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阳光照进接警大厅。 在外等待得百无聊赖的章飞星一看岑蔚然出来,赶紧迎了上去,“蔚然!你没事吧!” 岑蔚然摇头,说:“没事。” 他的反应很平淡,因为全部情绪在中午就已经抽空了。 岑蔚然没事,石杰却有点事。章飞星听到了班主任的通话内容,颇为忧心忡忡地说:“我刚才听到班主任打电话了,石杰好像伤得很严重,石杰妈妈去了医院,在医院里闹呢。” 岑蔚然神情漠然,“他活该。” 唉,石杰确实该打,但—— 章飞星想到石杰的惨状,不由有些担心。他觉得石杰的伤情应该没严重到要让岑蔚然坐牢的程度,毕竟岑蔚然就踹了那么一脚,要说脏器破裂可能性也不大,就是怕万一。 章飞星不愿拿这种话去堵岑蔚然,于是换了个话题:“阿姨什么时候到?” 岑蔚然:“应该快了吧。” 岑君堂出差,不在北京,能来的人只有杨叶菡。美术馆离派出所还有些距离,她一时半会儿赶不来。而石杰住院的医院离派出所更近,不多时岑蔚然就听到一道由远及近的尖利女声:“别跟我说有的没的!我儿子被打成这样,那小畜生就该坐牢判死刑!” “先别激动,我同事刚从你儿子同学那儿了解了些情况。”一道中年男声说,大概是另一位跟去医院的警察,“你儿子在网上长期造谣辱骂他人,别人气不过才找他对峙。” “那打人还能有理啦!”一位身材中等的妇女叫骂着冲进了派出所。 她挎着小包,外穿一件粉色的运动服外套,头发乱蓬着被扎成丸子头缀在脑后,声音尖得直扎人脑仁,“我还不信了!我儿子都躺在床上吐血了,气不过也不能这么打他吧!” 章飞星不由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意图遮挡在他另一旁的岑蔚然。而就是这一动,叫石杰妈妈察觉到了。石杰和她长得太像,那双相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岑蔚然,双唇一开一合,发出尖叫,“是不是你!就是你打了我儿子!” 警察还在给石杰妈妈做登记,他皱着眉头,刚想让石杰妈妈安静点,一转头却见她径直冲向了岑蔚然。“欸!你干什么!”警察赶紧丢了笔,上前几步扯住石杰妈妈的运动服外套,但石杰妈妈依然奋力往前,连半边外套都被扯了下来。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扬手就给了岑蔚然一耳光。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接警大厅,岑蔚然的脸被扇得歪向一边,章飞星也被连带着刮出了一道血痕。 石杰妈妈尖叫,“你个没妈没爸的小畜生!你居然敢打我儿子!老子要打死你!” “不许在接警大厅闹事!”警察迅速制住打人的石杰妈妈,把她双手扭到身后,“你打人我就把你拷起来清醒清醒!” 岑蔚然脸颊迅速充血,浮起清晰的五个手指印。而石杰妈妈依旧不依不饶,就算警察制住了她,她也趁着空档踢了岑蔚然几脚,并以仇视厌恶的眼神瞪视他。 章飞星赶紧以老母鸡护犊子的姿势护住岑蔚然,同样大声道:“大婶你别在这儿发疯啊!你儿子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你儿子骂别人没妈没爸,就是大婶你教的吧!” 警察急得出了满脑门的汗,他冲章飞星吼:“你也给我少说两句!” 杨叶菡就是这时候来的。 接到学校和派出所的电话后,杨叶菡扔下所有的工作就往派出所赶。她没来得及换下她的职业套装,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理解岑蔚然为什么突然在学校里打人闹事。她胡思乱想了一路,拎着小手袋,踩着高跟鞋步履匆匆地进了派出所。“警察同志,我儿子没事吧?我在路上堵了半天——” 但没人有时间来接待杨叶菡,石杰妈妈在接警大厅大吵大闹,一口一个“小畜生”,试图抓花岑蔚然的脸;章飞星挡在岑蔚然面前,狼狈不堪地躲着,嘴上却不服输,一口一个“大婶”地回。警察忍无可忍,直接把石杰妈妈带去了醒酒室关着,并严厉批评了章飞星。 “你少说几句会怎样,别人正在气头上,非要这时候惹她!” 章飞星:“对不起警察叔叔,我就是忍不住,她打人还骂人,像个神经病!” 警察心累地叹气,“你说她是神经病,那你和她计较什么。” 他又摆摆手,说“算了”,随后看向站在门口的杨叶菡,“您好,有什么事?” 章飞星惊得直接站了起来,“阿阿阿姨?” 已经不需要问岑蔚然有没有事了,那么大个巴掌印她想忽视都难。 杨叶菡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踏了进来,说:“我是岑蔚然的妈妈。” “哦,你是他妈妈是吧,那先做个登记,然后和你儿子来调解室吧,我和你讲下情况。”警察又一指章飞星,“你也跟着进来。” 岑蔚然再次进了调解室,杨叶菡坐在他身边,警察和她讲述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章飞星则补充了事件发生原因的细节。 杨叶菡听完后攥紧了小手袋,心脏针扎似的疼,说:“这些我都不知道。” 从岑蔚然被造谣,到收到辱骂短信,她没从岑蔚然嘴里听到过一个字,岑蔚然什么都没告诉她。而哪怕受了这么大委屈,身为母亲的她仅仅听着转述就受不了,当事人岑蔚然却默然不语,顶着红肿的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叶菡情绪有些不稳,又问:“那个学生情况怎么样了?严重吗?” 