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消瘦了很多。”谢承洲一开始没有直接切入正题,他以一种好友的口吻关心孟辰安的身体状况,“医院那边说你漏了一次复诊。抱歉,不是我有意打探你的隐私,那家医院的院长、主治医生和我很熟,他们也是出于对你的关怀,看说不动你,未免耽误你的恢复期,才私下里让我来当说客。” 孟辰安倒是不介意,男人的坦诚反而让他很不好意思,“您费心了,是我的错,最近事情太多,前两天抽不开身就没去。” 谢承洲皱眉,并不赞同他这种舍本逐末的做法,但他现在和孟辰安还算不上挚友,太重的话不适合他,要是让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反而不美。 于是,他开玩笑地说:“下不为例,要是还有下次,我就亲自押送你去,给医院的朋友一个交待。” 气氛活络了起来,两人又吃了会儿菜,到半饱才开始说起孟氏的事。 谢承洲说:“在国外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传闻,你今天把老底都捅给了我,就不怕我落井下石,来个釜底抽薪?” 孟辰安笑道:“很怕,但我清楚只要您想知道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与其让别人透露给您,我宁愿一五一十地亲自告诉您。这也是我当初想和谢氏合作的初心,这份诚意从未改变过。” 男人笑了笑,“辰安这一招是糖衣炮弹吗?” 孟辰安愣了一下。 谢承洲没打算听他的辩解,自顾自地说:“我是个商人,投资回报率永远是我考量的第一位。孟氏如今的局面并不乐观,我也有自己的内部消息渠道,综合种种看下来,实际上现在的我并不看好与孟氏的合作。” 孟辰安近来担忧的问题之一最终还是残酷地摆在了自己面前。 这仿佛是个信号,在提醒他,他设想的那些更为糟糕的局面,也正在前赴后继地来临。 这一次,自己还能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吗?孟辰安自己打了个问号,他也不清楚答案。 谢承洲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孟辰安情绪低沉的模样,他的愁绪宛如一场缥缈的淡雾,若有若无地拢在眉眼间,让昳丽的容貌显得更为遥不可及。 像长于山顶的奇葩异卉,突遭蒙蒙小雪,美丽不可言说。 谢承洲不禁泄露了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原先谈妥的条件已经是过去时,我需要更有吸引力的筹码来加大自己对孟氏投注的决心。” 即便先前已经签订了合同,但孟宏易丑事的曝光对孟氏的影响,不亚于是一种变相的违约。谢氏针对这一点,有的是办法中断合作。 更有吸引力的……筹码…… 孟辰安陷入新的难题中,对谢承洲这样的人有足够诱惑力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对孟氏的控股权和决策权? 谢承洲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低头思考的孟辰安,他眼中的欲望如有实质,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兽,几欲要将这个漂亮的青年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谢冲书。 谢承洲瞟了一眼孟辰安,见对方没有关注这边,就堂而皇之地接通了电话,“喂?” “谢叔叔,您晚上空吗?我想和您谈点事。”谢冲书那边格外安静,除了他的说话声,就是厚重的呼吸声。 对方在紧张,情绪很不平稳,谢承洲很快有了初步结论。 “什么事?”他不喜欢别人和自己打哑谜,更没时间去猜测。 “是……是关于我妈妈……还有……我……我……”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吞吞吐吐的,很不干脆。 谢承洲又看了一眼对面,孟辰安已经从思绪中走出来,正抬头迎上了自己的目光。 男人笑了笑,耐下了些性子问电话那头的继子:“还有什么?” 谢冲书沉默了。 谢承洲难得心情好,他也不去催促对方,而是拿起一旁的水壶给孟辰安续了一杯茶。 等茶杯刚被注满,谢冲书后续的话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还有……关于我的生父。”
第48章 谁的父亲 因为谢冲书要谈的事很敏感,谢承洲就将地点订在了自己的庄园内。 谢冲书被管家恭敬地带到了湖边,一旁矗立着一座小楼,谢承洲站在湖心的木桥上,正低头观赏水上成片盛放的白色睡莲。 大多的睡莲品种都是白天开花,很少听说过有晚上开花的,谢冲书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印象中他小时候也常来湖边玩耍,过去这里有种这么多花草吗? 这趟过来,他发现庄园的角角落落似乎都焕然一新,变了另一番模样,仿佛是个保守、低调的贵妇突然换上了新衣,洋溢着爱情的青春活力。 他想起那次打完壁球后,谢承洲提起过自己考虑结婚的事,这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也许这座庄园在自己母亲之后真的要迎来新的女主人了。 谢冲书不禁为他感到高兴。 谢承洲回头看他,“来了?” 谢冲书站到他身旁,脚下的睡莲花色洁白,有的还泛着淡雪青色,如同是莫奈手中的画笔创造的一方奇妙世界,水光花影,斑驳摇曳。 它们一定会备受未来新主人的青睐,他十分肯定地想。 谢冲书掏出那条项链,将里面的照片显露出来递给谢承洲看。 湖边灯影璀璨,男人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年轻时的亡妻,而在认出另一个主角时,他心里是颇为震撼的。 他瞳孔微缩,想到了某种可能,隐秘的喜悦从阴暗的地底喷薄而出,眼角余光将旁边继子忧心忡忡的脸一览无余,他在黑暗中刻意压下嘴角的一抹冷笑,换上了疑惑的虚假表情。 “东西哪里来的?” “在J城乡下的老宅里。”谢冲书如实交代,将外伯祖母当年看到的事全部告诉了谢承洲。 他这次来找继父是因为觉得,当初自己年幼,心智不成熟,对于一个孩童来说,很多可疑的事会因为自己懵懂不感兴趣而被刻意忽略。 