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为谋,梁季澄告诉自己,他宁愿与尴尬相伴度过四年,也绝不会向这种人低头,想都别想。 和室友闹别扭的事梁季澄并没有告诉江冉,以至于他周末过来的时候,尽管察觉到宿舍气氛和往日有些不同,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归咎于学习压力太大,让这帮孩子没了说笑的兴致。 “大家快来吃啊,”江冉和平时一样,把芒果从袋子里拿出来,先是梁季澄,再是其他人的,“今天我走的急,在路上挤了一下,你们别嫌弃。” 同学们面面相觑,像是在犹豫,毕竟前几天刚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会儿再装作没事人似的上来吃人家的东西,怎么看都有点脸皮过厚了。 梁季澄不管别人,率先把自己那份拿过来,用叉子叉着吃了起来。 感受到其他人躲闪的神情,江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悄悄拉了拉男朋友的衣服,用眼神向他询问,可惜梁季澄根本不理他,一边吃水果,一边随意翻着一本小说看。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没人主动拿,江冉就挨个把水果送到了每个人的座位上,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到底没有推辞,还是收下了。“你们学习辛苦了,”江冉像下乡慰问群众的领导,边发边说道,“考试那么多,动脑子比我们这些干体力的还累,要多吃点好的…来,拿着啊。” “冉哥你太客气了,”最后还是阿和先打破沉闷,“其实你不用每次都给我们带的,太麻烦了。” “不麻烦呀,”江冉笑了笑,“反正我也要给阿澄送,你们都是同学,应该的。”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那几个字,仿佛在强调什么,然后他看见梁季澄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后是不易觉察的一声轻哼。 江冉心一沉,像是某种担心成了真。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和同学们有说有笑,余光里梁季澄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黑的快赶上锅底了,直到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说出,“冉哥哪里都好,就是每次带的都是芒果,什么时候带点其他的给我们尝尝。” “啪!”一声脆响,是梁季澄把笔扔到桌上,笔顺着桌子滚了几圈,又掉到了地上。 江冉刚绽放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爱吃就自己买去,没工夫伺候你,”梁季澄的声线很平稳,没有喜怒,也听不出在嘲讽,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没听过叫花子还嫌…” “梁季澄!”江冉猛然出声,赶在他说完那一整句话之前喝止住。 屋里静悄悄的,梁季澄抬头看他,江冉对上那视线,里面有怨愤,有不满,但更多是委屈。 紧接着他猛地向后,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令人不适的动静,拉开门走了出去。 江冉别无选择,只能匆匆说了声不好意思,跟着追了上去。 梁季澄走的不快,但江冉还是在下了两层楼梯后才追上他。他没有去拽梁季澄的胳膊,因为那样做的后果一定是被狠狠甩开,江冉快跑了几步,在他出宿舍楼之前拦住了他。 梁季澄目光漠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没有委屈,只剩下不耐烦。 “干什么?”他说。 有那么一刻,江冉突然觉得很累,就在梁季澄夺门而出的时候,或是刚刚,他用不耐烦的表情看着自己时,好像浑身上下每一寸关节都被橡皮锤敲了一遍,松垮的只剩皮肉。但他还是尽力维持着平和,用自己惯用的语气说道,“别这样阿澄,他没有恶意,只是在开玩笑,跟我回去吧,好吗。” “回?”梁季澄像听到很好笑的事,嘴角动了动,“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在这上学了。” 江冉闭上了眼睛。 那股疲累的感觉再度来袭,比刚才更甚…也许不是因为阿澄,也许是自己今天起的太早了,三点钟,马路口发生一起车祸,当事人吵了整整两个小时,把一条街的人都闹醒了;然后起床去拉水果,就三分钟说个话的工夫,他的车胎被人扎了,花了50元去补;下午赶着出门,店里的卫生还没打扫,垃圾忘了倒…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一阵风从他身边带过,他闻到了梁季澄身上的气息,江冉木然地睁开眼,“你要去哪?” “机房,”梁季澄头也不回地说,“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阿澄,我们得聊聊,”江冉机械地张着嘴,像是灵魂脱离躯壳发出的声音,他顿了顿,“你不能总是这样。” 梁季澄停住脚步,像是被钉在地上,半晌,他慢慢转过身,先是脖子,再是身体。 “你在怪我是吗?”寒冬腊月,北风呼呼地刮着,这话像一根导火索,引燃了他的怒火,将他所有伪装出来的冷静自持烧了个精光,“你知道什么,江冉?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你就怪我?” 已经有一些路过的学生朝这边看过来,对他们指指点点,江冉低着头,“不是这样的。” “在你眼里我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你觉得他们无辜,你去找他们啊,还跟着我干什么,我告诉你——” 梁季澄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周围有很多人正在看他,数不清有多少,说不定他楼上的室友们也是其中一分子。这些探究的目光就像刀子,虽不致命,但很锋利,一片一片将他身上的衣服割下来,让他赤身裸体暴露在大众面前。梁季澄感觉喉头发紧,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江冉,以及那个叫杨梅的女生,在校门口被围观的下午。 