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臻是这样一个固执的男人,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惜手段,李允始终觉得,陈柏臻之所以能在自己身上如愿,并非是李允真的有在人格尊严上输给他。 李允可以为自己的残疾感到自卑,也可以因为他人的目光觉得伤心,但面对陈柏臻,总能有无数的鄙夷和瞧不起涌出。 李允知道自己是个在固执上面不比陈柏臻输到哪去的人,陈柏臻想要的那份屈服,李允永远都不会给。 李允也知道在面对陈柏臻时会流露出天然的自卑和怯懦,但陈柏臻想要的那个东西,不会给就是不会给,无论怎样都不给。 于是李允就开口问他。 “我要见我哥一面,我想他了。” 周遭的嘈杂声突然隐去,陈柏臻两手空空,重新放回在桌面,他沉下脸,神色阴郁。 “你要见他做什么。” 想管他问问看能不能不卖房子,虽然李允如今和陈柏臻生活在一起,但始终认为,和哥哥一起住过的那个家,才算得上是一个归宿。 那个支离破碎的家是李允最后的念想,李允想着以后离开陈柏臻至少还有个地儿回,不然真就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 “我说了,我想他了。”李允回复的是这个。 陈柏臻死活从李允嘴里撬不出来的一个“想”字,如今用在哥哥身上轻而易举说出,流畅自然。 李允也没抬头去看陈柏臻的脸色,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看了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你想他了。”他将李允这句话重复了遍,听上去不是说给李允听,而是在独自念叨。 “你想他了。”他又念了一遍。 李允低下头,盯着桌子的边缘看,有点无助。 主要是听出来陈柏臻在真的生气,真生气的陈柏臻较为可怕,李允承受不起他的怒气。 “时间差不多了,李允,我们该回家了。”他率先起身,站起来,要离开。 李允依旧坐那,缓缓抬起头,眼里并无什么期许与渴望,李允知道陈柏臻不会同意这事。 但还是要说:“你先答应我去见我哥。” “不如等我死了你再考虑这种事。” “你明明说了和你吃饭就答应我的。”李允再度将头低下,不是很高兴。 陈柏臻伸手,拽起李允一只胳膊,冷笑。 “怎么还是这么好骗,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扣住的手腕没放什么力气,人没多久就被他拽着起身,头低垂着,很丧气。 那种由失落失望组成的伤心从李允这个人身上溢出,让陈柏臻很直接地感受到了这些伤心,于是这些来自李允身上的伤心变作一道道尖刺,准确无误地扎在了陈柏臻身上,让他极为的不舒服。 手被陈柏臻拽着往回走,他好像在克制着尽量不加快步伐,但那种怨气还是愤怒都在迫使着他走得很快,于是李允跟在他后面就走得极为勉强和尴尬。 李允想开口叫陈柏臻走慢点,不然就松开自己的手,但无意瞥见他裤兜鼓起的地方,不像是车钥匙,盯着研究了好阵子,李允皱眉,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 然后就是几乎不设防地被他甩进去电梯里,在里面好不容易站稳,也没敢吭声。 手腕依旧被他扣着,手掌心强有力的桎梏像是戴在李允手上的一只镣铐,李允几度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看,却始终没有去看陈柏臻脸色的勇气。 电梯显示的数字一直在降,李允的心也降到了谷底。
第44章 不安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很彻底的感受到,李允再度回到这栋别墅时,这份不安骤然升到了顶点。 感觉好像回到了前几回逃跑再被陈柏臻逮回来的时期,李允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陈柏臻站在自己跟前的模样,总让李允觉得自己才是错了的那方。 陈柏臻的人生哪怕真的出错也有其他东西替他兜底,他无需为他的错误买单,也从未感受过犯错带来的后果与责任。 但李允就不一样了,李允觉得自己活着就蛮像个错误的。 所以无论是和他拌嘴还是生闷气,哪怕是李允有意为之,最后下场更惨的,总是李允。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柏臻都在书房忙到很晚,只有一次在李允还未睡着时上床,亲吻与抚摸过后,李允再度询问他可否放自己去见哥哥,他停住所有动作,拒绝都未曾亲自说出口,但李允知道他的意思。 陈柏臻不让,看护李允的保镖从两个变成了四个,多出来的俩守着画廊后门。 李允气得在家看陈柏臻眼睛都是斜的,在画廊工作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不仅如此,还尤为爱和李俊楠对着干,将他逼疯到好几回出口直接骂李允是个蠢笨的瘸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傻子,不想干了就收拾东西赶紧滚。 李允不回他,也不做出任何反应,直到今天上班,他带李允来到堆积杂物的仓库,叫李允爬梯子去拿货架上的东西。 “我脚不好。”李允盯着地面看了好久,半天支支吾吾说出这么一句。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指望你能做什么。”李俊楠语气不善,露出一副急切要李允去爬的意愿。 李允皱眉盯着梯子打量了会,又去看李俊楠这个人。 