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亦霄福至心灵,“是不是……” “嗷!” 喻霄一脚下去,邢亦霄自顾不暇,也不多嘴了,就抱着腿,哀怨地躺在沙发上生闷气。 两人的打闹落在沈修沅眼里,沈修沅弯起桃花眼,打趣的语气:“瞒着我什么?” “没什么。” 喻霄抓了两下头发,嘟囔半天,抬眸观察几秒沈修沅的脸,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沈修沅,你看着不像是三十几岁的人。” “?” 喻霄打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沈修沅那件事,他当黑客的时候,是不把别人的隐私当回事,但……他答应池愿要保密。 小孩儿当时找到他,眼睛还是红的,就跟他谈条件,看着就让人心疼。 池愿的长相太突出了,喻霄恍然一想他眉眼皆是哀愁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升起对小辈的怜爱之心。 算了。 喻霄轻咳遮掩住不自在,“就夸你保养得真好。” 沈修沅没多想,只当这段插曲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接风宴办得不像接风宴,像秀恩爱现场。公司还有一堆事,沈修沅空闲时间不多,起身接过侍应生手里的外套,“我先走了。” 喻霄想送,被沈修沅按着肩膀又坐回了沙发上,“几步路,不用送。” “对啊,送什么,比指甲盖都短的距离。”邢亦霄缓过痛劲儿,胳膊缠上喻霄的腰,冲沈修沅吊儿郎当打了个响指,“沈总慢走啊。” 沈修沅颔首。 * 入秋有段时间,街边刮起阵阵秋风。 一位年轻人从计程车上下来,付了钱,头发被夹杂着计程车尾气的风吹乱。 他像是对周围不熟悉,打着导航弯弯绕绕好几分钟才找到地方。 年轻人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抬头盯着一块酒吧招牌看了很久。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远远跑来一群你追我赶的小孩儿。 池愿的大腿撞上个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和握着糖葫芦的小鬼大眼瞪小眼。 小鬼的家长来得很快,牵住小鬼的手,连连向池愿道歉:“抱歉抱歉,没撞疼你吧?阿远,给哥哥道歉。” “哥哥对不起。”叫阿远的小鬼很听话,“糖葫芦给你吃,哥哥别生气。” 家长面露尴尬,低声呵道:“你吃过的让哥哥怎么吃?” 池愿蹲下身,手掌落在小鬼头顶,轻轻蹭了蹭,“没关系,哥哥不生气。” 小鬼嘿嘿笑出声,举起手上的糖葫芦,说:“糖葫芦!” “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家长见他不在意,模样长得又好,语气放松许多,笑着说:“抱歉啊,孩子调皮。” 池愿摇摇头,“去玩儿吧。” 小鬼欢天喜地牵好家长的手,笑闹着追上前方的玩伴。 池愿的视线追寻小鬼的背影,于尽头被一双被浅灰色阔腿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挡住视线。 蹲久了腿麻,池愿撑着膝盖站起身,不经意抬起眼皮,看见了挡住他视线那人的全貌。 那一刻,耳边的人声变得静谧,连风都轻柔,害怕惊扰了人。 池愿嗓子发干,在心中苦笑。 兜兜转转数年,他还是只能全心全意看着那么一个人。 沈修沅没有太多变化,岁月异常宽待他,让他依旧是池愿记忆中的样子。 就好像只要池愿没有恍然惊觉已然过去五年,这五年便不存在。 沈修沅目光柔和,如丝绸般轻柔落在池愿身上,一如当年。池愿眉眼皆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眼神带上了成年人的试探和似有若无的攻击性,但身体还是单薄得勾人疼,否则他怎么手心发痒,那么想抱抱池愿。 池愿被看得喘不过气来,他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慌乱地把嫌热撩起的袖子放下去,遮住手指,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轮,才勉强笑着,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问的什么傻话,沈修沅勾了勾唇。心想,怎么有人长大五岁了,还是那么呆。 池愿听见沈修沅低低“嗯”了一声,叫他的名字,“池愿。” 沈修沅说:“你长高了。” 池愿生出想哭的冲动。 他不敢再看沈修沅,低头把冲动压下去,眼尾憋红了一片。 明明心里全是想告诉沈修沅的话,但真重逢了,池愿却心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121章 沈修沅是他的太阳,终成就了他的荒凉。 真是奇怪啊,他明明是得了消息特意来“偶遇”沈修沅的,却在出门前拖拖拉拉找借口想逃避,好不容易出了门找到这里,见着人又不吭声。 大抵就像近乡情怯,近人,也怯。 池愿手足无措,笨拙地重复一句话:“好久不见。” 大概是看出他的窘迫不自然,于是沈修沅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很想你。 池愿不敢闲着,他把自己活得比池曦还忙。公司刚成立是在高考完的暑假末,他连觉也不睡,新招进来的几个员工夸他是劳模,谢绪问他是不是疯了。 池愿笑着说公司忙,他该上心。他根本不敢停下来,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沈修沅,只能让自己没精力去想。 