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看着他多学一点东西我就会多少一点担心,可是原来并不是这样,我现在才知道,做母亲的,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心自己的孩子。” “但是我没告诉他们生病的事,只说是自己忙于拍戏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听说这个病最后会很难看,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不要让七七看到了吧。” “不断求医其实是一个不断失望的过程,我和时臣屿都经历过亲人离世,但是七七还小,就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 在桌上和照片放在一起的陈旧信件里,还有一张信用卡,和几张财产清单,上面用已经褪色的签字笔写道:“当初应急的钱时臣屿两倍给了我,还有这些年的一些片酬和积蓄。” “林霖,如果时臣屿要续弦的话,帮我把这些交给时栖,密码是他的生日。” 叶馥晚在病床上最后写下—— “不用告诉他我爱他。” * 那张卡和信件孤零零地放在桌上,时栖没有拿。 助理一抬头,发现他们老板红着眼睛迈步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接过钥匙:“等会儿下个路口你先打车回去,车费我报销。” 助理看了眼外面已经发暗的天色:“顾总你去哪?” “南郊。” 顾庭柯这么说,一脚油门下去,顺手又拨了一个电话。 依然是无人接听。 顾庭柯泛白的指尖紧攥着方向盘,油门几乎是踩到了底,恨不得把高架当成赛车场开,车子在南郊的门口停下,顾庭柯一把拉开了车门。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南郊—— 曾经时栖口中的,时臣屿不回家的去处,时栖不止一次地以为这里是时臣屿包养小情人的地方。 但是……顾庭柯在那扇门前再次输入时栖的生日。 门开了。 “七七!” 顾庭柯大步推门而入,和东苑一样,这里的房子似乎也不是给人居住的—— 那是一个影音室。 如果是东苑那所房子里全都是时栖的照片的话,那么南郊这里,几乎是全都是叶馥晚出道到去世前的杂志和海报。 投影仪前放了许多当年叶馥晚录制的MV和广告,机型已经老旧,如果说这里真是什么包养情人的地方,那从二十多年前,估计也就只能有一个人。 但是顾庭柯没有心情再去看这些,他大步走到时臣屿面前:“时叔叔。” 顾庭柯目光焦急地巡视了一圈:“您不是说,时栖找到了吗?” “是找到了。”时臣屿转过身来,“查到他那辆车回了你们住的地方。” 直到这时,顾庭柯才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顾庭柯掐进掌心的手指现在才缓缓松开,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时臣屿让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随后道:“坐吧。” 顾庭柯没动:“我想先回去看看时栖。” “不着急,”时臣屿手指抚了抚表带,“总要先让他一个人静静。” “我的儿子我了解,他看到这些,不跑来问我,必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是我和他妈妈之间的事,总归还是要我这个父亲才讲得清楚一些,”时臣屿望了眼墙上的海报,“但是时栖和他妈妈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我怕自己见到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时臣屿挥挥手,“坐吧小顾,就当是为时栖听一听。” 顾庭柯这才坐下来。 时臣屿是时栖的父亲,顾庭柯其实想过很多和他相遇的场景,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个他从小听到的,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时董,不苟言笑的时叔叔,还有作为时栖强势的,冷漠的父亲而存在的长辈。 时臣屿的脊背挺得笔直,西装剪裁得一丝不苟,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他来见叶馥晚时,依然保持着像年轻时一样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面前的这张海报。”时臣屿说,“是我看她的第一部作品。” 那是一个飞行员。 时臣屿第一次见到叶馥晚时,是一个剧组找一个导演谈合作,投资商过来,所有人包括男主都起身迎接,只有叶馥晚依旧往椅子上一坐,穿着一身制服,清清冷冷地翻她的剧本。 剧组很偏,时臣屿在那里多留了一天,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叶馥晚已经在拍戏了——跳伞的戏。 导演为了效果,真的找了架直升机过来,叶馥晚面不改色地从万米高空跃下,长发飞扬在身后,那张脸清冷漂亮,像一只飞燕降落在他的身边。 “如果你曾经也因为一个瞬间对一个人动过心,”时臣屿说,“就应该明白我的感觉。” 顾庭柯当然明白,因为时栖身上从来都带着他妈妈的影子,他们是会吸引人靠近的那种人。 只是……顾庭柯看了眼墙上海报的时间。 那是在时臣屿和叶馥晚结婚之前。 “您那么早就……?” “对,”时臣屿点头,“那场酒会……” 怀上时栖的那场酒会,阴差阳错的那场酒会。 “她总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但是,一个男人就算是喝了酒,做什么,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时臣屿知道自己是情难自禁,任何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醉眼朦胧勾着自己脖子的那一刻都不会没有反应。 时臣屿想过叶馥晚也许只是酒精的作用,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如何向她表达自己的诚心。 但他没有想过……叶馥晚是认错了人。 