想到以前上学被江耀宗和他的伙伴拽进厕所欺负,那是周笙云自杀后没多久,李允本来想继续上学的心思就不多,他们推搡着李允,让他在那个昏暗狭窄的空间里像只皮球似的被推来推去,然后李允觉得烦,在一只手拍向自己的时候,借力,自己也狠狠朝洗水池的边角磕去。 坏处是李允去医院缝了几针脑袋,好处是不用去上学了,哥哥甚至还带着自己去找那个拍自己的男孩,赔了几千块医药费。 “你很希望你那个弟弟代替我这个位置来画廊工作吗?” 李允一只脚跨在梯子上,问他。 李俊楠被吓上好大一跳,嘴唇都在哆嗦。 李允没有期待他的回复,继续说:“他是你亲弟弟吗,你这么为他着想。” 也没想等他的回答,李允觉得这并不重要。 脚踩在最后一块踏板上的时候“咔嚓”一声,人随之摔在地上,脑袋在“嗡嗡嗡”地发响。 有股黏湿的液体沾在自己的左胳膊上,李允躺着,迷迷糊糊用手去摸,看见了是血。 约莫五分钟后救护车赶来,李允被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医护人员检查身体,对不同地方分别询问情况。 李允躺在那,任由他们对自己受伤的胳膊进行简单的包扎,到最后,李允实在觉得不对劲,才开了口说:“左腿,在疼。” 急救室白帘子拉上,再度掀开后,陈柏臻的保镖和请来的医生对着面前这张空荡荡的病床面面相觑。 李允又跑了。 李允要去找哥哥,陈柏臻这狗东西居然派了四个保镖看自己,本来就没机会跑,眼下是更没机会。李俊楠把梯子送到跟前时李允还在犹豫,那天仓库下班时候偶然听到了他想对自己做的事,李允原本想默不作声以后避开。 但真的很想见哥哥。 于是李允想到了这个办法。 哥哥并非一开始来到家就对李允很好,相反,在李允受伤以前,都对李允爱答不理的。 李允受伤住院后,哥哥带来李允的那些油画棒水彩笔,陪李允画画,有时候还会讲故事给李允听。 在那之后,哥哥的陪伴就一直如影随形无微不至。 他拉着李允的手重新陪李允走路,教李允学落下的学校课程,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就抱着枕头陪李允睡觉,有心事的时候也会和李允说,比如喜欢上了隔壁班哪个女孩,大学想去哪个城市上,以后工作了要干什么。 李允本来就不爱说话,瘸了以后更是惜字如金,哥哥永远在自己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述一切,李允去看这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发光一样。 贫瘠苦顿的人生是被掏空了的,李允自己生产不出多少类似正常人那样的希望与活力,但每每去看哥哥这个人时,会觉得开心。 上了大学以后的哥哥会让李允感到些许的陌生,他带着李钰还有那帮朋友回家做客,更是让李允深刻地意识到,哥哥的人生里,弟弟李允本来就只能占到一个很小的角落,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哥哥从小就有点自命不凡,带回家做客的那些朋友里大有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有朋友并不嫌弃哥哥家境,比如李钰,总是和气又礼貌的笑着,还主动和李允打招呼,也有朋友看不起,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有钱人生来的傲气尊贵。 李允现在再去想,或许就是因为哥哥这样的性格,才让他对钱有着很不切实际的幻想。 每个人都应该有过不满足于现状而幻想着其他什么事情的时候,李允也经常,最近这么做的时候,是因为陈柏臻那晚抱着自己过马路。 李允没有和陈柏臻说,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以外,就是陈柏臻带着自己过了马路,那当然江耀宗那种的不算。 没说的原因有很多,但回陈柏臻那栋别墅的原因只有这一个。 这根本不算长的十字路口是李允活到至今的人生里死活跨不过去的坎,谁若能带着自己过去这道坎,李允多少都会另眼相看的。 坐在去往哥哥家的出租车里,隔着车窗,李允好奇地探出头,去看车子穿梭过的每条十字路口。 李允可以坐在车里穿过这些斑马线,也可以被陈柏臻抱着跃过这些斑马线,还可以牵着哥哥的手走在这些斑马线上,但唯独,自己无法独自面对。 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玻璃上,李允从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后妈得到了哥哥现在的住址。 下车后他的腿就变得更瘸了,只是去见哥哥的心情极为迫切,迫切到甚至都没能意识到包扎好的胳膊又有血在往外渗。 门铃按响后没多久,李允瞧见顺着胳膊往下流的血,赶忙揪起身上的这件衬衫去擦掉。 忙着擦的时候,门打开,哥哥出现在面前。 起先是讶异,接着是不高兴。 于是李允紧跟着的那点欣喜也在眼里消逝,将受伤的手别在身后,直接说:“我上次碰见嫂子了,她说你要把家里的房子给卖掉。” 哥哥没有请李允进去,李允也没抱希望能进去,结婚都不让去,也知道哥哥什么态度。 “你怎么过来的,身上这是什么?”哥哥伸手要去抓李允身上这件沾血的衬衫,李允只是往后退。 “嫂子说你又去赌钱赌输了,但你能不能别卖房子,我最近赚到点钱,可以转给你,钱的事我可以再想办法……” “你知道那个房子的房产证上现在写的只有我的名字吗,我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哥哥打断李允的话,说得很无情。 李允失望,还有些埋怨。 “你是有新家了,但我没有,我只有和你过去住过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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