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王子独自逆着人流,站在原地。 他看到怪物对那些辱骂过他的人咆哮,像是古老的诅咒。 他看到怪物撕碎那些触碰过他的人的身体,百倍地报复回去。 小王子记得,他的骑士曾单膝下地,向他虔诚许诺: “我的小王子不能受一点委屈。” 后来。 小王子找不到他的骑士,也找不到那只无名的怪物。 回到故土不知多久,一日,他在臣民愤懑的街头,听到了一个传言—— 有一只丑陋的怪物袭击了这座小镇。 勇士们联手将那怪物赶进了垃圾堆。 小王子跌跌撞撞来到那处垃圾场,冰清玉洁的贵人,竟亲手翻搅那些恶臭的污秽,寻找怪物的踪迹。 似乎不忍见小王子受苦,那只怪物终于在如山的秽物后,探出了头。 小王子含着热泪朝它伸手,把它接回了宫殿。 小王子亲手为它洗净泥污,亲手为它擦干水渍。 可怪物却垂着头,从始至终不敢看小王子一眼。 这般自惭形秽,令小王子心碎—— 它怕吓到他。 哪怕是它救了他,它也不愿惊扰他。 它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它曾经是人人爱戴的青年英雄。 如果它不曾为他撕破伪装。 它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剧情进行到这里,时冬暖停笔。 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你希望小王子怎么做? 那个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响亮。 不断重复: 你希望他怎么做? 你希望它怎么做? 你希望他们怎么做? 时冬暖脑中一片清明,决然落笔—— 非人的体型差,不浪漫的场面。 小王子踮脚,在蜷缩的怪物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 小剧场画完,时冬暖将平板放在长椅边,蜷起腿,抱着膝盖。 他歪头靠着膝面,盯着小王子轻吻怪物的画面发呆。 如漫画所示。 骑士解禁变得残暴,小王子却不怕他。 韩嘉榆刚才很凶。 但时冬暖不怕。 他很清楚,自己刚才腿软,不是出于恐惧。 而是出于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时冬暖想起高中刚入学的经历。 那时他个头不高,相貌清秀,被霸凌者堵在厕所欺负过。 当时时冬暖谁也不认识,只能独自一人负隅顽抗,那种孤独感,他至今不曾忘却。 回家后,时冬暖本不打算让时青禾知道,但他瞒不过敏锐的生母。 得知原委,时青禾不打算求助前夫,而是拎包亲自去学校找霸凌者算账。 女人虽高挑,对上人高马大的霸凌者和其父,还是肉眼可见地瘦小。 但她足够坚强,足够勇敢,面对施暴者,气势丝毫不输。 时青禾打赢了那场仗,霸凌者最后被劝退学。 可目睹过母亲对抗背影的时冬暖,心里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心疼。 是当时的他不够强大。 是当时的他没能强大到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心酸的回忆,加上今晚历历在目的事件,让时冬暖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好在,现在他青年初长成。 好在,家里有个高大强势的韩嘉榆。 他们可以互相保护,同时守护她。 这个家未来不会再有人受委屈了。 大厅传来开门声。 时冬暖回神,明白这是韩嘉榆回来了。 他连忙按熄平板屏幕,小跑着离开房间。 果然是韩嘉榆到家了。 大门边的男人脱去沾了寒风的外套,露出里头的衬衣。 脱衣时,韩嘉榆听到开房门声,抬眸看过来。 与时冬暖对视一眼。 令少年莫名心跳加快。 外套被挂在门边衣架上,韩嘉榆没回房间,而是坐在了大厅沙发上。 时冬暖马上翻出民宿的紧急医药箱,找到药膏和纱布,与男人并肩坐下。 二人没有说话。 安静的厅中回响着纱布被剪开的细微声响。 时冬暖小心用沾了生理盐水的纱布,为对方清理伤口。 随后,白色的膏药挤上大手斑驳的细小伤口。 韩嘉榆筋骨明显的手指,便沾满了白色膏药。 粘稠的膏体迟缓流动,显得那掌心更宽阔,指节更修长。 看着眼前这一幕,时冬暖莫名紧张一瞬。 他微微摇头,甩掉脑中的杂念,继续动手帮那些不深但细密的伤口附上创口贴。 少年纤细的指头,掰着男人更粗更长的手指。 大小差距明显。 男人也顺从地任他摆弄,一声不吭,直到少年满意收手。 韩嘉榆试探着收拢手指。 这些伤口被处理得完美,该覆盖的地方严密,该活动的关节也剪出了豁口,不影响日常。 时冬暖则默默整理着医疗箱。 他一直没说话。 他不知为何,嗓子特别躁、异常痒。 直到那股莫名的躁动消退,想起入学初的经历,时冬暖主动开口: “今晚的事,能不能别让时姐知道?不想她担心。” “嗯。”韩嘉榆点头答应,又问,“那你呢,还怕吗?” 时冬暖摇头。 二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却无人觉得尴尬。 