,等卧室门紧紧关上,他才思想混沌地开始换衣服。 出门小久还要伸手过来拉他,他望着天空不动声色躲开,迈着大步往前走,脚步沉重,踩在铺满石沙的地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又避免不了,宁作听着头脑发热,烦躁不堪。 对小久这类人,他真是捉摸不明白,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说思维简单吧,小久不仅有自己的想法,还经常行径古怪;说另有心思吧,该动脑子的时候又完全是宕机的。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和分寸感,时有时无,先是偷看他洗澡,又在他身上乱摸,还动手脱上衣服了,成何体统! 宁作在家是真嫌弃宁驹行那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老土模样,两个耳洞都能气成那样。但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说得实在有理,观念的传承是潜移默化的,他现在就情不自禁地觉得还是保守点好。 任凭宁作步子多大走多快,小久也没觉得不对,他同时做多能感知到两种情绪,好比一个圆被平均分成两部分。 左边装着“急”,现在出发,紧赶慢赶到菜市估计也得八点,夏季天亮得早,那时候都日上三竿,他的三十块和少爷的二十块,一共五十块,要没啦。右边被“开心”占着,之前少爷连听他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现在竟然真听他的话,不那么慢吞吞的了。 小久倍感欣慰,脑子里的天秤左右晃了晃,铛一下,右边的小托盘下坠。 他跑着追上宁作,脚上步子要捯得快些才勉强跟对方齐平:“少爷,你中午回来,想吃什么?”小久扬起下巴笑露八颗牙,“我买,给你做。” 这时候他们俩个子不过差了半个头,只要宁作偏头垂眸,视线就对得刚刚好,但他还记着刚才的事,也没有小久那么坦然。光是感受到旁边的热源,就如一根羽毛激起千层浪,层层往心里推,又偏偏不能把人浇凉快。 受不了的陌生感觉最终的归属都是烦,话也控制不住的难听。 宁作抬脚踹飞了一颗石头,身子顺势往旁边撤了撤,他目视前方,冷冰冰地说:“不用,我不回来。” “你不吃饭啦?”小久惊讶地看着他,“这怎么行,这样,对身体不好。” 关心也听不顺耳,宁作皱眉,一歪头:“啧,少他妈管我。你以为你做得多有营养?” “啊……”积极性下来,反应也慢了许多,半晌小久嘴角慢慢变平,他犹疑道,“那你不吃,我做的饭啦?……”这句话字与字间的音拖得稍微有些长。 宁作丝毫不留情面:“你觉得你做得很好吃?” 小久听罢忽地停在了原地,思考之时逐渐落在了后面。他盯着前方的背影,嘴巴抿着,面露些许严肃,随后学着宁作抬脚往地上踹了下,不过这次没有能够让他踢飞的石头,只扬起一小片沙尘。 看着它们纷纷落地,小久弯腰拍了拍小腿上的灰,起身定了定,忽地朝前跑去,他不轻不重地撞上宁作的肩膀,自己还踉跄了一下,但脚上没停继续向前。 等超出宁作一段距离后,他回头喊:“宁作你,烦人,阴晴不定!烦死了,烦人!” 小久骂完就一溜烟跑没了,宁作胸口一股气涌到喉头,生生咽了回去,到了菜市经过鱼铺连个眼神都没给,梗着脖子直奔小卖部。 路过的一家精品店门口挂了个老式吊钟,他看了眼,才刚过八点,多么适合赖在床上的时间。 一早上,一件两件三件事情集合在一起,宁作被气精神又被气困了,他撇着嘴,满脸的不友善,心里盘算着到店直接往前台一趴,其他事往后稍,先补一觉再说。 想到这,宁作把怨气往回憋了憋,可等站在店门口,看着面前的卷帘门关得严严实实,一圈又一圈紧缠在底下的锁链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宁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倒露出一个笑,再睁开,素质已然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就知道自己跟这破村八字不合。 “操!”宁作恶狠狠地说了个感叹词。 作者有话说: 气死了哈哈哈 - 唉……说说话吧,我稍显孤单。>.<
第十一章 内心戏 小久家的厨房是没有门的,和客厅之间只用一扇竹帘隔着,平时卷在顶上,做饭才放下来。 走进前院宁作就闻到一股饭和菜混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和平时有些差别,有点无法令人产生食欲。 他站在屋外,视线穿过客厅的桌椅正对厨房,竹帘上影影绰绰,还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一天下来宁作心火早就熄了,他的脾气向来如此,上头的时候憋不住,冷静下来又觉得没必要。他自己也知道,但每次该犯还得犯,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一般情况下只要当场发泄了就算完,但后果就是再见面时免不了尴尬。 宁作踱步走进去,敞开腿往椅子上一坐,他往厨房瞟了眼,喉咙不干也不痒,突兀地咳嗽了一声。 里面的声音骤停,乒铃乓啷一通乱响后彻底安静。不一会儿,竹帘一角被拉开,小久慢慢钻了出来,站的位置正好挡住厨房入口。