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暮的车停在医院门口。 江初系好安全带,等着车启动,池南暮却没急着发动,从储物箱中拿了瓶矿泉水,递到江初眼前。 江初抬眸,不动声色,今日第三次疑惑。 “先喝一点水润嗓,回去让姜姨给你做份银耳汤。”池南暮扭松瓶盖,认真解释道。 “好......谢谢。”江初不习惯这种关心,蜷了蜷手指,犹豫着接过水。 微凉的水入喉,浇灭喉咙沙哑的火热,喉咙舒服不少。 等到江初慢慢喝下半瓶水,拧紧瓶盖,池南暮才发动引擎,平稳起步。 窗外的景致缓慢往后退,江初屏住呼吸,一时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年,仿佛回到池南暮失忆之前。 池南暮的照顾总是隐秘的,细小无声,不发现时没什么,发现之后心口都在发软。 江初偏过头,看向窗外,波澜不惊的伪装下,心跳已经不听话。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举措,明明他曾经得到过池南暮无限度的偏爱,现在竟然还会为这种小事萌动。 车速渐快,最终维持在不快不慢的五十码。 同昨日一样,江初透过玻璃反光,偷偷看池南暮侧脸的倒映。 冷漠像是刻在池南暮骨子里,不说话时更甚,还是没有过去的炽情。 记忆与现实依旧割裂,可江初的痛苦却诡异地减轻,许是因为池南暮的态度变了。 “什么事?”捕捉到江初的视线,池南暮及时问。 “我同意你的提议,”江初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重新开始。”
第7章 江初所属的南江娱乐公司规模不大,四年前还不叫这名字,后来被雁行影业收购,才作了改动。 一月一度的晨会刚结束,上司王临一走,会议室里就传出一声高亢的呐喊,吵得其他几个经纪人面色不悦。 “你敢信?!江初竟然要复出,还是王总点名让我来接手!”邵青松抓着庄馨的胳膊,来回摇晃。 剩下几个经纪人视线一凛,各怀鬼胎,目光全聚在邵青松身上。 庄馨被吵得烦了,一把拍开邵青松的手,整理被摇乱的长发,懒得答话,波澜不惊。 “你们不惊讶吗?”邵青松转头看向众人,“大老板夫人要重征娱乐圈,还要任命我保驾护航!” “收点味儿,”庄馨淡淡地说,“这里不是片场。” 邵青松进公司不久,由庄馨带入行,手底下只有一个十八线男演员,日常闲得无事可做,就在片场里守着,时不时客串个群演打发时间。 江初婚后就不再露面,原先的经纪人被调到雁行影业,半改行做了发行,几个助理也全部离职。 现在江初要回来工作,需得重新组建工作室。 不过谁也想不到,池南暮竟然会挑个无经验的新人,去做江初的经纪人。 邵青松沉浸在惊喜里,没注意到旁人的视线里,已有些不解的妒忌。 毕竟,江初婚前就已红遍半边天,口碑票房和商业价值都能打,却在如日中天时忽然结婚退圈。 两年不出面,热度却不减,作为大老板的伴侣,还不愁资源,任谁都想接住这香饽饽。 庄馨轻瞥旁人,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我们之中,现在只有你得空。等江先生忙碌起来,随时可以换成其他经纪人,你别得意忘形。” “是这样吗?”被师父这样一敲打,邵青松挠挠脸,从喜悦中清醒,“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因为庄馨这句,暗流涌动的妒忌消减不少,个个都摆起了笑脸。 “恭喜你啊青松。” “到时候飞黄腾达了,可别忘记请大家吃饭啊。” ...... 虚假的祝福声中,邵青松逐渐消化了这一指令,心下从惊喜变为紧张,赶紧在心里盘算,到底得有多少个助理,才能“伺候”好江初? 不过,邵青松没想到的是,江初根本不需要伺候。 - 江初的行程排布松散,这一周里就只拍摄一次封面,接受几次采访而已。 邵青松作为经纪人,几乎无需做任何事,连行程表都由祝婉均安排,经济人这身份就当一个摆设。 祝婉均特意嘱咐,江初不喜欢吵闹,助理只需一个,一切从简,不必过度张扬。 “邵哥,我们不用去接江先生吗?”新招的男助理局促地问。 “不用,”邵青松站在电梯旁,装作威严,“会有司机送江先生过来。你管好自己的表情,别第一次见面就在江先生眼前丢脸。” 顾安是邵青松从实习生中精心挑出来的,身强体壮力气大,面相老实,一看就是个少话多做事的。 “是。”顾安重重拍几下脸,调整紧张的心绪。 “邵哥,江先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好通知妆造和布景那边提前作准备。”负责拍摄的摄影师走出影棚。 邵青松看看时间,“我十分钟前问过,说是已经出发,可以开始准备了。” “好,感谢邵哥。”摄影师两手合十,态度恭敬。 影棚里人人忙碌,各自紧绷,生怕出差错,也许是为江初本人,也许是为池南暮的伴侣这一身份。 叮—— 不多时,电梯门打开。 邵青松清了清嗓,想尽量平稳地喊一声“江先生”,站在前面的却是池南暮。 