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温诉只是台下漠然地看了一场电影的看客,那他肯定也能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吧。 就好像人只是一团只会做正确选择的代码程序一样。 “但温诉……你没有办法啊。”远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你现在放弃了,那你以后都只会在后悔中度过,你不可能原谅你自己。卫松寒也不会原谅你。反过来,也一样。” 是啊。 一样的。 就是……没有办法啊。 温诉自嘲着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中那盏惶惶不安闪烁着的街灯好像终于要熄灭了。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对着深暗的、冰冷的空间呆呆地唱着干涩的歌。 没有听众。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听众。 站上舞台,被欢声包围,被灯光照亮。 那是痴人说梦。 是温诉已经悄悄地埋葬在心底的小小的遥不可及的梦。 *** 午夜,三月的第一波寒潮过后,路上行人寥寥。 卫松寒和周行易出来喝酒了。 这是今年第一次,他们两个单独出来喝酒。 以前在大学时明明经常待在一起,毕业后各自有了要忙碌的事,倒是很久没有像这么慢慢的聊天了。 卫松寒的话并不多,周行易说一句,他就嗯一声,然后仰头干完一杯。 “你到底咋了?”周行易今天说这句话都说累了,“上回没和你哥吃到饭,我说让你叫他出来喝酒你又不干。” “我哥巴不得我辞职跟他回去,你还想和他喝酒。”卫松寒冷哼了声。 “那不一样嘛。再说,你不想回去,他还能从我这儿撬人?” “那如果我说我要走呢?” 卫松寒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吓了周行易一跳。 “什、什么意思?你别跟哥们开玩笑啊。” 卫松寒和家里关系不好,这是周行易认识卫松寒时就知道的事。 但具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上头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两个人都很能干,爸爸妈妈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卫松寒就是很典型的在精英教育下长大的孩子。 但出奇的叛逆。 哥哥姐姐管他还好,他爸敢管他一下,卫松寒就要发飙。 大学里就有好多次,周行易还撞见过卫松寒和他爸吵架。 吵得最大的那次就是卫松寒决定跟周行易一起留在本市创业,直接吵得来周行易家睡了一周,最后好像是卫松寒他爸先妥协了。 说是妥协了,其实是不想管他了。 卫松寒高中毕业就再也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所以卫松寒他爸也管不了他。 周行易不傻,他不觉得这是因为卫松寒跟自己哥们情深。再情深,也不至于要跟家里翻脸吧? 又不是谈恋爱私奔! 他问过卫松寒,卫松寒那时也是喝着酒,醉醺醺的。 “你来我家过一阵子就懂了……哥哥姐姐跟两个赛亚人一样优秀是什么感觉。只有你,像个可有可无的废物。跟你一起创业,好歹我能找到点价值。” 周行易当时觉得无形中被他骂了一顿,但起码明白了卫松寒果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其实周行易也差不多。 最开始其实只是连苗头都没有的一点想法,但一旦被否定,他就偏偏想要试一试。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向那些否定自己的大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这只是两个大学毕业了还没长大的孩子的一点叛逆而已。 “我要成立这个公司,我要赚大钱,我要帮助那些老人和孩子,就像帮我外婆和妹妹。卫松寒,要不要跟我一起?” “……周行易,我可能没法再陪你一起了。”卫松寒说。 他晃着指间的玻璃杯,眼底掩着沉沉的思绪。 周行易问:“……为什么?你想回家听父母的安排了?” 卫松寒说不,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公司的效益其实并不好。 周行易不屑于那些勾心斗角又复杂无比的商业政策,更不想严苛地压榨员工。 说白了,周行易想自由自在,卫松寒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流水一年比一年差。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提。 好像只要不提,这种快乐的虚幻的日子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一样。 周行易是为了反驳他傲慢的父母,而卫松寒只是为了向年少时的自尊证明,他并不比哥哥姐姐差。 是严厉的父亲低看了自己。 但这也只是逃避现实罢了。 “那你不玩了吗?”周行易问他。 卫松寒摇了摇头,他好像喝醉了,醉了很久,哥哥姐姐来叫他他都没有醒,但现在却必须得醒了。 “不玩了。”他说。 周行易问:“为什么?” “因为……”卫松寒凝着桌上空空荡荡的酒瓶,拇指在上面抚了抚,什么也没摸到,“他将来肯定会去那个万众瞩目的地方……在那里等着他的会是全世界的喝彩和爱。我再颓在这里……那就真的配不上他了。” 周行易顿了顿,苦涩似地问:“所以,果然是温诉吗?” 卫松寒笑了笑,仰头灌了最后一口酒。 他说:“对不起,周行易。” “我得走了。” 卫松寒出来以后,给卫礼打了一通电话。 上大学以后,他就再也没给家里主动打过一个电话。 什么都是自己扛下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也都做过。 卫礼和卫欢偷偷给他打过钱,父亲其实都知道,但没有阻止他们。 电话接通了,破晓的黎明从远处的橙色云层中一点一点升起,照在卫松寒脸上,他缓缓吸了口气,叫了一声:“哥。” “我想和你谈谈。行吗?”