他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上脸上还脏兮兮灰扑扑的。 在宁作印象里小久一向爱干净,甚至比他还讲究。而对方站在远处没过来,也没跟他搭话,又是一种反常。 宁作有些诧异,但又不至于花心思仔细琢磨,他顺理成章地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昨天发生的那点事。 看了眼空饭桌,又看了眼挂钟,宁作决定搭个台阶给人下,他掏出口袋里的钱放在桌上,别扭地问:“……几点吃饭?” 这不是示弱,只是为了更好的共处。 小久捏着围裙边,抬眼快速瞄了一眼又移开视线,双手不自然地背到身后,说:“今天没、没做。” 宁作迷惑了,又问:“你刚才不是在做?”躲在里面鼓捣那么久,“我都闻到味道了。” 小久愣愣地看着宁作,嘴巴缓缓张成个小圆,小幅度地抽了抽鼻子。 在如同走神一般的短暂停顿后,他的眼睛飞快地眨着,眼珠像找不到目标的枪一样胡乱地转动,最后视线不知道停在了哪里,总之没有落回到宁作身上。 他嘟嘴小声你呢喃:“反正,也不好吃……”像在陈述某种事实,又像在掩饰什么。 经过十多年,小久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模式早就固定,和别人的交往也简单,几乎没有出现过需要他加以掩饰的情况,因此他的表现从内心到身体都异常违和。 再加上说话声音小,让人听不清语气,显得生硬,在宁作听来更是和顶嘴没有区别。 明明做了饭,却骗他说没做,还直接用话呛他。 宁作将视线锁定在小久身上。 他怎么忘了呢,这小傻子虽然智力有问题,但记仇却很厉害。否则在认识的第一天就不会说他不知好歹,也不会不肯伸手把他从水里拉上来。 这些日子小傻子对他太好了,糖衣炮弹之下,他居然忘了这点。 意识到小久在报复他,再回想起刚才那段尴尬的对话,宁作简直头顶冒烟,但终归是忍字头上一把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与傻瓜论长短。 他瞪了小久一眼,心说这不是聪明着么。不吃算了,一顿饭还能饿死他?他倒要看看傻子这次能跟他犟多久,看谁能犟到最后。 宁作站起身,双手插兜模样潇洒地回了卧室,临走前还重新拿过桌上的钱,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再甩了回去。 钱团掉到桌面又滚到地上,小久怯生生地挪过去,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捡起来,展开擦干净收好。他往卧室看去,觉得少爷实在厉害,居然能生一天的气。 晚上他都不敢再睡床上了,少爷心情本来就不好,而且王麻一走地上就空下来,对方肯定也不想继续跟他睡在一起。 小久不想再惹宁作生气,趁对方洗澡,他乖乖铺好凉席,先一步搬回了地上。 宁作回来看到屋里熟悉的布置,鼻子嗤地发出一声冷笑,抬脚大步跨过凉席,上床躺好,背对外面逐字咬着重音,说:“早上别叫我,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小久坐着反应了会儿,缓声应道:“奥……”他眼睛注视着床上的人,手摸着上前关了床头灯,然后轻手轻脚地躺下,把毯子盖在肚子上。 闭眼前他努了努嘴,心想脾气不好的人真是不讲道理,怎么都无法满意呢。 - 第二天宁作如愿睡到自然醒,他浑身轻松,从里到外的舒坦。 自从来了溪水镇他很少有睡得这么好的时候,以前放假在家要想有这种感受,最早也得十一点起。 宁作自然而然地认为时间接近中午,起床一看发现才刚过八点。这个时间早得让人发闲,但家里已经没人了,只有饭桌上放着两个对扣在一起的碗。 他看不懂这奇怪的装置,也不感兴趣,只在最开始看了眼,之后便直接无视,到菜市经过鱼铺更是目不斜视,早中晚都是在小卖铺用泡面解决的,他就没想再吃小久做的饭。 关店回去的路上,宁作拿着新发的二十元反复把玩,折成各种形状,变成飞机飞出去拐个弯再飞回他手里。 来回往复了几次,纸币伤痕累累,有几处因为反复折叠而开裂,宁作好久没用过现金,尤其是这种小数额的,他不知道还方不方便花出去。 想到这他突然后悔把那二十元丢给了小久,要是对方不再给他做饭,那他就只是借宿在小久家,也就不需要再把钱都上交上去。 不然凭什么?又不给做饭,还态度恶劣。 他越想越觉得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对这二十元有点过于计较了。换做过去的宁作,路边有二十块钱都不带看一眼的。 他走个路都给自己走愤慨了,一进院又闻到熟悉的味道,更加刺激他施行独吞工钱的想法。 瞧见桌上摆放着三道菜,宁作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想着眼不见为净。 他抬脚正要往卧室走,小久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神情多了几分雀跃,说:“你回来啦,吃饭。”态度和昨天完全两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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