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安如同一尾鱼穿过花枝树影,跑出去百来米,小径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短而轻,几不可闻,像是周遭花草舒展脉络发出的细小动静。 孟辰安烦躁地扯了朵花,结果像是花木之神恼恨他半夜惹人清梦,倏然从花墙内伸出一只大手来将人不由分说地往里拉扯。 半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孟辰安只觉得眼前一黑,被花枝藤蔓戳在脸上、身上,又麻又痛,他腰上一紧,箍住他的不是荆棘,而是两条有力的臂膀,谢承洲深邃的眼里溢出一点月色的撩人,嗓音低沉磁性,宛如一台上个世纪的留声机,声线华丽又复古。 “在找我吗?” 距离近得烫人,明明是合法的夫夫,此时却像偷情夜会的苦命鸳鸯在花丛里偷偷幽会。
第95章 我要你和我一起疯 孟辰安被他的目光烧到,闪烁着躲开,又被对方用手钳制了下巴,只能与他四目相对。 谢承洲的拇指在配偶的嘴角擦过,眸中暗藏漩涡,如果不是高高的花墙挡住了光亮,迷糊了他的目光,没人不会触礁在他眼波化出的深海里。 “你有事要问我。”话里肯定的语气像是一把刀劈开了孟辰安故作镇静的伪装,将他皮囊下难言的疑惑暴露在他面前。 “放开我……呜……”来不及质疑男人为什么大半夜地躲在这里吓人,一枝斜刺里探出的花枝,大喇喇地戳在他颈项的伤痕上,上头似乎还长了两三枚小刺,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突如其来的刺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呜咽。 谢承洲将花枝扯下,和他换了个身位,枝叶花茎刮在身上,和面料发出摩擦剐蹭的刺耳声音,花墙装不下两个成年男性的身躯,备受摧残地倒了大片,脚下狼藉不堪,落花残枝到处都是。 一想到明天园丁看到原本精心打理好的花变成这样,不知道作何感想。 谢承洲耐心颇佳地再次提醒他,“你有事问我。” 孟辰安不自在地动了动,那些静止的花枝再次活了过来,他僵立在那边再不敢动弹,“是……我们出去再说。” “就在这里说。”对方否定了他的提议,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大病,像是在这种地方待上了瘾。 孟辰安不知道的是,谢承洲是在享受当下营造出来的“偷情”氛围,因为这种虚假的悖逆感会给他一种孟辰安深爱他的错觉。 孟辰安抿了抿唇,“你去找过他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特指谁。 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大手无意识地在紧致的窄腰上摩挲,孟辰安被他弄得酸痒交织,几乎要折了栽倒在他怀里。 谢承洲承认得很痛快,“没错。” 呼吸一紧,孟辰安颤着音明知故问:“你找他做什么?” 男人的手在他腰线上流连,语气不紧不慢,“找人揍他。” 孟辰安不知道要说什么,谢冲书混账欠揍,自己是受害者,眼前的人是受害者的丈夫,因为配偶受了欺辱找人泄愤,法理上不对,情理上却没什么错。 于是,他闭了闭眼,最终对谢承洲说:“下次不要这样了,容易授人以柄。” 谢承洲没有应,反而问他:“他找过你了?”没等回答,他又冷笑,“看来下手太轻了,他才还有力气来找你卖惨。” 孟辰安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事端,但他很清楚,谢承洲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自己不能不识好歹,事情发生了,过去就过去了,他今晚提起这茬,不过是不想将来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谢承洲和谢冲书毕竟还有一层继父子的关系在,他不想成为导致两人关系彻底破裂的罪魁祸首。 虽然现下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但容许他暂时的自欺欺人一回。 “他没来。” 谢承洲不相信,以为孟辰安在包庇他,“不是他还有谁。” 这话好比是一颗火星,溅在干燥的稻草上,瞬间窜起数丈高的火焰。 孟辰安本就因为下午郁冬亦的到访加倍郁结的心情被火烧得融化了大半,如果谢承洲没有说这话,这事也就轻轻放下了。 可惜,被压制了很久的负面情绪在黑暗里像疯长的藤蔓,让谢承洲失去了往日的理智,不等孟辰安辩白,他又说道:“是我让人干的,他不该打么?我的妻子被人这样欺辱、觊觎,我早该派人剁了他手脚,也好过现在成为我俩之间的障碍。” 谢承洲身上的杀意和黑暗面第一次暴露在孟辰安面前,惊讶令他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我作为你的丈夫,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当做无事发生,才是真的奇耻大辱。” 孟辰安嘴唇轻颤,错愕地看着他,重复道:“奇耻大辱?” 仿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耻辱?你在含沙射影什么?你觉得我和谢冲书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承洲不说话。 看在孟辰安眼里就是默认了,对方竟然真的在怀疑自己和谢冲书藕断丝连,甚至……甚至在怀疑自己那天的不忠。 孟辰安是个极度自尊要强的人,他受不了这样的质疑。 “我和谢冲书交往过,这是事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发生过了,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有事发生’,那么很抱歉,你的感情洁癖和处,女情结,我无法满足你。” 他扯开困住自己的手臂,愤怒地离开了花墙。 谢承洲伸手要拦,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合拢的枝蔓挡住了去路。 他被丢弃在花丛里,孤独和悔恨浪潮般迅速将他包围。 这种悔恨在他回去找人,发现只剩一座孤零零的小楼,哪里都找不到孟辰安的身影时,被推向了顶峰。 