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些奇怪的响动,类似于拍巴掌的声音。 小林殊止只能想到这个形容,他与筒子楼里其他住户的孩子玩过丢手绢的游戏,这两个声音真的很像。 他打开了夏兰琴的房门。 出租屋里的确有个男人。在夏兰琴的房间里。在夏兰琴的床上。 被子半遮半盖在两人身上,夏兰琴仰躺着,男人撑在她身上上下伏动着,夏兰琴一条腿横架在他肩膀上。 “妈妈?”他喊了一声。 夏兰琴显然是被吓到,惊促地叫了一声,“鬼东西,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啊?”而后迅速用被子将自己和男人蒙头盖住。 林殊止眼前的被子乱做一团,他怔怔地站在房门外,听着他妈骂他的新称呼。 鬼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里的动静终于停下,夏兰琴用被子包裹住自己仰躺着,刚才没看清脸的男人从床最里面翻身而下。 那是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小林殊止看着男人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站定在他面前。 “爸爸?”小孩有些懵懂,把话说得很小声。 “你儿子?”穿着布满褶皱的西装裤的男人没搭理林殊止,而是转过头去看夏兰琴。 “是啊,”夏兰琴从床上坐起来,用男人的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劣质香烟,脸上露出一抹能被称之为慌张的神色,“准备送走,养着太麻烦了。” 男人走过去挑逗般掐了把夏兰琴还没卸妆的脸,衔住那根劣质烟吸了口,烟雾升腾而上,迷人眼睛。 男人问:“现在也不让他继续留在这儿了?” “不要啦,”夏兰琴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可以被称为乖顺的笑,甜腻又娇嗔道,“你快帮我把他领走啦。” 男人说:“我养着你们,不好?” “你养着我好,养他不好。”夏兰琴说。 林殊止从来没见过他妈露出这种表情,烈焰红唇在她脸上都不再显得刻薄。 他记忆中的夏兰琴从来都是面部扭曲,一开口就要张开獠牙将他吃掉的那种。 很久之后他去到林家,上了林家为他安排的小学,才学到了一个“恨”字。 词语释义复杂,老师更偏向于应用式教学,让大家用“恨”字造句。 林殊止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种搭配,小猫恨小狗,小草恨太阳,但总归有种不得要领未能圆满的感觉。 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 夏兰琴恨他。 他妈恨他。 夏兰琴讨好般抬颈与那男人接了个有响声的吻,最终男人折返回来,将还站在原地的他带走。 男人将他拎到了家门口外,放到鞋架子旁,最后关门。 小林殊止后知后觉。 那不是他的爸爸。 作者有话说: 原生家庭写得好爽,但是小林好惨ww
第26章 可怜了,就有钱了。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林殊止浑身酸痛着醒来,头脑还是无法清醒,眼皮也无法张开,活像睡久了遭遇鬼打墙。 记忆中那男人的脸早已模糊,可那件事仅仅是作为一个开端。 家里总归莫名多出很多高级的限量款包包,夏兰琴总对那些包爱不释手,往往是用绒布细细擦过后用盒子仔细封装好放在他触碰不到的冰箱顶上。 黄漆掉了大半的木茶几上也经常有一些他能触碰到的东西,比如他偷吃的草莓慕斯,再比如夏兰琴打包回来的大闸蟹。 小林殊止很快意识到,他妈不是孑然一人,他妈有男朋友。 夏兰琴每回穿了好看的裙子心情总非常好,那是和男朋友出门约会去了。 往往是一夜不归的。 林殊止很早就学会怎么冲泡面,所以不会因为夏兰琴出一趟门把自己饿死。 夏兰琴约会回家大部分时候心情都很不错,但也有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 林殊止懂得怎样辨别。 她心情好的时候春光满面,在看到家里的他时脸便耷拉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脸本来就是耷拉着的,在见到林殊止后还会骂上几句。 鬼东西。 吃白饭的。 癞皮狗。 小林殊止对这些词都没什么具象的认识,但长大的林殊止懂得。 夏兰琴也许不仅仅是在骂他,而是透过他在骂什么别的人。比如不愿意给钱的林正安。 愿意给她钱花的男人也有惹她不快的时候。 有回有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找上门来,与夏兰琴干了一架,林殊止无辜受累被踢了一脚在肚子上。 屋里头炸开锅,外头同样热闹非凡。 邻里都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们,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林殊止能听见不少。 “小三嘛,不早知道了?” “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我刚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打得那叫一个惨。” “装呗。” “男的在哪儿?” “活该。” “……” 林殊止这才知道,他妈的男朋友有家室。 他妈是别人的小三。 邻居不敢当着夏兰琴的面嘲讽,矛头便指到了林殊止身上。给他一颗话梅糖的邻居会告诉他,“你妈只与男人相处得来”。 林殊止想反驳她,转头却又在家里的鞋架上发现了男人的皮鞋。 哂笑讪笑讥笑,童年阴影四面八方地笼罩下来,多年前开始就要将他压死在那幢筒子楼里。 林殊止猛然惊醒。 他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又睡着了。 