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运气一直不太好,也不过中秋节。 父母去世得早,没有人和他团圆,他已经过了许多年只需要自己管自己的生活。 不过节,倒也不是每逢节日分外伤感,只是他将日子过得过于井井有条了,节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 这通没有明确意义的电话持续了很久。 喝过白酒的岑樾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再伶牙俐齿,节奏慢半拍,逻辑混乱,但是会咬人,大概用的是那颗尖尖的牙,周为川只逗了两句就被要求闭嘴。 而后那人说着说着忽然停住,让周为川看月亮,稀里糊涂地说了句中秋快乐。 “还没到中秋节。”周为川提醒他。 “那太好了。” “哪里好?” 岑樾似乎清醒了一些,说:“等到真的中秋节,我可以再送你一束花。哦对了,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拼好积木了。” 再次提到积木,他又开始语无伦次地汇报自己的进度,周为川几次耐心答应他,等他拼好就上课,手指一寸寸划过金属模型,像在备课。 岑樾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很笨。 他有一千种样子也不稀奇,这是周为川的真实想法。 他可以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无论是小提琴、流行歌还是华尔兹;可以像个爱搞恶作剧的中学生,想一出是一出;也可以蹲在灰扑扑的巷子里喝北冰洋,无限接近普通人。 他的每一面都会有人喜欢,有很多人喜欢。 周为川也喜欢。 他承认他喜欢。 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只是一种积极情绪而已,成本可高可低,易于控制。 他也挺喜欢岑樾现在这样,像个露出真实面目的小孩。本来也是小孩,小孩都不会喝白酒。 夜已经很深,手机开始发烫,是该挂电话了,然而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没了动静。 “岑樾?” 上次岑樾主动放弃了摆在眼前的两个机会,周为川今天心情不错,想给他第三个。他又叫了岑樾一遍,仍没有回应,只能听到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关怀。 “悦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还好吗?” “我背你回去。” 周为川的手指顿了一下,停在弹体前端,稍靠下的位置。 他没有再出声,而是戴上眼镜,同时敛起眼色,直到那个人拿过岑樾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屋内恢复寂静,周为川锁上手机屏幕,重新拿起那本《数学的模糊与艺术》,翻回之前被打断的地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第24章 拼好模型那晚,岑樾在琴房待到了深夜。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理,明明是毫不相干的领域,他拼好导弹后,脑内顿时灵感如泉涌,拉扯着他坐到琴凳前,给他停滞许久的自作曲加上一段旋律。 岑樾这两年开始尝试自己写曲子,但一直没写出特别满意的,因此总是想跳出日常生活,去远方找灵感。 灵感自己来敲门这事,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 凌晨两点,地板上散落着乐谱、铅笔头、几枚备用积木零件。 练小提琴用的谱架被收到了墙脚,上面夹着《Por una Cabeza》的谱子,标注多到有些凌乱。而原先摆放谱架的地方,则被他耗时近一个月完成的“东/风-4/1”占据,覆着野战涂层的导弹架在发射车上,气势逼人。 ——如同两个世界交错在了一起。 次日是中秋节,全家人回老宅吃饭,岑樾差点睡过头,是最后一个到的。 好在最近他在公司勤奋刻苦,得到了大舅的几句美言,岑老爷子十分满意,欣慰他终于肯收心做正事了。 一大家子人上桌吃饭,每人说一段中秋祝福都要轮上两小时,其间还要夹杂公事探讨,股份、地皮等等内容。 岑樾没什么食欲,在桌子下偷偷发消息。 - 周老师,昨天晚上我拼好积木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课? - 你说。 - 那就今晚吧?八点钟左右我去接你? 模型太大,难以实现搬运,只能让周为川来家里一对一授课,这是最开始就说好的,周为川也答应过。 两分钟后,收到对方一个惜字如金的“好”字,岑樾满意地收起手机。 在老宅待了一天,按理说晚上也要留下来赏月,吃月饼,走完一整套节日流程。无奈今天是个稳稳当当的阴天,无风也无月,再加上岑老爷子换季中招了流感,有些咳嗽,一群人吃过晚饭便陆续离开了,让老爷子早些休息。 临走前,老爷子叫住岑樾,问他最近有没有正经谈朋友。 在老一辈眼里,成家立业,两者缺一不可,岑樾好不容易有了点立业的迹象,成家的进度也不能落下。 老爷子早早接受了岑樾的性取向,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个好人、正经人,不要把日子过得像儿戏。 “没谈呢,但是可能快了。”岑樾挽着外公的胳膊,带他坐回躺椅上,“您放心,这次是特别正经的一个人。” “长得帅,工作好,有车有房有北京户口,人品更是没话说……对了,他好像还有编制呢。” 岑老爷子表面上骂他满嘴跑火车,心里头还是高兴的,哼哼道:“你抓紧时间,最好过年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 岑樾削好苹果,闻言抬起头,把苹果递过去,眼神闪烁,模棱两可地打着哈哈:“嗯嗯,一定一定。” 