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明显吗?”谈玉琢紧张起来,“妈妈不会看出什么吧?” 梁颂年没有说话,谈玉琢一直看着他,眼睛湿润润的。 梁颂年便撒谎:“还好,应该看不出来。”
第45章 车水马龙 回去的路上,梁颂年开车送谈雪回小区,谈玉琢蜷缩在车后座,可能是因为太累垂着头靠在谈雪身边短暂地睡着了。 谈雪身上有一股很淡的中药味,谈玉琢有点闻不习惯。 他梦到微微晃动的火车车厢,对面的座椅上套的白色椅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沾了油渍的蓝底白点布料。 小小的他靠在谈雪的怀里,旁边的人在吃泡面,混着密闭车厢里其他乱七八糟的气味,说不上是香还是臭,总归没让人产生多少强烈的食欲。 谈雪抱他的手臂凉凉的,手掌心软和,他闻着谈雪身上护肤品和化妆品的香味,昏昏欲睡。 路口黄灯转为红灯,梁颂年在人行道前停下车,抬手调整车内后视镜。 镜子转过,扫到车后座的角落,谈玉琢穿的黑色衣服几乎融进车内的黑暗里,只他的脸尤为白。 他最近胖了些,原本瘦削的脸颊鼓了起来,靠在谈雪的肩头,脸颊肉挤出雪白的一小堆,闭着眼睛睡得很乖。 他的鲜活让身旁的谈雪看上去更加形如枯槁,过分的瘦让她原本不明显的颧骨高高凸起。 红灯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梁颂年调好车内后视镜,重新目视前方。 “颂年。”谈雪突然开口轻声叫他。 梁颂年启动车子,即使知道谈雪看不见他的表情,仍旧露出微笑,“阿姨,怎么了?” 谈雪怕把谈玉琢吵醒,所以把声音放得很轻:“玉琢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吧?” 梁颂年说没有,谈雪摇了摇头,笑道:“我最清楚他性子。” 谈雪说完,转头看了熟睡的谈玉琢一眼,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安静了许久。 “但不能怪他,”谈雪缓缓地继续说,“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生玉琢的时候,我还太年轻,孩子生下来,我第一感受不是欣喜,而是迷茫。” “我稀里糊涂的,玉琢转眼就会走路,就会叫人妈妈了,实际上每次他叫我妈妈,我都不太愿意应,因为我好像始终没有做好准备成为谁的妈妈。” “他小时候经常穿小女孩的裙子给我跳舞,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我不太喜欢他,所以竭力想要讨好我,他那么小,世界就那么一点大,除了我,他也不能向其他人呼救。” “我看他跳舞的时候,心里幻想他登上舞台的样子,又觉得痴心妄想,当时我们三人窝在地下室,作为我的孩子,他能站上的不是舞台,背景布只有粘贴的墙纸。” “离婚之后,我学着看一些书,才知道孩子很小时候就开始感知世界,塑造自己的人格。” “我以为他生下来就是很麻烦的小孩,闷闷的不说话,尖叫起来又没完没了,原来不是,他是很好的小孩,我是个很坏的妈妈。” “有些时候,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说的话做的事也不是他本意。”谈雪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恍惚了一瞬,“这都不怪他,怪我。” 梁颂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把车载音乐的声音又关小了些。 “不必苛责自己。”梁颂年侧过脸,尔后转回头,“人无完人。” 即使安慰人,他的语调也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带着有点难以接近的冷酷。 话音落下,梁颂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放慢了说话速度,“阿姨,我没有其他意思,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我很难正确表现出自己的情感。” 谈雪愣了一瞬,犹豫了片刻,贴心地提醒他:“实际上你可以不用解释,你说了后面那句话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梁颂年点了下头,好学生一般说好,然后道歉,“对不起。” 谈雪找到了和梁颂年的聊天方式,直接减免了一切的委婉,“我刚刚说那么多话,是想和你说玉琢很不容易,希望你能多照顾照顾他。” “我知道。”梁颂年说,沉稳地保证,“我会的。” 谈雪从两次的经验中,早就学会不能相信一个男人情浓时候的承诺。 但此刻,她没有办法,人生自有命数,她被囚在自己病弱的身躯里,已经无法再为自己的孩子做更多事情。 “你喜欢玉琢的吧?”谈雪希翼地看向他。 梁颂年用词总是很斟酌,“应该是。” “那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好感。”谈雪倒也没有多少惊讶,做服装生意的那几年她见过许多各型各类不同的人,梁颂年的奇怪之处在她眼里倒不是那么突兀。 “你应该看出来了。”谈雪直接说,“我没多少时间好活了。” “经过治疗,情况会改善许多。”梁颂年客观地安慰她。 谈雪却说:“我早就不想活了。” 梁颂年没说话,沉默下来。 谈雪没有任何顾忌,“我活着一天就拖累玉琢一天,早几年我就该死了。” “刚拿到确诊书,我想自我了断。”谈雪猛烈咳嗽起来,咳完她缓了一会,转头看向谈玉琢。 谈玉琢闭着眼睛,没有要醒的意思。 “玉琢拿着刀威胁,说我去死他就立马砍死自己。”谈雪呼吸了几个来回,难抵消那个对峙的下午带来的恐惧,“所以我不能那么早死掉。” 