警察:“医生检查过了,还有点严重,不过没有影响到脏器,主要是腹壁组织受损。但是那学生躺在床上一直说别的地方痛,就让他先在医院观察几天。” 警察说的相当委婉。石杰和他妈妈一样无理取闹,一开始嚎得跟肠子烂了一样凄惨,拉着警察的手说什么岑蔚然要打死他,一定要把岑蔚然抓起来判刑;医生检查完毕后说没伤到脏器,休养几天就好了,石杰又非说自己受了内伤,要医生再检查,检查不出来就躺在床上哀嚎痛哭,硬说自己痛得要死。 石杰妈妈赶来,见状就是一通大闹,警察想着不影响医院正常秩序就把她带回所里,谁知她在派出所里也敢闹事。 警察焦头烂额地道:“他的情况还好说,就是他的家长情绪太激动,对你儿子意见很大,人也不愿沟通,到时候还有的磨。” “她想怎样,打了我儿子一巴掌还要把他关进去坐牢?!”杨叶菡都不敢看岑蔚然的脸,怕看了会控制不住情绪地气哭,而且她一进来就看到那女人对着岑蔚然连踹带打,要不是章飞星拦着,岑蔚然怕不是还会被扇几巴掌。 “我都没有和她算她儿子骂我儿子的事!” 警察:“倒不是这个问题,这件事石杰有错在先,但岑蔚然动手打人了,于情于理你都该赔点,但他现在迟迟不愿出院,再查出点什么这医药花销不就多了么。” 杨叶菡气不打一处来,“我差那点医药费!” “而且说的不好听些,要是能花钱买一条人命,我巴不得花钱让他去死!” “这说的严重了是不。”警察安抚了几句,明白今天应该调解不成了。随后他和杨叶菡单独聊了聊赔偿和调解的问题,就先让他们离开了。 离开已是黄昏,橙黄带着紫的晚霞铺满整片天幕。杨叶菡先送完章飞星才调转方向回家。 轿车在高架桥上奔驰,杨叶菡死死握着方向盘,嘴唇抿得很紧,没分出半个眼神给副驾上的岑蔚然。她和岑蔚然一样,情绪波动太大时会抿唇,好似这样就能让自己保持平静。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岑蔚然的视线追逐车窗外的落日,“没有。” 他长久的沉默让杨叶菡无力,岑蔚然很小的时候就不会向长辈诉苦了,哪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没想过和家里寻求帮助。 杨叶菡不知道岑蔚然到底在顾虑什么,她竭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个月前就问过你吧。” “不想让你们担心。” “难道你现在就没让我们担心吗!”杨叶菡强忍泪意着吼道。 “……对不起。”岑蔚然低声说。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又不是你的错。”在整件事里最不该受到指责的人就是岑蔚然。 杨叶菡咬紧嘴唇下了高架,靠边停车。双闪灯嘀嗒嘀嗒,杨叶菡伏在方向盘上努力稳定情绪。她还是不敢看岑蔚然的脸,巴掌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这个妈妈做的太失败了。”杨叶菡的身体不断起伏,垂下的发丝遮盖住了她的表情,“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你一个字都没和我们说。” 岑蔚然不知该说什么,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后收了回去。 “一个月前我就发现你状态不对劲了,但我没有采取任何手段,白白让你受这么大委屈。” “我但凡多问你一句呢?要是我不放心去学校里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你外公有服务了他几十年的律师,你爸爸的公司也和北京的几家律所有合作,就算我不用法律手段,我也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学生为他的言论负责任,因为你是我杨叶菡的儿子,没有吃这种苦的道理!” 岑蔚然:“……我就是不想这样,才没有和你说。” “为什么?” 岑蔚然喉结滚动,压下那股酸涩味道,“不想被人说我是靠着家里的富二代。” 这算什么理由,出生就是富二代的杨叶菡从来不会有这种苦恼。她觉得岑蔚然是受网上那些流言影响,而这更让她痛苦,因为岑蔚然与生俱来的锐气与自信好像因此消失了。 杨叶菡重新发动轿车,泪痕干在脸上,“我回家会和你爸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第50章 50 远在大洋彼岸的岑君堂刚起床就接到了杨叶菡的越洋电话,杨叶菡对着岑蔚然或许还需要保持点作为母亲的体面,对着岑君堂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杨叶菡声泪俱下,几度哽咽得无法言语。她断断续续地给岑君堂讲了大致经过,着重强调了岑蔚然受到了欺负,还被对方家长扇了一巴掌。 “我今天在派出所要快崩溃了。”杨叶菡边哭边说:“警察告诉我我才知道蔚然受了那么多委屈,那学生不仅在网上骂他,还天天给他侮辱短信,我看了都受不了,更别说蔚然了。而且蔚然只是气不过踢了那学生一脚,他妈妈居然还在派出所里扇了蔚然一巴掌!” 岑君堂闻言也是气得骂了句,他安抚了杨叶菡好一会儿,又道:“今天我赶不回来,我先让孟律师和你联系,让他跟进,明天我应该就回来了。” 杨叶菡抽噎着擦了眼泪,“好,那要不要和大哥还有爸妈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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