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夫说:“你妈妈那个问题不大,你不要老是那么惯着她。她所有不合理行为你尽量都给她怼回去,癔症的患者就是这样。” 祁硕叹了口气,他也试图听大夫的话,“那她要自杀自残哭闹怎么办?” “冷处理啊!她这个病不折磨她自己,但很耗家属。你不要担心,你进来时也是签过安全协议的,她闹起来我们护士会把她绑起来的。” 保护协议,祁硕回想他是签了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的协议书。 “癔症的患者的确情绪会有一个高涨期,有可能真的产生自杀这种行为,你把她绑起来就好了,绑起来又不是害她。”薛大夫接着说,“你不要负担那么重。” 祁硕吃力地滚了滚喉结,“她受过家暴,目睹过车祸。” “昂。”听完这个薛大夫短暂顿了一下,而后再次郑重地解释着:“这都不是理由。你们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一直纠结着,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现在不要管她。” 祁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知道了。谢谢大夫。” 祁硕靠在医院的走廊前叹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后重新进了病房。 看到祁硕进屋梁春华剜了他一眼,“大夫来找你了?” 祁硕点头,“嗯。” “说什么了?” “让我们别顺着你。你这病越顺着越严重。” “不可能!”梁春华非得犟,祁硕也犟。不一会她的病情复发,开始坐在床上哭闹,祁硕以前还会安抚她,现在听了大夫的话只是站在一旁。 梁春华闹了一会后开始扇自己的脸,祁硕也只是冷眼看着。 自残性的行为没有得到注意,梁春华跳下床开始打祁硕。 祁硕稍微用了点劲把梁春华按回床上,打算开门出去,梁春华光脚从床上跑出病房,在楼道里追着祁硕打骂,“你这杂种和你爸一样还想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梁春华的力气到底没有祁硕的大,祁硕紧紧按住了她的手,“我没打你!” “你没打我你现在在干什么!” 梁春华一句给祁硕说懵了,他手上稍微松了点,梁春华挣脱开他,祁硕没防备被她推到在地,紧接着两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膝盖也被踹了一脚。 闹剧没多久引来了护士的注意,几个护士见怪不怪地拿着黑色束缚带过来绑住了梁春华,将人强制带回病房,手脚都绑在床头上。 祁硕瘫在地上被一个好心的大叔扶起,“小伙,没事吧?” “没事。”祁硕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了,两个字轻的好像是从口中飘出来一样,“谢谢。” 梁春华被绑在床上口里不停地骂着,祁硕一个人坐在休闲区,他习惯性地摸了下兜找烟。 忘了,这是医院,不让抽烟。 “小伙子,刚来啊?”说话的是刚刚扶他的那个大叔。 祁硕抬起头回他,“第二回了。” “放宽心,我这都第四回了,我那闺女也就和你这么大点。” 医院的纯白好像更能掩盖这百态人生的悲伤,燥热的夏天被这里的空调隔绝掉了温暖的阳光。 祁硕后背打了个冷颤,指尖摸了摸鼻子。 大叔接着问:“你读大学吗?” “嗯,要大二了。” “哎。”大叔眯起眼看向窗外,常年抽烟发黄的手指摩挲着早已暗沉的手机壳子,“慢慢熬吧。路还长着。”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大叔走了后祁硕拿出了手机,对着屏幕他捏了捏脸强制放松面部肌肉,拨通林琛的电话。 “嘿!今天在忙吗?”林琛镜头晃动,背景是他们小区前的路。 “嗯。你在外面吗?” “昂,我刚买完菜,还买了个大西瓜。”林琛在屏幕前拎起西瓜展示了一下,“我操,好重。” “你那边怎么那么暗?”林琛问。 祁硕应着:“下雨了,天气阴。” “你在家吗?” “不在。”祁硕顿了顿,“我在一个亲戚家里。” 林琛说:“嗷。我感觉你走了我好无聊,最近还看科一,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白天不睡晚上不睡,数星星盼月亮地想着你啥时候能来,感觉眼睛都快熬瞎了。就说我对你上不上心吧,你倒好,一天轮回一个电话。啊对还有,你儿子现在这个体格子也忒胖了点,我感觉得减肥了。” 祁硕舔了下嘴上的死皮,让它稍微湿润了点开口说着:“不好意思,回家有点忙。你少熬夜!对肾不好。芝麻糊平时不是陈文轩遛吗?他和他对象两人都能五公里往上走。” “陈文轩对象回家了。他对象真救我老命了,以前没想到遛狗这么累,那两口子真厉害,俩走地鸡。现在人走了,陈文轩总是带麻糊去汉堡店,这哥俩一个比一个能吃。还有!我肾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祁硕哼哼笑了笑,“难说。” 林琛歪头笑笑,“你要我给你证明吗?现在光是想着你的脸我就能硬。” “别!”祁硕被逗乐,“你还在外面呢,注意点影响。” “这没人!无所畏惧。我待会还得找人修空调,昨天打开那破空调吹出来一屋子灰,我扫了好久还他妈越吹越热。”林琛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还是冬天好,冷了穿件衣服就行,夏天你把皮扒了也热。” 祁硕说:“这话倒是。我看天气预报感觉你们那边比我这边都要热。” “我没遇着过这么热的夏天,咱家的狗现在都不乐意出门。我俩平时都呆在空调底下,这大西瓜一人一半的吃。”林琛特烦躁地说着,“不说了,我上楼了。一会给胖狗做狗饭。” “好,拜拜。” 挂了电话后祁硕瞳孔微微抖动,他偏头看向窗外的乌云,半边天都是灰的。 两千八百公里路,能望到的天都不是同一片,是够远的。