梁季澄不再多言,他拨开人群,从离他最近的豁口离开。江冉则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围观的人都散去,他才捡起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袋子,往车棚走去,他的自行车停在那里。 这一回,江冉没有像之前许多次那样追回梁季澄,哄他然后道歉,尽管那套周而复始的流程他已经做的很熟练了。他回到家,把店里的卫生打扫一遍,中间接待了几波来买水果的顾客,等到八点半关门,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慢慢地吃,一切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吃完饭,江冉给梁季澄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是关机状态,打了三遍都是。他盯着亮光的屏幕许久,待它逐渐变暗,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他明白自己和梁季澄之间存在某种裂痕,这道裂痕不是偶然出现的,是从他们在一起之初就埋藏的,只不过当时还太过细小,以至于无人在意,而现在,那道裂痕开始分化瓦解,逐渐露出它真正的面目。
第39章 这次冷战的时长远比江冉想象的要久,鉴于之前他都是道歉的那一方,如今想要梁季澄主动低头显然不太可能,于是两人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状态。 这期间江冉又给梁季澄拨了几次电话,无一例外是关机或拒接的状态,发的短信同样石沉大海。梁季澄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干干净净,除了洗手台上的牙刷,还有衣柜里的几件换洗衣服,倔强地彰示着他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江冉没再去学校送过水果,也没有过问那件事情的后续,他每天待在自己的店里,打理生意,应付顾客。有时候看到柜台里堆的满满当当的漂亮芒果,他心里也会难过,不过这种心情通常不会持续很久,他的生活被忙忙碌碌的琐事填满,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机会。 水果店最近生意不错,那几年健康生活的理念刚刚兴起,江冉在店里开辟出一块有机水果专卖区,和乡下的果农达成协议,每天都送新采摘的果子来,保证新鲜有机,且绝对没有农药。这一举措在周边居民中获得了很好的响应,那些有孩子的家庭,几乎天天都有家长来店里,不到一个月,店里的营业额就提高了四成。 在经常光顾的熟客中,有个和江冉差不多大的女生,她家是开药店的,就在街对面隔了一条马路,她总会在七点半之后过来,买几个橙子和苹果,用塑料袋装着提回去。 江冉曾向她建议可以中午或者上午来,那样买到的水果会新鲜一点,而不是别人挑剩下的,对此女生的反应只是眨眨眼,“晚上…不是打折么,能便宜一点。” 江冉啊了一声,有些懊悔自己的多嘴。 女生名叫陈莉,是附近医学院护士专业的学生,大专毕业后帮忙在家里看店。听到她的经历,江冉习惯性的想脱口而出梁季澄的姓名和学校,那让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话到嘴边才想起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合适自己向别人炫耀,于是生生刹住了车。 陈莉手里举着半只吃剩的菠萝面包,她最近在减肥,剩下半袋被小心封存起来,说要当明天的早饭。“你说你有个朋友怎么来着,”她摘下头上的发卡把包装袋别起来,“在哪上学?” “省理工大,”江冉只得说道,又加了一句,“也不算是…朋友吧。” “那很厉害了,全省最好的大学呢,”陈莉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羡慕,“要是我能去那么好的学校,我爸妈不知道得有多开心。” “学医也很好,”江冉说,“能治病救人。” “你看我像是治病救人的样子吗,”陈莉双手一摊,“也就在药店给人发发药,唬人而已。” 表盘上时针指到八点,陈莉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朝外面走,“谢谢你收留我这么久,”她晃了晃手里的橙子苹果还有面包,“明天见。” 江冉并不反感陈莉待在店里,反正这里就他一个人,有人陪着说话总比对着大门口发愣要强。隔天下午,江冉在店里忙活的时候,他放在收银台抽屉里的手机响了,电话来自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因为生意的原因,经常有供货商主动联系他,江冉没有多想,顺手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声,听着他的叙述,江冉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直至眉头彻底拧在一起。等挂断之后,他把店里的灯关了,锁上门匆匆离开。 这通来电是梁季澄的同学打来的,他在登山时扭了脚,好不容易被人扶着从山上挪下来,现在需要立刻去医院。 江冉没开他的破面包,打了辆车让司机送到第四医院,在急诊室门口见到了满身狼狈的梁季澄——外套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裤子从膝盖到小腿被划了个大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皮肤,最骇人的是右脚脚踝处,肿起老大一个包,看着伤的不轻。 江冉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简直一片混乱,“怎么回事啊,”他冲上去问,“怎么搞成这样的?” 梁季澄大概也不愿看见他,把头扭到一边,没说话。 “前天刚下了雨,路上太滑了,”陪他过来的同学解释道,“万幸没有直接滚下去,不然后果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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