有司机送江初过来,邵青松却没想到这司机会是池南暮。 池南暮本就长得高,双眼冷漠,距离近时,压迫感更甚,被看着的人总是不自觉发憷。 邵青松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后背撞着了顾安才回神。 “池总您好,我是江先生的经纪人邵青松。”邵青松主动伸手,试图找回一点形象。 邵青松身上的西装从古着店淘来,不够正式,领带打得松垮,衣袖也有褶皱,不适合在职场里穿,在影棚里倒显得无违和感。 这身装扮极度无序。 池南暮微蹙起眉,没伸手也没说什么,稍侧开身子,让江初先下电梯。 和池南暮一样,江初也不热情,嘴角抿紧,杏眼以不自然的频率眨动,冷漠的伪装下是不适应的局促感。 许久不出门工作,再见到这样多的工作人员,江初不止是局促,甚至觉得吵,有种想转身就走的排斥,躲开嘈杂高压的人群。 这是长时间零社交不工作的应激反应,池南暮早前说过,所以才提出要陪江初来。 “江先生,我是邵青松,”邵松青将顾安推到身前介绍,“这是您的助理,顾安。” “您好。”江初伸手,轻轻一握又很快松开,声音清冷。 江初的交流欲不高,邵青松识趣地收声,不再多搭话。 两人由邵青松带进影棚。 摄影师候时已久,本想上前来热情地打招呼,却看见江初身后的池南暮,笑意顿时收了不少,表情变得正经严肃。 杂志方华区有雁行影业注资,不会乱说话,这也是江初来此拍摄的缘故,因为可控,不会出任何差错。 妆造师上妆时,池南暮站在江初右后侧,摄影师在另一边作拍摄计划讲解。 江初听着讲解,面上表情冷淡,手正搭在腿上,指尖正无声地轻敲,不易察觉。 但这动静躲不过池南暮的眼睛。 察觉到江初指尖的动作,池南暮微微俯下身,宽厚的掌握住江初的手,低声说:“不用紧张,只是几张照片而已。” 熟悉的木质香气令情绪安定。 “嗯。”江初收紧手指,将手蜷在温暖之中,汲取热度,以此缓解局促。 直到拍摄快开始,两人叠在一起的手才分开。 打光灯亮度极高,非常刺眼,直照过来。 江初不适应,偏过头半眯起眼睛。 手心还残存有池南暮留下的热度,正在缓慢消散,方才缓解的心慌感渐起,变得严重。 “江先生,现在可以看一看镜头。”摄影师温声提醒,生怕怠慢了。 嗞—— 不知怎的,随着光闪,耳鸣声开始在耳里回荡,视线模糊,旁人的声音也变得不明。 灵魂像是从身体里抽离,感官尽失。 心口蓦地一慌。 江初抬起手,稍稍偏过头,掌心挡住光,想让耳鸣声减少一点。 “江先生?”摄影师疑惑地问,“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江初摇头,深呼吸着放下手。 咔擦—— 快门声起时,江初顶着心慌的耳鸣,直直看向镜头,想硬撑过去。 摄影师赶紧抓拍几张。 不得不说,江初虽然状态不佳,没什么表现力,但有这张漂亮灵动的脸撑着,心不在焉都变成一种痴醉神迷。 “江先生,”摄影师看了看成片,提议道,“如果可以,麻烦您再换换其它情绪,这样后期选片时好多一些选择。” 摄影师虽然语气温和,但明显对成片不满意。 江初很清楚,他现在做得不好,甚至无半分过去的专业能力,摄影师不过是不敢说重话而已。 “好,我会尽力试试。”江初轻呼一口气,试图回忆过去,找到一点曾经拍摄时的感觉。 然而越是刻意去想,思绪越不听话,到最后,江初的脸色甚至比走神时还要差劲。 再次查看成片时,摄影师顿了顿,委婉地说:“江先生,不然您先休息一会儿,先找一找状态再继续拍。” 整整一小时,几乎没有可以用的成片。 江初过意不去,向摄影师道歉说:“抱歉,辛苦你了。” 打光灯霎时变暗,刺眼的光散去,焦灼的耳鸣声才有所减轻。 拍摄暂停,江初愣愣站在原地,脚步不动,视线胡乱扫过布景外的工作人员,呼吸莫名变得急促。 每个人的面目都陌生模糊,明明江初刚才见过,打过招呼,现在却像是不认识一般,生疏可怕。 仿佛,所有人形的面孔下都藏着怪物,而外表温顺的笑意都是怪物的伪装。 那些怪物嘲笑他无能,嘲笑他懦弱,不过是几张封面都无法完成。 江初不知道这种想法为何而起,迫切地想逃离此处,但双腿却像是灌了水泥,无法动弹。 “江初,先过来休息。” 混沌之中,低沉的声音如同浑厚铃音。 江初循声投去视线,池南暮正站在人群正中央,向他伸出手,招唤他过去。 心慌感渐渐消退。 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地。 江初缓慢挪动脚步,一步步往池南暮所在的方向走,像是被光照所吸引。 走出布景时,江初急切地伸出手,迫切地想汲取那掌心中的温暖。 但池南暮先行一步,主动握住他的手,拉近江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觉得太勉强,今天的拍摄可以先取消,择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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