第92章 就是要勾引你 梁春华是在晚饭前才解开的,吃过药后她望着窗外的铁栅栏不停给祁硕描述起自己的死亡方式。 等说完一轮她木讷地视线会稍微有点好转,然后又开始声泪聚下。 “你放过我吧,你让我去死吧。妈妈我求求你了。”她踢踏着拖鞋想要跪在地上,祁硕抓紧搀住她的胳膊,最近没好好吃饭的缘故,他这会从胃到心苦的想吐。 典型癔症的表演型人格。 梁春华在努力的让自己沉浸在悲剧的舞台上,痛苦地演着独角戏。 薛大夫夜里值班看见这情况支开了祁硕,梁春华却不依不饶跟他身后说了整整一晚,直到九点集体熄灯她才停了下来。 夏日天亮的很早,林琛那边基本凌晨三天就能天亮,他一般都是翻个身背对着窗户继续睡。 祁硕这边六点太阳和医院的灯同时亮起,不一会屋外的病人开始活动。 厕所人多到满,祁硕站在门口乖乖排队,胡乱地洗漱收拾完后,他带着梁春华乘电梯去功能科做超声。 这医院在精神领域算得上有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挤人的排长队。 在祁硕排着队的前方站着一个发丝枯黄的小女孩,医院虽然有空调但此时也是夏天,她穿的很厚,加绒的红色外套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她的身高也就到祁硕的胳膊肘,一个人站在前面排着队。 她张望着四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身后的祁硕身上,她呲牙笑笑,“你也有病吗?嘿,我也有。” 祁硕手指捏着检查单有些出汗,他没出声沉默了片刻。 小女孩见他没反应便撸起袖子,“给你看,这是我割的腕。” 祁硕喉结微动,“你什么病?” 小女孩嘴里咬住检查单,取下后脑勺的橡皮筋重新扎了下马尾,语气轻松道:“那白袍子人说我重度抑郁,不知道,来这里好几回了。” “吴若男!”超声出来一位大夫喊了声。 小女孩举手示意,钻进了堵在门口两个人之间的缝隙,进了检查室。 听到她的名字祁硕就明白了大半,他深吸了口气,又用鼻腔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小女孩出来后就是梁春华,祁硕搀着梁春华进去,关上门后他看见小女孩一个人在脑电波前排队。 梁春华的检查结果和半年前一样,分离转换,大夫开的药还是那些。 不同于半年前,这次梁春华对医院应激很大,而她反复无常的情绪会直接地影响到祁硕的状态。 一开始祁硕只以为病房人多吵闹再加上天热,他心里烦。 直到梁春华意识混沌的时候说起了一件从未提及过的事情,“祁正涛那天晚上和几个杂种喝多了,他们一到家里就对我动手动脚,你爸那个杂种晾着大牙干巴巴看着。” 那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从他头顶劈下,他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呼吸。 梁春华清醒时对祁硕道歉:“我连累了你。我过些天就去买寿衣。” 祁硕抱着她一声声安抚着,“你不欠我的。” 好像是那天晚上他确定了自己的失眠,闭眼后满脑子都是一群人吃人的画面。 他越发地不稳定,恐惧、愤怒、悲伤在他的心里反复横跳,复杂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左右撕扯着他的神经。 这种失眠就跟这爷爷刚离世那会一样。 悲伤和恐惧。 悲伤太多了,他分不清具体是来自哪里。 恐惧倒是很清楚,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有时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幻想还是在做梦,暴戾的情绪背后又会是无穷无尽的自责。 他也不知道要自责什么,但就是难受,好像只有自虐才能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席之地,心里才会变得安稳。 林琛会给他打电话来,闲言碎语间能抚平他的好多不安。 而这时自责的身后,也会有自卑悄悄露头。 医院里的夏天有点阴冷,窗台边晒不到太阳的霉斑在一点点蔓延,恰如他心里那抹不可告人的悲伤。 死亡面前人都是成熟的,这个道理他从十三岁就懂。 就这么过了五天,第五个晚上一切照旧。梁春华吃了药在床上打着呼噜,祁硕蜷缩在床尾实在睡不着,他站起来去了休闲区。 在窗外建筑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见桌上有一排患者做治疗用的彩铅,他去护士站借了一个空白的画本。 一开始还不知道画什么,夜深后窗外下起了哗啦啦的阵雨,几道闪电从山顶劈下。 水花砸在窗台的黄土上传进浓重的腥味,祁硕借着手机后的闪光灯,想到了一年前江边的那场大雨。 他拿起笔慢慢在纸上勾勒轮廓,江边的大雨、寒冬里的雪、白鸽下奔跑着的人影,能画的东西太多了。 他努力深挖着记忆,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他尝试用过往的大雪去覆盖面前枯山的疮痍。 出院遥遥无期,这之后再有睡不着的时候,祁硕就一个人坐在角落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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