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面无表情,机械性地咀嚼了几下口腔中无味的鸡蛋,问:“我可以反悔吗?” “不行,昨天签好的劳动合同已经入库了。”梁颂年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言简意赅,“在十分钟之内吃完早餐,上班第一天不能迟到。” 谈玉琢脸皱了一瞬,低下头,张开嘴费力塞进半个包子,使劲嚼了两下,就把剩下半个也一并塞进了嘴里。 塞得太满,他两颊的肉鼓起,嘴一动一动的样子像一只贪食的松鼠。 他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仰头喝了大口,呜呜地含糊说:“走吧。” 陈春正好端着套好隔热袋的食盒出来,谈玉琢吃得快要晕过去,习惯性伸手去接食盒,食盒却被梁颂年中途截了过去。 谈玉琢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食道,腮帮子都嚼得有点酸,没什么心眼地探头过来看:“做了什么给我呀?” 梁颂年把盖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鲫鱼豆腐汤煮得奶白,煎烤好的牛肉规矩地垒在蒜泥小青菜上,色香味俱全。 陈春给梁颂年也准备了午餐,谈玉琢打开另一个食盒的盖子,看见番茄就果断地盖上了,对梁颂年说:“我要吃鱼,这个给你。” 梁颂年没有异议,和陈春道过谢。 两人没有坐一辆车,梁颂年临时叫了一个司机,谈玉琢则和王勤一辆车。 王勤坐在驾驶座上,等谈玉琢上车,但谈玉琢却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王勤降下车窗,微笑问:“怎么了?” “你现在是我的上司,你为我开车不太好。”谈玉琢打开车门,王勤却没有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王勤脸上依旧挂着得体和煦的笑容,“没关系,我们工作和私下各论各的,毕竟我日常的服务对象也有你。” 谈玉琢只能绕到另一边,拘谨地坐进副驾驶座。 王勤发动车子,“今天大概要做的工作内容都了解了吗?” “基本都知道了。”谈玉琢从身旁的包里拿出自己的平板,点开便签,向王勤复述了一遍,最后以防万一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今天是第一天,做完这些就差不多了。”王勤从旁边拿过一支手机,低头在上面点了几下,“我转发给你今天需要会面的客户联系方式、照片和喜好,你记在自己手机里,尽量记住他们的名字。” “虽然不会和你进行直接的对话,但是如果他们主动向你开口,没有记住人的名字会有点不礼貌。” 谈玉琢一一应下来,默默坐在位置上记资料上的内容。 可能是为了显示亲近,过了会,王勤主动开启了话题:“我看了你的简历,发现你是我校友,我比你大四届。” 谈玉琢用电容笔戳了戳下巴,“好巧。” “也不算巧,我们公司挺多校友的。”王勤说,“集团一直和我们学校有合作。” “你简历上写了很多大学时期参加比赛获的奖,都非常有含金量,日常成绩也很不错,如果投简历一定会被录用。” “这样吗?”谈玉琢点了两下屏幕,他毕业的时候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就业的信息,“我当时没有想工作。” 王勤想到了他简历上列出来的雅思成绩,无意多问了一嘴,“打算留学吗?” 谈玉琢抿抿嘴,“嗯”了一声。 王勤的视线始终在前方的道路上,所以他毫无察觉地继续问:“我那时候也有过留学的想法,后来考上研究生就算了,你打算去哪里留学?” 谈玉琢合上平板,垂下眼睫,用不太在乎的语气回:“只是随便看看,也没有真的想去。” 王勤毫无障碍地把话题引到了梁颂年身上,“梁总在英国留过学。” “我知道,伊顿公学。”谈玉琢转头看向车窗外,今天是个好天气,温度也不至于太冷。 谈玉琢一开始实际上甚至都没听说过这所学校的名字,他打开手机百度,在搜索框里输入学校的名字。 在一段段视频和一张纸照片中,谈玉琢清晰地认识到他与梁颂年之间的距离,不止是隔着海峡那么简单。 他躲在宿舍帘子后开着台灯背英语单词,因为怕吵到室友,所以把台灯的光调得很暗,只足够照亮自己书桌一角。 之后每次他看见印在包装上和广告牌上的英语单词,他都会想到网页上秋天的温莎城堡照片,想到梁颂年,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你有去看过吗?”王勤问。 谈玉琢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很乖地回答:“没有。” “有机会可以和梁总一起回去看看。”王勤转过脸,友善地对他笑笑,“他肯定希望你能和他一起回母校。” 谈玉琢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悚然,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好在没有被王勤发现。 他现在有更需要自己关注的问题,“王助,梁总在工作的时候,会不会很不好相处啊?” 谈玉琢怀疑王勤的笑是镶嵌在脸上的,因为无论何时他看向对方,对方的嘴角一定是有弧度的。 “放心,他不会为难人。”王勤安慰他,“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 基于前几次和王勤的接触,谈玉琢选择了相信他。 到为自己准备好的办公桌前,谈玉琢拿手机对着自己的工牌拍了几张照片,分别发给了谈雪和陈春,内心小小地膨胀了一下。 但真的到了工作的时候,谈玉琢才发现工作的内容比他想象的繁重了好多。 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不断地冒出来,他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坐在办公室角落囫囵吃了几口已经冷掉的饭菜。 连着一星期,在傍晚下班之前,谈玉琢连梁颂年的面都没有见上一次。 