第64章 “……也想要你看着我。”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外洒进走廊。 卫松寒从酒店房间里出来,卫礼在后面送他。 “小周……他没怪你吧?” 卫松寒闻言,转身看他一眼,淡淡地说。 “周行易一直是掏钱往公司里填。撑得过今年,也撑不过明年。他自己最清楚。” 卫礼轻叹道:“我听说,小周他有一个残障的妹妹……” 卫松寒道:“他当初想搞这个公司,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妹妹。” 但一个只会画图的工科男,经营公司是太难为他了。理想主义者赚不到钱。 当初如果没有卫松寒在旁边帮着他,周行易也许都干不起来。一起睡在地下室里描绘的那个梦,终究只会是梦。 但现在,梦也要醒了。 “……爸如果知道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去,他肯定会高兴的。”卫礼道。 卫松寒低低嗤了声:“他不会。我长这么大,你有见他夸过我一句么?” 卫松寒的叛逆不是从小就开始的。 无非是哥哥姐姐站得太高,他如果不比他们更高,就换不来一句夸奖。 无计可施的小孩当然只能撒泼耍混。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关注。 卫松寒高中时天天打架,成绩稀烂,最后他咬咬牙考了个985,也只得到了父亲淡淡的一句“和你哥哥姐姐比差远了”。 那时卫松寒就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就为了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同吗? 真他妈蠢。 他再也不干了。 “松寒,我知道,你一直过得不快乐。”卫礼毕竟是看着卫松寒长大的,“但是……爸他也是人,他也有犯错的时候。” “这几年,他一直在电话里跟我念叨你。说从前对你太苛刻,担心你在外面勉强自己,虽然骂你,但我听得出来,他很自责。” 卫松寒插着口袋,一言不发。 “所以……你有空的话,给他打个电话……” “不了。”卫松寒道,“他到底怎么想我,我不关心了。我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 卫礼终究没有问出来。 “好。那我订下午的机票吧。” “我们明天再走,行不行?” 卫松寒看了眼窗外,语气有些低落地说。 “再给我一天时间。” 温诉整夜没有睡着,外面的天蒙蒙亮起时,他从蜷缩着的被子里慢慢坐起身来。 泛着红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凝着窗外的阳光。 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球就被刺得生疼,好像随时会流出眼泪似的。 远昨晚走前留了一桌子饭菜给他,经过一夜,已经冷了。 温诉没有吃,胃绞在一起,一阵一阵地疼。 他打开冰箱,随便拿了罐啤酒,在窗边盘腿坐下,姿态懒散地喝起来。 公司要不要请假,排练要不要请假,这些,他突然都不想管了。 暖洋洋的晨辉洒在温诉脸上,他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热。 啤酒顺着口腔被咽下,在冰箱里放久了,刺得喉结微微一缩,但也感觉不到冷。 感觉不到饥饿,更感觉不到困意。 身体仿佛失去了原有的感官,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呼吸着。 温诉在思考。冷静得异常地思考着。 从表面看,很难看出他哪里状态不好。 偶像的健康管理,首先得做到外表毫无破绽。所以温诉连胃部痛得抽搐时都是面无表情。 他不笑了,五官就冰冷,蕴着一股淡淡的生人勿近的戾气。 易拉罐里的酒见了底,他五指轻轻一攥,干瘪的易拉罐就在掌中被捏得嘎吱嘎吱作响。艺术品般漂亮的指骨因此微微凸起,泛着刻骨铭心的白。 滴滴。滴滴。 扔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是陈因给他打的第三通电话了。 温诉之前都没有理会,因为接了就意味着真的结束了。 其实早就已经结束了吧? 他嘲弄地想着,动了动指尖,想去够床头的手机,手指却犹如注了铅一样,这短短不到五米的距离,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滴” 温诉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呼吸却突地一窒,好像被屏幕上无形的倒刺划伤了手指。 他面无表情,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叫了声因姐。 今天的排练是提前开始的,陈因难得到场,说要和大家宣布一个事。 远早就知道,其他人就显得很震惊。 星夜差点没跳起来:“耀泽?那个超有名的唱片公司?累哥要去耀泽?不当地偶了?真的假的?” 能和唱片公司签约的地偶,几乎没有。这在地偶圈就是一个都市传说一样的传闻。 室内短暂的安静了几秒,星夜第一个跑过去抓住温诉的肩膀:“卧槽,累哥,牛逼!太牛逼了!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 一声惊响,众人齐齐回头,是零青一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在了地上。 他呆呆望着地面上那滩水,等Luca拿来了拖把,才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拿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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