可谢叔叔不同,他好歹与母亲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了那么多年,无意中兴许知道点什么,如今这张照片的存在,希望能帮他想起一些当年没有在意的隐秘。 谢承洲叹了口气,声音在夏夜的风里扩散开来,带着未消的闷热感和山雨欲来的不安,“我认识这个男人。” 他的话在谢冲书心里不亚于抛下一颗原子弹,瞬间心湖泛滥,洪水滔天。 谢冲书嘴唇微微颤抖,声音破碎不成句,“他……他是……” 谢承洲没有立刻回答,他遥望广阔的湖面,良久才说:“你应该知道他的。” “他是谁?”谢冲书没想到线索会这么唾手可得,恐惧在这一刻疯狂滋长,将他绑缚在原地不能动弹,连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谢承洲转过来面向他,“他是孟宏昭,孟辰安的父亲,你不知道吗?” “谁的父亲?”谢冲书觉得自己的耳朵有问题,竟然出现了幻听。 可面前的继父却露出怜悯的神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残忍地重复道:“他是孟辰安的父亲。” 轰隆一声巨响在头顶低垂的天幕上叫嚣,骤然刮起一阵强风,将周边景观树的枝叶吹得哗啦作响。 花瓣草叶被大风卷着飘零到谢冲书脚下,他突然觉得冷极了,恍惚中才想起,其实盛夏已经悄然过去,早在几天前,便已经是秋天了。 冷汗从额角顺着脸颊往下淌,谢冲书抹了把脸,不管不顾地将项链一把从谢承洲手里夺过来,他神经质地擦了擦下方的吊坠,努力将眼睛睁大,当初第一眼见到照片上男人的那种怪异的熟悉感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相似的眉眼,就连酒窝的位置都如出一辙,他谢冲书是当局者迷,竟然没能认出来这张和孟辰安神似的脸。 谢承洲知道他和孟辰安的关系,似乎很担心他此时的状态,又说:“单单一张老照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妈妈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些,你的生父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孟宏昭在出事前,年轻有为,在S市的上流人士中名声很好,加上外貌出众,很受富家千金们的青睐。当年孟氏的老董事长最喜欢的也是这个儿子,将他当接班人看待,所以孟宏昭的婚姻也是他一力促成的,娶的是他老战友的女儿,也就是孟辰安的母亲。” “当年孟宏昭结婚的时候,我还只有七八岁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在他出事前,S市从来没传出过什么花边新闻,倒是一直传闻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十分恩爱。” 谢冲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我……我和辰安……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是……” 他哭哭笑笑,状若癫狂地跑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和谢承洲说。 直到继子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谢承洲看够了睡莲,转身靠在木桥栏杆上远望静谧的小楼,他突然发出一声大笑,过去几个月的憋屈和求而不得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复性的宣泄,他从所未有地感到如此畅快。 笑够了,谢承洲打了个电话,对方也是他的属下,经常会为他办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很得他的信任。 “尽快找到这个人,调查清楚这些年来她的生活状况和人际关系。然后,你就对她这样说……” 天际又打了数道雷,轰隆炸响,将男人后续的话都冲击得支离破碎。 是不是亲兄弟有什么关系呢?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那么裂痕就永远存在。 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模样。 *** 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孟辰安正在观察头顶的吊灯,刚才一道惊雷炸响,屋里的灯就闪烁个不停,他有点担心大楼里的线路,希望这种恶劣气候不要造成供电问题。 这个点谢冲书还没回来,他很不安,外面能见度低,这种天气开车和划船没什么分别。 对方一直没回他的消息,他想打电话过去问,又担心谢冲书要是正在暴雨中开车,会受影响。 到了晚上十一点,在他的不安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谢冲书总算回来了。 对方脸色苍白得可怕,孟辰安以为是他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心脏一下被提起,他驱动轮椅到谢冲书面前,急切地想要拉住他的手,然而刚碰到对方冰冷的指尖,谢冲书突然倒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躲了过去。 孟辰安一愣,更担心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谢冲书绕过孟辰安故意装作去厨房找水喝的模样,撒谎道:“没有,路上雨太大,差点撞到一只流浪狗,吓坏了。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孟辰安在他身后抱怨道:“这种天气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谢冲书握着水杯一口都喝不下去,身体里装满了苦水,在答案未明朗前,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孟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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