他房间的窗帘有点毛病,拉得紧实后也会自动滑开,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月光透过那条缝隙,流淌进满屋的黑暗里,带来唯一的光源。 林殊止从床上坐起,身上还是发冷又发热,他勉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桌前接了电热水壶里的水。 里头的水是昨天出门时烧过的,未满二十四小时,还能喝。 冰凉的液体淌过滚烫的喉管,先带起一阵麻僵然后是无尽的刺痛。 他在原地撑着椅背站了很久,最终返回床头拿起手机。 屏保依旧是那张灰白为主打色,乍一看很单调也看不出主题的图片。 林殊止盯着看了半晌,指尖迟疑地点开了通讯录。 在联系人里找到“秦导”,正准备拨电话过去时恍然想起已经是半夜,又悻悻退出,切换到微信界面。 他给秦阳留了言,说明事由后万分抱歉地请了一天假,他明天实在无法上班。 大半夜的他也不想着秦阳会有所回复,只又定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钟起来能起来及时看到秦阳的答复。 林殊止本着不浪费的理念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勉强喝掉,而后又裹着被子上了床。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未尽的梦很容易连续做。 大脑貌似又启动自动保护机制,为了不让自己再深陷痛苦,也就不让林殊止再接着方才的那些继续回忆起后来被夏兰琴扔掉。 他的童年就像残破的电影桥段,实在没有硬生生拼接起来的必要,免得一番努力后,得到的还是让人遗憾的结果。 那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过去。 如果方才的梦属于小林殊止,现在的梦就属于林殊止。 时隔多年,他总算置身事外,冷眼地评判童年始末。 他经常被规定在中午到晚上这一时间段不能回家,因为夏兰琴要带男人回来。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与夏兰琴在出租屋的客厅里,守着那台黑白电视机看时不时爆出雪花的电视。 明明与那男人在外面开房是个更优选择,为什么要把人带回家来呢? 这可能是另一种情调,他不太懂。 也许夏兰琴想卖可怜吧。 可怜了,就有钱了。 …… 林殊止再度被烧醒,这场无休止的折磨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他眼眶发疼,想睁眼却睁不开,只能像条濒死的鱼一样躺在海滩上,等着干涸后的死亡降临,或者有一阵涨潮的海水将他带回海域中。 结局来临前,他还要继续被折磨。 他又开始做梦,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梦里终于没有夏兰琴的戏份,而是那个一周都没再出现的人。 也许是因为今天王祺在临走之前不断夸他是个好人,鬼使神差的,他梦到了陈穆也说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然后呢? 发好人卡的结局一般都不好。 林殊止又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还是和上次那样,他并不着急醒来,总归这梦不如刚才那些痛苦,确切说还有点欢愉。 林殊止饶有兴致地控制着梦的走向,梦里陈穆回到了小时候,虽然高冷看似不近人情,但总在必要的时候对他施以援手。 他是久旱逢甘霖,所以念念不忘,所以耿耿于怀。 大概是又烧得狠了,温情的片段如同走马观花,很快从梦里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春梦。在那里他无法掌握主动权,只能被动地跟着走。 或许是他对于几乎全无记忆的那一晚的臆想。 手边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他无暇顾及,只胡乱摁下开关键将其逼停后扔到了床底。 没人能够打扰他的梦。 …… 眼前忽有光线亮起,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那光线却会变换角度,依旧对着他的脸照射。 林殊止又混乱地记起卡其色的窗帘被他亲手拉得紧实,窗帘背面黑色的遮光布料也没有破损,那这光线是从而何来? 对了,房间的窗帘是坏的,白天有光线进来不奇怪。 …… 恍惚间又有种失重的感觉。 这如何解释,总不该是他被送上了外太空。 梦里思绪总是不受控制,身处外太空的认知很快成了梦里世界的常规法则,外太空没有氧气,他荒谬地从陈穆口中获取最后一点氧气。 一阵天旋地转中,林殊止又恍惚地想,等到氧气都耗尽了,是不是他和陈穆就双双拥抱着走向消亡。 梦大多都没有结局,依靠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拼接而成,更像一场没来由的头脑风暴,上一秒还身处异世界,下一刻就跳回现实。 林殊止又梦到自己身处一个白色四方八正的小盒子里,没有门窗,只有一张床。他躺在里面,似乎没有了生命迹象。 是在棺材里吗? 林殊止缓缓睁开眼睛。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白色刺眼的光从顶上投下来,刺激到眼泪都要溢出。 他看清了这里的一切布置。 冷白的灯光,一堆看不懂的仪器,还有特殊的床。 不是小盒子,这里是病房。 他忍不住感叹,做的梦多了,总算做了个现实点的梦。 ……也不算现实。 现实中陈穆怎么会坐在他的床边的沙发上对着手提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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