第二天一早,时臣屿的身边就没有了人,他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剧组,叶馥晚旁边站着林霖,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时臣屿没想过也许叶馥晚可能早就有喜欢的人。 也没有想过……叶馥晚会在那时候怀了孕。 她去产检的照片被爆出来,时老爷子亲自去提的亲。 时臣屿没想到叶馥晚会接受,但是他还是很高兴,他给了叶馥晚最盛大的婚礼,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将她之前接的戏都悄悄赔了违约金。 但是动用这么财产的代价是——时臣屿必须提前进入公司处理业务。 这样也好,时臣屿想,反正……叶馥晚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不怎么开心。 为了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开心一点,时臣屿做了很多事,打听到她喜欢花草,于是让人把别墅的院子腾出来,打听到她喜欢赛车,于是放了很多模型在家里。 时栖抓周时的那一只,并不是什么宾客送的礼物,那是时臣屿特意跑去朋友那里问了许久挑给叶馥晚的。 只是他不太敢送,有一次他的花还没抱下后备箱,叶馥晚就抱着时栖扭头就走。 他们俩难得碰上一次,可是叶馥晚路过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却说他身上的香水味很难闻,甚至连吃饭都是在楼上吃的。 时臣屿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玫瑰花上洒香水是卖花的店员教他的,为此他还特意去挑了很久,最后只能归结为——也许叶馥晚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这个人。 确实,叶馥晚怎么会喜欢他呢?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不开心他可以少回家一点,可以在她出去拍戏的时候再回来看时栖,可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帮她压下那些黑热搜,给她的戏追加投资,让剧组换个她喜欢吃的厨子。 时老爷子去世之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焦头烂额的一段日子,但是好在——叶馥晚不喜欢他,但是她似乎挺喜欢时栖。 他们乖巧可爱的小儿子,他的眼睛那么像她。 因为时栖的存在,叶馥晚和他一起渡过了难关,那段时间虽然每天都很忙很累,但是他们的感情似乎好了一点。 这样就足够了。 时臣屿觉得日久天长,叶馥晚总能忘了那段感情。 他那时候……是真的觉得还有日久天长。 直到,时栖五岁那年,叶馥晚突然出去拍了三个月的戏,回来的时候,公开收了林和霜做徒弟。 流言在那一刻甚嚣尘上,叶馥晚对此不置一词,而时臣屿也不敢问。 那之后叶馥晚开始不停地拍戏,大多数是带着林和霜一起,时臣屿将它们一一收集起来放在南苑,一遍一遍地观看。 他甚至想过叶馥晚如果来和他离婚的话要不要同意,却唯独没有想过……叶馥晚会在时栖八岁那年突然离世。 他甚至没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时臣屿的指腹轻轻地摩挲桌上的海报,他讲的故事并不生动,那些后来追忆是剩下轻飘飘的一句:“我后来,就经常来这里。” 顾庭柯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是一段阴差阳错的缘分,但他还是问道:“那时栖呢?” “叔叔,”顾庭柯说,“我理解你当时的选择,可是时栖呢?” 在时臣屿觉得叶馥晚不想见到自己而不归家的那些日子里,时栖呢? 故事里的小儿子,他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曾经期待过自己的父亲? “时栖……” 时臣屿说起这个名字时像是喟叹。 脑海中第一个场景,居然是时栖一岁时,第一次在他回家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叫他爸爸。 只是叶馥晚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了。 于是时臣屿也没有提曾经花了一整个晚上抢救的樱桃树,弄脏了两套西装才在给那只山雀在时栖窗前搭好的窝,中秋节时借着王姨才能送出去的橘皮月饼,悄悄放在他枕边的卡丁车会员卡。 时臣屿自己是个精英教育下的失败品,在谈判桌上的时间要比饭桌要多得多。 当初碰见叶馥晚的时候就不会表达,面对和叶馥晚如此相似的时栖就更不会。 因此明明想起的时候一岁的那只小糯米团子,时臣屿开口的却是:“他妈妈去世之后,”我一回家,时栖就会问我妈妈去哪了,”时臣屿望着墙上的照片,眼角的一点皱纹微微折起,“我知道他怨我。” “怨我没照顾好他妈妈,怨我一意孤行改了他的志愿。” 叶馥晚的死或许永远是这对父子之间抹不去的伤痕,时臣屿望向顾庭柯:“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你把这些事告诉时栖吧,小顾,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有些话你来说,比我来要好得多。” 最起码不会一遇见就吵架。 时臣屿站起身,颤动的手理了理衣服的下摆,将那张海报重新抚平挂在墙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身,只有最后一句,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道:“如果你喜欢他,就照顾好他。” “他这个人虽然聪明,却总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对亲切的人却总是有许多小性子。”时臣屿说,“你得学会包容他。” “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但是今天是他妈妈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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