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姜姨,我定了闹钟。” 江初还没从梦里缓过劲,苍白着脸走进厨房。 操作台上早已备好配菜,珐琅锅中冒着小火煨炖的牛尾汤,肉汤的香气布满厨房。 意面放进烧沸的盐水中,新鲜的罗勒叶与芝士碎打成泥,做成青酱,江初机械地重复每个步骤。 煮面的汤咕嘟冒泡,江初盯着翻滚的水面,双目出神,灵魂像是被水涡吸了进去。 滴—— 倒数十分钟的计时器响起,灶台上的明火自动熄灭。 江初从愣怔中回神,关掉计时,捞出锅里的意面,将青酱和意面翻拌均匀,卷在白瓷盘中。 “江先生,池先生回来了。”门外传来姜姨的喊声。 “好,我知道了。”江初答说。 回答时,沉稳的脚步声也响起,每步间隔的频率都相同,渐行渐近。 江初转过身的一瞬,脚步声正好消失。 厨房门口的男人很高,身上的西装剪裁精致,手巾袋里的方巾露出半角,宽严得体。 头发乌黑顺直,用哑光发油做过定型,整洁干爽,无一丝碎发,标准的精英模样,从里到外精雕无暇,挑不出错。 不同于梦里,不同于过去。 池南暮的眼睛是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光年外的星,只能见其绮丽的光芒,却触不到一点热度。 车祸之后,池南暮失忆了,完全忘记他们的相爱。 对江初来说,最难受的那刻,莫过于池南暮清醒后,冷淡地质问江初“你是谁?” 江初愣了很久,才能勉强勾起嘴角,颤着声音自我介绍:“我叫江初......是你的爱人。” 记忆是否能恢复,这是个未知数。 两年来江初拼命坚持,就为等池南暮恢复记忆。 “欢迎回家。”江初勾了勾唇,笑到最常用的弧度。 池南暮没立刻答话,轻瞥江初手里的意面,眉头有一瞬皱起,又很快展开。 “辛苦。”短短两个字,尽是疏离。 池南暮没有接下意面,而是端起牛尾汤,向客厅走。 江初端着意面和空碗,跟在池南暮身后,以同样长度的步子往前走。 两道脚步声叠在一起,频率一致,不疾不徐。 餐桌是方形,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米远,距离很远。 江初将罗勒意面放到对面,又给池南暮盛了碗牛尾汤,瓷勺碰着碗,清脆的响声在静谧中显得很大声。 汤和面都摆好,池南暮却不动餐叉,垂眸轻瞥意面,“江初,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罗勒的味道。” 闻言,江初的嘴角往下垮,笑容渐渐消失,眼里的情绪变得阴沉。 “你喜欢的......”江初抬眸,同池南暮冷冷对视,声音偏执地否认。 池南暮蹙紧眉头,眼中的冷漠像是锋利冰尖,一根根刺向江初,再不复当初的炽情。 “我不喜欢罗勒,”池南暮一字一句道,“江初,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臆想出来的那个人。”
第2章 臆想......? 那个偏爱他的池南暮,是他臆想出来的人? 那个爱吃罗勒意面,总缠着他做,爱骑机车,总要载着他去海边的池南暮,是他臆想出来的人? 江初觉得荒谬,想要反驳,却又被池南暮冰冷的眼神,刺得无力开口。 他不答话,池南暮就冷漠地等着他说,像是辩手辩论,理性占据高地,绝不让步。 “你以前喜欢的......”想了许久,江初也只能甩出这样一句话,毫无说服力。 池南暮似是烦了,揉揉眉心,懒得争辩,“我现在不喜欢了,这样可以吗?” 现在不喜欢了。 池南暮说的分明是罗勒意面,江初却总觉得,池南暮是在说他。 ——那我呢? 江初不敢问出口,怕真的得到一个否认答案。 “可以。” 江初抿紧唇,垂下视线,静静将意面拿回,放到自己面前。 晚餐正式开始。 池南暮用餐时是无声的,不会发出一点动静。 餐刀划动三下,一块牛尾肉被分成等大的三块,直到肉全被分成适合入口的大小。 江初卷起意面,送入口,仅一口就失了食欲和兴趣。 两人在无声中细嚼慢咽,不交流,位置离得又远,根本不像是一对伴侣。 不多时,池南暮喝过小半碗汤,就不再吃了。 “明日下午要回一趟老宅。”池南暮淡漠地提醒。 “我记得。”江初答道。 对话结束,池南暮起身离开餐桌,往二楼的书房走,继续工作。 就算是在家中,池南暮也是挺拔的,身上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肩背部布料紧绷,隐隐现出背上饱满的肌肉线条。 而衬衫到了腰处,又有些宽松,肩宽腰窄,腰线朦胧。 池南暮车祸后分明骨瘦如柴,却凭着高强度的复健计划,一年之内恢复如常,现在甚至比车祸前还要更健壮,根本不像个差点死去的人。 江初看着那渐远的背影,指尖在桌上轻敲。 嗒——嗒—— 敲击木桌的频率很有序,每次都相隔半秒,正好和池南暮的脚步声重合,直到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场面重复了上百次,几乎每日如此。 有序,规律。 如今的池南暮似是把秩序刻进了骨头里,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要和既定日程相重合。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才会让池南暮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面目全非,冷漠至极。 