终于上了大学,公司和学业占据他全部的时间,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忙碌,那是沈修沅走后,他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如果秦以桁没有找过他,那样的日子大概能持续很久。 时间晃晃悠悠踩住了大学的尾巴,有位爱慕池愿很久的女生在移情别恋之前,送给过池愿一份手写小诗。 女生就读于哲学院,喜欢清风明月,风流雅韵。 小诗来自一位外国的女诗人。 女生用隽秀的笔迹写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收到字条时晨光熹微,等池愿于图书馆回神,斜阳已然从西边退却。 池愿最后将原字条还给了女生。 女生不肯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双手攥得很紧,她像极了当初倔强不安的池愿,偏执地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情”字和红线一样,都系着两个人,看似平等,其实最偏心了。 “抱歉。” 池愿也站在了沈修沅曾经的位置,短暂明白了沈修沅的想法,他对着不曾动心的女生说:“因为不喜欢。” 女生将字条撕得粉碎,悉数砸在池愿胸口。 起了一阵风,风将碎纸吹得满地都是。 原来爱而不得的人结果都一样。 沈修沅是他的太阳,终成就了他的荒凉。 从回忆带来的痛楚中艰难抽身,池愿慢慢呼出一口气,视线克制地落在沈修沅胸口,说:“挺好的,你呢。” 沈修沅目光落在池愿的脸上,目光代替手指,一寸一寸描摹着池愿的轮廓。 感触太多又不可言说,沈修沅笼统地轻声回答:“还不错。” “……那就好。” 太陌生了。 陌生得池愿想逃。 他们站在这里供人打量猜忌,无人知晓他们曾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无人知道曾经那人的偏心和温情,也无人知道他们在一个月夜,接过意外的吻。 因为那都是过去了。 都是云烟,轻轻一吹便不复存在。 沈修沅礼貌的回答让池愿知晓一件事——只有他有叙旧的念头,如果可以,沈修沅会选择与他终身不见。 谁能接受被用心对待过的小辈觊觎呢。 他还是个连血液中都写满了“同性恋”三个字的卑劣之人。 已经足够了。 池愿告诉自己。 至少没有撕破脸,也没有尴尬。 至少,大家都心平气和。 池愿勉强撑起笑,不再不知趣地碍眼,主动问:“你要走了吗?” “嗯。” 池愿说好,他沉默着避开沈修沅的目光,沉默地挥手告别,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而沈修沅也没有多留,走前还风度翩翩地留下了一句:“保重。” 真好啊。 各自保重,连再见都不需要多言。 池愿失魂落魄招来一辆计程车,在司机询问终点时,鬼使神差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好嘞。” 司机一脚油门驶出去很远,池愿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景色,一草一木都在提醒他,今夕何夕。 沈修沅五年前拒绝了他,五年后也没打算接受他。 惶惶不可终日的这些年,终究只能折磨他自己。 计程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池愿下车,隔了近千个日夜,再次踏进他难以鼓起勇气接近的地方。 宁城发展日新月异,小区却被遗忘在角落,它的变化不大,拆迁翻修都避着它走。 池愿一步步走向曾经温暖的港湾,夜里梦魇一般美好的记忆如洪水决堤涌进他的大脑。 花样不断的菜色,深夜书房透出的光,嗡嗡工作的咖啡机…… 池愿进电梯,按下楼层,重重地闭上眼睛,将滚烫关进眼眶,将怒吼着要把他撕碎的情绪按在躯体内。 “叮咚。” 池愿步伐摇晃,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站在一扇冰冷的房门前,在身上翻翻找找。 没有。 都没有。 池愿找遍每个可以藏物的衣兜,可就是找不见那串钥匙。 “为什么找不到啊?” 头顶刚灭的声控灯又被他的声音惊醒。 池愿被灯光晃了眼睛,他半垂眼眸,目光落在崭新的门锁上。 没有钥匙了。 公寓变成了他的公寓,指纹锁变成了密码锁。 他不再需要钥匙。 曾经那段短暂的温馨时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池愿掐着指节,他掐得很重,只有这样,他的指尖才不会颤抖,他才不会提不起输入密码的力气。 咔哒。 大门开合。 玄关没有开灯,公寓一片昏暗。 无尽的黑,足以吞噬一切黑,激出人们的恐惧悲哀。 池愿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过往痕迹犹在,物是人非。 他舍不掉回忆,一边前行一边往后望,活不成洒脱的样子。 池愿吃惯了阿姨的手艺,沈修沅走后,他把阿姨留了下来,就像是个沉迷在梦里,不愿醒来的赖床的孩子,想徒劳地欺骗自己。 后来阿姨的儿子结婚生小孩,不做家政工作了。他又跑前跑后,帮忙给阿姨的儿子在临市老家寻了处不错的房子。偶尔想起来,会拿上很多东西上门拜访,再吃一桌阿姨做的菜。 他囿于过去的梦里,见着沈修沅后恍然惊醒,发现爱没有停在五年前,而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累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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