过了一小会儿,韩嘉榆想起什么,似是随意地提起,“所以,不叫‘先生’,改叫‘小舅’了?” 时冬暖手上动作一滞,试探问:“可以这么叫吗?” “……还是别这么叫了。” 韩嘉榆的回答,令时冬暖意外。 认识至今,韩嘉榆一直都表现得很包容,几乎没给过他否定的回答。 这是时冬暖印象里,第一次听到韩嘉榆表达喜恶。 甚至还是对二人称谓之间的喜恶。 时冬暖追问:“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韩嘉榆胸膛随呼吸深深起伏,片刻才回应,“也不是。” 在时冬暖看来,韩嘉榆居然有些为难。 韩嘉榆是时青禾的义弟,辈分上算是时冬暖的舅舅,这称呼理所当然。 但不知为何,韩嘉榆居然不太情愿。 习惯被这位年龄相近的“长辈”包容的时冬暖,心口涨起了恃宠而骄的任性。 他想使坏,故意问:“如果我非要这么叫呢?” 果然,韩嘉榆无奈地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他。 表情似乎漫不经心,眸光却溢满探究的意味。 深深的一眼凝视。 不待时冬暖反应,韩嘉榆转回去,妥协似的,“那就叫吧。” 可得到对方允许,时冬暖反倒小嘴一抿,叫不出来了。 伤口处理完,便互道晚安,二人随后各回房间。 躺在床上的时冬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分明是比“韩先生”更亲近的称呼…… 为什么那个人好像不愿意听我叫他“小舅”? 时冬暖反复地琢磨: 最后凝视着我的那几秒…… 那个人在想什么呢? * 次日便是除夕,一大早就有人家放鞭炮。 时冬暖被噼里啪啦的响动吵醒,缓了会儿神,没有起床气的他马上精神饱满翻身而起。 除夕对于中国人的意义不言而喻,金陵村今天会有多热闹,时冬暖想都不敢想。 他换上新买的明红冲锋衣,背好装备兴冲冲赶到大厅与大部队汇合…… 却只见整装待发的时青禾一人。 “咦?”时冬暖疑惑韩嘉榆怎么不在。 时青禾看出他心思,解释:“韩嘉榆生病了,今天只能我俩去玩了。” “生病?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唉,就是因为昨天好好的,今天才发烧了。”时青禾说,“他有厌音症,哪怕状态好,也该避免在噪音嘈杂的环境长时间停留。昨天他执意去逛集会,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时冬暖听明白了。 就像有的人淋雨当天还生龙活虎,一觉醒来才延迟病倒一样。 韩嘉榆昨天积累了一天的病气,今天才入侵身体了。 “那我也不去了。”时冬暖不假思索摘了背包。 “啊?”时青禾劝道,“他说了不用我们照顾。”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今天会很好玩哦!换我,我可舍不得因为他错过这个机会。” “……”时冬暖一咬牙,“妈妈你去吧!帮我多拍点照片!” 目送时姐离开后,时冬暖急急忙忙来到韩嘉榆屋外,准备敲门。 结果手指刚叩上门扉,虚掩的门缝就因指力缓缓打开。 韩嘉榆没把门关紧。 “我进去咯?”时冬暖出声打招呼,随后往屋内探进头—— 本该温暖的室内冰凉彻骨,犹如刚下过雪。 时冬暖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屋内床上被单凌乱,可该睡在那里的人居然没了踪影。 倒是落地窗大开,寒风呼呼灌进房间里。 人呢? 时冬暖进屋环视一圈,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到了坐在房间外院子里的韩嘉榆。 都发烧了,怎么还在院子里吹风! 时冬暖气势汹汹过去“逮”人。 结果刚走到院边的躺椅旁,看清窝在软垫里的人,他就哑了火。 韩嘉榆阖着眼,昏昏沉沉地睡着。 这人穿了件单薄的暗色睡袍,布料丝滑地垂坠,显得衣衫不整。 他头歪在一侧,露出肩颈侧大片白皙干净的皮肤,泛着高烧的绯色。 脖颈是人体致命的弱点。 韩嘉榆此时毫无防备,将脆弱的部位暴露无遗。 令人想要用烫红的烙铁,在上面印上奴隶的标记。 让这容颜惊艳的人,成为自己专属的玩物。 开敞的领口垮着,露出里头沟壑明显的肌肉线条。 被寒风吹得血管青筋明显,引人视线顺着那些纹路向下看…… 直到目光被腹部收拢的腰带挡住。 时冬暖猛地收回视线—— 九尾福太太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凡被当事人知道了,可有你好看的! 病人要紧,时冬暖调整好呼吸,伸手去推韩嘉榆,想把人摇醒。 入手是令他动魄惊心的高温。 韩嘉榆烧得不轻。 “唔……”韩嘉榆嘤咛一声,吃力地睁开睡眼。 面色潮红的病人,眼神也不太清明,还半睡半醒。 “别在这里睡,太冷了,我们进屋,嗯?”时冬暖拿手搀他。 结果手腕被对方的大手嵌住了。 “热……” 韩嘉榆声音低哑。 他无意识牵着时冬暖的手,引到自己的颈侧,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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