迎面驶来一辆车,车前大灯开着,谈雪眼前花白了一瞬,在一片空白中,她隐约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在医院待了太久,哪怕周围没有任何消毒水的气味,她依旧时不时会闻到。 她徘徊在医院的走廊上,周时在旁边抽烟,被护士警告了几遍,才把烟掐灭了。 周时看了她一眼,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总得有人为他收尸。” “正好他死了,你也可以安心病死了。” 过曝的白炽灯光过去,车内重又陷入一片黑暗。 谈雪握紧谈玉琢的手,听见梁颂年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事情没有到那么悲观的地步。” “应该还有一两年的时间。”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 “化疗太痛了,我已经到极限了。”谈雪用手指圈了圈谈玉琢的手腕,“我的孩子也到极限了。” “我的生命结束了,他的生活不能结束。”谈雪语气柔和,默了片刻后,请求梁颂年,“你不要为难他。” “我不会。”梁颂年说得很体面。 相对于周时来说,梁颂年的情绪稳定太多,甚至到了近乎冷漠的地步。 但这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感,反而让谈雪安心下来。 “如果他要走。”谈雪说,“你不要拦他。” 谈雪等他的回答,但这次梁颂年又沉默了下去,谈雪想再次开口,梁颂年却转了半圈方向盘,踩下刹车。 “到了。”梁颂年解下安全带,打开驾驶座的门。 谈雪推了推谈玉琢的肩膀,谈玉琢呓语了几声,没有醒。 她叫了几遍谈玉琢的名字,他才慢慢转醒,睁开眼睛。 “到家了。”谈雪把情绪收拾得很干净。 谈玉琢揉了揉眼睛,直起身,鼻音很重,“到了吗,几点了?” 梁颂年拉开车门,谈玉琢放下手看向他。 “很困吗?”梁颂年问。 可能因为揉过眼,谈玉琢的眼圈红红的,他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摇了摇头,“我们上去吧。” 谈玉琢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座房子,里面的陈设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因为梁颂年提前叫人过来打扫过,房子里通好风,几乎没有什么发霉或者灰尘的味道。 墙上挂着的时钟还能用,指针指向数字十。 谈玉琢单独和谈雪在房间里说话,梁颂年坐在客厅里等他。 沙发上搭着谈雪编的一块粗绒线毯,梁颂年低头看了一眼,想到了谈玉琢衣柜里五颜六色地衣服,忍不住笑了笑。 他感觉自己很奇怪,很难讲明自己的心情。 他很少产生这种情绪,类似的场景只出现在梁鸿声的病房外。 他等了一会,梁鸿声叫他进去,他推开门。 他很少看见自己的爷爷这副样子,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头,白着头发躺在病床上,左手扎着针。 梁鸿声叫他走近些,握住他的手,“记得去给小羊扫墓。” 梁鸿声说话有些费力,梁颂年答应之后,他又问:“那孩子怎么样了,还和你闹别扭吗?” 梁颂年站在床边,看着白得刺目的被子,安静了几分钟后说:“爷爷,他已经结婚了。” 想着,梁颂年站起了身,正好房间的门也开了,谈玉琢从门后走出来。 “回去吧。”谈玉琢隔着一段距离,对他抬了一下下巴。 谈玉琢见他没动,疑惑地皱眉,“你怎么跟见鬼了一样?” 梁颂年看了他几秒,抬起脚。 谈玉琢没理他,迈腿往门口走。 谈雪出来送他们,谈玉琢不想她来回折腾,在电梯口叫她早点回去休息。 电梯到了,谈雪握住谈玉琢的手,“好好工作。” 谈玉琢看着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电梯门关上,谈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谈玉琢后背贴着电梯厢站,感觉有点凉,但他没有挪动位置。 反倒是梁颂年先开口了,“去不去我那里工作。” 谈玉琢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地转过头,电梯门一开,他就走了出去,“我才不要。” “长久下去会被看出来。”梁颂年跟在他身后,“不如真的去上班。” 谈玉琢慢下脚步,和梁颂年并排走。 “我给你开工资,交保险。” 谈玉琢沉默了几分钟,问:“开多少?” “按照王勤刚入职的时候工资开。”梁颂年说,“一个月三万。” “还买不到我半块表。”谈玉琢不太乐意,又想到谈雪。 “交五险一金吗?” 梁颂年点头,“交六险两金,年终三个月。” “我不能离你太近工作。”谈玉琢的要求奇奇怪怪的。 梁颂年低头,从他的视角看下去,谈玉琢下巴尖尖的,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很大。 “怎么了?” 谈玉琢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那这样,你不是潜规则下属员工吗?” 梁颂年失笑,“没事,公司里允许办公室恋爱。”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前来梁哥的公司入职
第46章 工作 周一早上,谈玉琢坐在餐桌对面,听梁颂年说完他一周的行程,艰难地咽下了噎在喉咙里的蛋黄。 “一开始不会让你做难度高的工作,你现在是王勤的助理。”梁颂年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谈玉琢,“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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