江初想不明白。 寂寞让人容易疲倦。 江初深呼吸一口气,缓解疲乏,这才准备将餐盘收走。 “江先生,我来吧。” 然而姜聆先行一步,偷瞥江初的表情,有些担忧,“您是不是身体难受?要请医生来吗?” 江初的脸色实在苍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我没事,”江初摇头,淡笑着说,“麻烦你了,姜姨。” 姜聆是家里唯一的佣人。 池南暮喜静,痊愈后就将原先的护工佣人遣散,只留下懂分寸且话少的姜聆。 江初曾经怀疑,如果池南暮再无情一些,他是不是也会和那些护工一样,跟着被遣散? 但江初现在懂了,如今的池南暮不会这样做,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池南暮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差池,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 江初自嘲地勾起唇角,站起身,独身进入幽暗的放映室。 投屏上仍在播放他和池南暮的照片,五秒一张,每张都是他们亲昵地紧靠着。 照片播完,又开始播视频。 “来,看镜头,池总别这么严肃,快笑一笑嘛。” 视频里池南暮紧紧搂着江初,虽然不苟言笑,表情严肃,但眼里确是有温度和爱意,满心满眼都是江初。 而他刚下戏,穿着古装戏服,一袭白衣,剧组里的人见池南暮来探班,就起哄着要给他们拍照。 然而拍摄的人按错键,录了好长一段视频,只拍到几张模糊的截图。 江初暂停视频,借着暗光看视频里的自己。 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照片里那人意气风发,翩翩年少,和现在的他没有半分相似。 其实哪止池南暮面部全非?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过得日夜颠倒,萎靡不振,不愿出门,就只愿意待在这小小的放映室里,独自沉浸在过去。 被光鲜的东西灼了眼,自惭形秽,江初索性关掉投屏,蜷着身子,独坐在黑暗里。 月亮升到高空,冰冷的月光汪洋,照得晚风发凉。 嗡嗡—— 手机震动两声,江初拿起来一看,才惊觉快到午夜。 【白冬槿:给你看个好东西。】 顶端横幅提醒白冬槿又发了张图,江初不用点开,都能猜到那必是哪个半裸的帅哥,还得有八块腹肌。 【白冬槿:店里刚招的大帅哥,请问江客官什么时候来享受?今晚来我夜店喝酒,即可享受免单福利![坏笑.jpg]】 二十五岁了还不正经。 江初摇摇头,懒得点开大图,走出放映室,只回了条【睡了,晚安。】 卧室在三楼。 路过二楼时,江初特意放轻脚步,瞄了眼书房缝隙的灯光,并未作停留。 室外的温度彻底降下来,冷空气凝结,雨丝落在草坪上,形成催眠的白噪音。 江初独自躺在双人床上,望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 手机不停震动,八成是白冬槿打来的电话,大有江初不接,就要一直打到接通为止的架势。 江初叹口气,掀开毯子坐起身,接通电话。 听筒里很吵,电子乐震耳欲聋。 江初拿远手机,皱着眉问:“什么事?” “干嘛这么凶?”白冬槿冷哼一声,娇气地抱怨,“你看过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看过,”江初烦闷,冷冷地说,“我要睡了,晚安。” “等等,不准挂电话!”白冬槿委屈地说,“你干嘛对我这么冷漠?凶死了!” 冷漠? 江初一怔,回忆刚才的语气,后知后觉他确实是太冷淡了。 就像......池南暮那般。 “抱歉。”江初抓抓头发,语气柔和了些。 “倒也不用道歉,算了,”白冬槿叹口气,提醒说,“我的店今天开业,我白天给你发过消息,问你什么时候来,你为什么不回复我?” 白天......? 江初后知后觉,他这一整天都待在放映室里,耽于过去的照片影像,根本没和外界联系,更忘了今天要出门去见白冬槿。 他又荒废一天,沉溺在回忆里,什么都没有做。 “明天......” 话说到一半,江初想起明天要回老宅,改口说:“我后天过去。” “不行,你现在就来,”白冬槿不乐意,“天天闷在家里,不工作也不出来玩,结个婚跟坐牢一样。” 凌晨已至,月光没入乌云,窗外早就黑灯瞎火。 江初想说时间太晚了。 白冬槿却先打岔道:“你先过来,离开时再让池南暮来接你,就这样,待会儿见。” 怕被江初拒绝,白冬槿立刻挂断电话,还发了条【再放我鸽子就绝交!】的幼稚消息。 身体乏力,心也无力。 江初本不想动,但却忽然好奇一件事情。 如果他真的在外面喝醉了,池南暮会不会去接他? 如果他执意要在夜半出门,池南暮会不会有一点担忧,甚至阻止? 想到这,江初翻下床,去衣帽间换了身夹克和皮裤,故意在里头穿件紧身内搭,显出腰臀部的曲线。 换上招摇的衣装。 江初走到二楼,盯着书房门缝隙的光,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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