打了几遍电话都无人接听,到最后只有“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音持续不断地重复。 谢承洲又拨了内线,这才知道,就在刚刚,孟辰安开车离开了庄园。 他把人气走了。 谢承洲颓然地坐在沙发里,茫然地望着还在播着节目的电视机出神。 清楚他应该去把人追回来,可是他实在害怕自己在面对孟辰安的时候,再次丧失理智。 他向来善于玩弄人心,知道谢冲书年轻气盛,冲动易怒,所以他才会让人在恰当的时机告知对方自己和孟辰安的婚事,好让他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对方越莽撞,越能快速地成就他和孟辰安的爱情。 只要谢冲书多犯几次错,孟辰安就能迅速地从之前的那段感情里撤离,彻底死心。 可讽刺的是,从婚礼前一晚,得知谢冲书回国的消息时,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害怕,最终会因为自大而满盘皆输。 *** 孟辰安搬回了自己的家,想要冷静几天,好在谢承洲可能也有类似的想法,除了一开始的几个未接来电,没有再来打扰他。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被另一种难言的情绪填满,又说不上来缘由。 相安无事了没两天,一天晚上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熟悉的车。 开了一段路,对方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孟辰安尝试甩脱它,对方却像幽灵一般,在车流里穿梭来去,总是黏在后面。 他恼火极了,干脆在下个路口驶出了车龙,朝着与小区南辕北辙的另一个方向开去,果然,那人仍旧跟了上来。 孟辰安开到一处僻静的路上,附近是成片的在建楼盘,大晚上的没什么人迹。 刚把车停好,谢冲书就追到了这里,对方下车,脸上的青肿还没完全消退,走路的姿势也别扭,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孟辰安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他。 谢冲书见他在这里等自己,意外地高兴起来,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与那晚给孟辰安留下阴影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孟辰安并没有因为这个似曾相识的表情而放松警惕,他立刻呵止了对方要进一步靠前的举动,说:“我之前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再看到你,你又来做什么?” 谢冲书委屈地吸吸鼻子,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软语相求道:“辰安,我错了,那天在酒店我不该那样对你,原谅我吧。” 孟辰安不为所动,连他眼里深情的泪光都视若无睹,“不要再来纠缠我。” 他拒绝的话音刚落,谢冲书就往前迈了一大步,他大言不惭地说:“辰安,我给你个机会,你也给我个机会,这样对我俩都好,听话。” 这人疯了?孟辰安不明白对方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背在身后的手碰上了车门,一旦谢冲书有不轨的倾向,他就立刻离开。 谢冲书心里飞快地倒计时,即便他自认为大度地给足了孟辰安深思熟虑的时间,换来的也只是对方一再的沉默。 他朝前一步,瞳孔中映出心上人越发警惕的神情,他忽而觉得身心一轻,束缚了将近两年的魔鬼被他释放了出来,而面前的人还一无所知接下去的自己将要面对怎样残忍的事实。 谢冲书得意极了,报复的快感如同毒汁在他血液中窜动,这种情绪上的起伏令他两颊潮红,像是饮了过量的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又迷离,像是投注了毕生的温情,“辰安,是你逼我的,我原本想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永远不让你知道。可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一个人背负罪恶,换来的却是你的背叛,你的血是冷的吗?和你的父亲一样的冷。” 谢冲书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话让孟辰安疑惑,他感到很不妙,甚至因为这种不安而心悸,他不想再和这样的谢冲书起无谓的冲突,当机立断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刚启动引擎,谢冲书立马冲到了车前方,两手牢牢抓住前盖,车灯将他两只充血的眼睛照得灿若恒星。 孟辰安按了几下喇叭,对方无动于衷,还嚣张地咧嘴对着他笑。 他开了车窗骂道:“谢冲书,你发什么疯!” 谢冲书哈哈大笑,“我是疯了,我还要你和我一起疯。” “不知所谓,你让开!” 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谢冲书五官狰狞,像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野兽,他舔了舔犬牙,朝着孟辰安不顾一切地嘶吼:“你撞啊!你撞啊!你有本事就撞死我!撞死我这个和你罔顾伦理,做过苟且之事的亲兄弟!” 孟辰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大脑一片钟罄之音,眼前除了刺目的白再无其他,他愣了片刻,问道:“你说什么?” 谢冲书怪笑道:“我说了什么?哈哈……你听好了孟辰安,我谢冲书不再是父不详的野种,我有父亲,我的生父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好父亲,好爸爸——孟宏昭。我俩血脉相连,你既然不愿意爱我,那就换一种方式来爱我吧,情人做不成,我们就做兄弟,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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