谈玉琢空降得很低调,他的办公桌在梁颂年办公室侧的单独小隔间内,和其他人工作上的接触很少,但下班后聚餐的邀请却一次又一次递到他面前。 王勤和他说:“不想去直接拒绝就好。” 谈玉琢自然拒绝,他一下班坐进车里就能直接睡着,更别说有心力跟着其他人聚餐。 每当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谈玉琢会快速地把散在桌面上的东西收好进包里,随时准备好到点走人。 但是今天他没跑成,最后一分钟王勤推开门,看见谈玉琢抱着包站在办公室中央,抱歉一笑:“临时出差,你准备一下加班。” 梁颂年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谈玉琢膝盖上放着包,坐在公共椅的一端,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不断滑动。 室内空调开得足,谈玉琢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放在一边,里面薄薄的衬衣空荡地贴在他身体曲线上。 他看手机也看得不认真,时不时打几个哈欠,垂下的眼睫被手机屏幕上的光照得毛茸茸的。 梁颂年走近了,谈玉琢才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盯着他看。 “怎么那么突然要出差。”谈玉琢嘴角挂着,他实际上更想问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只是没这个胆子。 “在飞机上可以睡一会。”梁颂年垂手,摸到他的后颈,轻轻揉捏,缓解他的疲劳,“辛苦你。” 谈玉琢倒不好意思,虽然附近没什么人,但他也怕被看见,缩了下肩膀躲,“快点走吧,早到可以早休息。” 接近晚上十一点,他们才落地,王勤早已联系好酒店,一行人便直接开车先去酒店休息。 王勤很自觉地将其他的同事安排住在东区酒店里,只梁颂年、谈玉琢和王勤三人在另一家。 从王勤手上接过房卡,谈玉琢这才有了一种办公室地下恋的刺激感,只是一到酒店房间,他就如死鱼一般,四肢虚软地趴在床上。 梁颂年打开行李箱,将两人明天要穿的衣服挂出来,简单收拾了一遍后进了浴室。 他洗完澡走出来,谈玉琢还是保持原姿势躺在床上。 梁颂年走过去拍了拍他屁股,叫他去洗澡。 谈玉琢动弹不了一点,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间,片刻后发出轻微的泣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养胃了。”谈玉琢使劲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这样天天工作,谁来都要养胃。” 梁颂年膝盖压上床,双手压在谈玉琢的大腿上,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边,“那么痛苦吗?” 谈玉琢恹恹的,连说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他似乎又想明白为什么梁颂年平时的时候那么不爱说话。 梁颂年身上又热又潮湿,有沐浴露和精油的味道,未来得及擦干的头发上挂着水珠,随着动作滚落到他后颈后的皮肤上。 谈玉琢岿然不动,软软地握住梁颂年的手腕,“今天就不要了,我没有心情。” 梁颂年轻轻笑,“那还是要洗澡的吧,我帮你洗。” 谈玉琢缓慢地翻过身,他的脸在酒店暧昧朦胧的灯光下,看上去很软和,也很温顺。 他抬起手,摸了摸梁颂年的脸,叹了口气:“颂年,我们真的成对食了。” 谈玉琢指了指他,说:“大太监。” 然后指了指自己,“小太监。” 作者有话说: 玉块儿:养胃原来是会通过工作途径传染的(つД`)
第47章 江水 第二天一早,王勤把车从东区开到了近江的园区。 在会议开始前,谈玉琢坐在会客室的角落里,膝盖上放着一沓资料,时不时翻一下。 他实际上没有多少心思放在上面,看得不算认真,周围的环境人来人往太过于嘈杂,他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力,不过是拿翻阅资料的幌子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无所事事。 梁颂年手上拿着一杯温热的咖啡从会客室的中心走向角落,停在谈玉琢的面前,垂下手,纸杯壁轻轻碰了一下谈玉琢的脸颊。 谈玉琢脸上一热,他假努力做得心虚,受惊般抬起脸。 “加了奶的。”梁颂年垂眼,看向他膝盖上摊开的资料,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谈玉琢伸出双手,接过梁颂年手里的咖啡。 谈玉琢莫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没有想多久,便想起是在周时的葬礼上。 他也如今天一般坐着,从昏迷中转醒,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黑色大衣。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觉得很不舒服,膝盖、喉咙和眼睛,是配合不够灵敏的仪器,迟钝而混乱地向他传递糟糕的讯息。 他想着车祸的照片,周时青灰色的脸,谈雪的病,说不上来自己是解脱还是陷入更深的泥淖中。 室内开着空调,闷得他仿若被套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呼吸困难,谁都路过都看一眼他的痛苦挣扎。 然后门被打开了,风带来了薄雪的气息。 梁颂年出国的这几年,谈玉琢偶尔也会想象一下他们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重逢。 实际上这样想,谈玉琢会感觉自己很矫情,因为他们并不是见不上面,自己的联系方式始终都躺在梁颂年的手机里,每到节假日就会收到来自异国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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