他倒是敢保证一个月内追到周为川,但是过年带回家……他还从来没带男朋友回过家。 这已经远超过恋爱的范畴,对岑樾来说,是一件遥远到无需考虑的事,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考虑此事的样子。 还是只想今天的事比较好。 当下永远是最重要的。 从老宅出来,岑樾路过花店,取了今早订的花,放在副驾,而后钻入晚高峰的车流中,去接一位特别正经的周老师。 “你一个人住?” 晚上八点半,周为川捧着一小束风信子,跟随岑樾进了家门。 岑樾选的是淡粉色风信子,事实上,在他送给周为川的花里,品种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不是粉色。周为川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每次都不置一词地收下。 “嗯,周老师想喝茶还是咖啡,或者别的饮料?”岑樾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拖鞋。 “你家里有茶?” “有是有,”岑樾自己是不喝茶的,家里的茶叶和茶具都是岑女士拿来的,她有段时间迷上了茶艺,买了不少,到处送人,“但我好像不会泡,直接加热水就行吗?” 周为川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饮料吧,这个时间也不适合喝茶。” “如果不上课的话,这个时间最适合喝酒。”岑樾故意说。 不过他还是倒了两杯椰子水,一杯有吸管,一杯没有,端着它们回到客厅时,只见周为川正在看墙上的世界地图。 依旧站得挺拔端正,穿贴身白T恤和深灰色外套,和被他用各色马克笔涂得乱七八糟的地图放在一起,仿佛黑白老电影和热闹歌舞片出现在同一个荧幕上。 反差如此之大,却不相互排斥。 岑樾将杯子放在吧台上,轻轻按下了窗帘开关。 客厅是这间大平层里最“混乱”的地方,是岑樾随心所欲的作品。 酒柜和吧台作为和开放式厨房之间的隔断,他平时很少在家做饭,待在吧台的时间反而更多。 沙发侧面是一整片落地窗,落地窗正对面贴着一张大幅地图,地图旁边则是定制的展板,一半磁吸,一半软木。 展板上的东西很杂,排列方式随意,无关设计,花花绿绿的一大堆,都是岑樾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小玩意。 明信片、开瓶器、卷烟纸、便利店小票、洗坏的胶片……甚至还有他十九岁那年跑到阿尔卑斯山滑雪,摔骨折后拍的CT。CT片子被他剪成了一只只蝴蝶,形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边框,却又被图钉固定在展板上,自由和禁锢平分秋色。 窗帘沿轨道滑动,响动声引得周为川回过头。 窗外夜景甚好,一整片霓虹映在岑樾眼中,是他的第一千零一种模样。 至此为止,暧昧已经不需要被刻意制造。两个人隔着半个客厅对视,无缘无故,气氛比之前距离更近的每一次都要粘稠,像用眼神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直到岑樾吞了下口水,打破沉默:“要不要……先带你参观一下?” 把周为川带到自己的私人空间,令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越来越确信周为川对自己的感觉,只不过还没找到门路让他承认。 既然侵略这个人很难,那就把他引到自己的领地。 主场效应,他没理由不占上风。 书房的展览柜里放着岑樾的一部分小提琴奖杯,还有他大学期间获过奖的设计作品。 其中有一只奖杯明显比其他要小一号,是岑樾八岁那年第一次参加比赛拿到的“新星奖”,旁边还摆着他当时领奖的照片。 照片上,他微微扬起下巴,咧开嘴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脸庞白皙稚嫩,像个洋娃娃,但还是能从眉眼中找出一些和现在相似的神态。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自信,眼中神采闪烁,大大方方地享受这个世界的目光。 周为川一个一个奖杯看过去,看得很认真,岑樾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原本也无意向周为川展示这些。 “别看了吧,周老师。” “都是些以前的东西,周老师的学生时代肯定比我优秀多了。” 周为川笑着摇了摇头,躬身,继续看柜子下层的证书:“上次不是说过吗?我不是什么好学生,念初中的时候差点被开除。” 说的人坦诚而平静,只给听的人炸开一声惊雷,岑樾愣了愣:“不会是因为打架吧?” 周为川直起身,朝他看过来,没说话。 岑樾感觉自己蒙对了,于是继续说:“感觉你力气很大,如果要打架的话,应该不会输。” 听他语气轻松,仿佛在想象电影中的热血场景,周为川勾了下唇角,眼神晦涩不明:“但赢的同时,也有可能已经输了。” “为什么?” “以后有机会再说。”周为川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课间休息结束了,我们去哪上课?” 卧室被略过,参观的最后一站是琴房。 房间里没有椅子,只有琴凳和一个坐垫,因为积木目前只能放在地板上,岑樾便又回卧室取了一个坐垫。 回来时,周为川坐在琴凳上,岑樾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他弹琴的样子。 “你平时也练钢琴?”周为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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