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回去可以吗?同学订了酒店,想要通宵打游戏。 正想下一句的措辞,他的通话就拨了过来。 忍着烦躁,我接起来。 “你马上给我回来,通宵打游戏?你他妈骗鬼还是越来越野了?给你点钱你就要飞?你他妈别逼我过去揍你!” “八点前必须回来!” 我挂断电话,朝他们走去。“今天晚上要查寝,必须要回宿舍。不好意思,我们明天再约吧。” 班长失望地点点头,“你学校怎么这样啊…”思源则一脸狐疑,“你哪所学校啊,假期晚上还要查寝。” 我连忙解释道:“因为申请了留宿。” “那走吧,我们送你回学校。”不知怎么一来,他扯着我胳膊硬是要送我回去。班长愣在一边,搞不清如何一番就改变了计划。 “没事,我们也是闲,不如送你一段路,游戏什么时候都有的打嘛。是不是,集英?”他一头拽紧我,一头问班长。 我光是一口“不是不是”,归根结底找出一个不用送的合理理由。于是班长也来规劝我,“对啊,送你不耽误事儿的。” “你不想我们送到底是什么原因啊?你不是要回学校吧?何鹄,你是不是被包养了?” 我一下被他的话砸懵了。 “你手机是苹果的,你打工赚再多钱,我都不信你会给自己买一部那么贵的手机。”他几乎笃定,我从没有见过他那么尖锐的一面。班长扯开他,“唐思源,你干嘛这样?” “你冷暴力我,是因为他吗?你跟我分手,是因为钱吗?”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逐渐溢满泪水。
第四十五章 转向你面来。 115、 “他说,给钱的都是你爷爷,你得摆个笑脸儿,瞧你这份儿丧! 说着他就拿棍子抡我。” ——《城南旧事》 116、 我既难堪又羞愧,从他尖刀似的话里我意识到,原来在他眼里我是那么庸俗的一个人,或者说,我是一个那么穷的人,去做鸡做鸭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后他再是轻易地将我害怕说出口的披露出来,那瞬间我只想找个柱子一头撞死。我不敢再看他们任何一个的脸色,“不是的,思源。”只心虚地移开目光,堪堪否认道。 思索中我发现确如思源所说的那样。归根结底我没有钱,因此我没有一切。 他似乎等着我的解释,我一心还要在他们面前维护所谓的尊严,“…这个手机是我同学不用了,两百块钱卖给我的。” 想来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瞪大一双圆眼,伸手扯住我的围巾,指着上面的标,质问道:“那么你的围巾呢,你的鞋子呢?”这时候他离我好近,我恍惚觉得,他一把把针似的睫毛几乎就要刺到我。 “我不知道,它们不贵啊思源。”我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价格,我手上总是没有什么钱,在学校吃饭要钱,边度就一天一天地给。饭钱要一顿顿地算好报备,还要拍照记录。衣服鞋子就更轮不到我经手。 在班长的牵制下,他松开我,向我道歉。“那走吧,我们陪你去学校。”我背过身,说——思源,你好像变了。 他就跟在我身边,“你当时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相信你的话了,何鹄。” 117、 醒来的时候,胸口有些疼。一坐起来,一股急气就要从腹部往上冲,张嘴就是连串的咳嗽。我将昨晚的事通通忘光了,移到卫生间里整理自己。 左脸红肿了一片,又是好几天不能够出门了。我摊开手,看手背连到手腕的一摊烂透的淤紫。震颤愈发严重,我抬头看镜子,驮着背的自己,感觉像个老人。我直了直脊梁,还是一派沧桑的模样。 心里很难过,不愿意去想是为了什么。 我回到我的书桌前,百度震颤治疗的方法。浏览过一遍,大多让去医院检查。我存有侥幸,关掉网页,觉得只是缺少运动了,假期结束,回学校多跑跑步应该就会好了。 班长发来信息问,今天去玩吗? 我回复说不去了,开学要补考,这几天想在宿舍复习。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来电话,说不用在意他,他都能理解之类的。我扣着书皮的塑封,“你都能理解…你能理解我们都是同性恋,你能理解我跟他在一起?” 他毫不犹豫,“当然啊,这种事很正常。” 我终于看清我跟思源的差距。 他永远不会缺乏支持,因而行事大胆,为人豁达。反之,我只会越来越狭隘。 “你在跟谁打电话?”边度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在我后面站了多久。我费力地转过头望向他,急忙忙地挂断电话,“高中同学。” “脸还疼吗?”他低头扭开药瓶,擓了一坨的药膏涂上我的脸。“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你不说那些话,我就不会生气动手打你了。” 我没说话,躲开他的手,自己搓匀了脸上的膏油。 “你心里头也有数的,好好掂量掂量。” “我是这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了。” 他说教完,又自顾自地把电脑搬到我的书桌上,开始了办公。 思源发来几条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我踟蹰着还没回复,又被边度以认真看书的理由,没收了手机。 118、 春末。 感召到生长的气息,我的骨头也开始疼起来,似乎是在拉伸成长着。有时候是左腿,有时候是右腿,有时候是手臂。我认为我大概是要变得健壮些了,于是放学回去的路上还要练练慢跑,以增添力量。 思源常常约我出去,我常常是不得空。为了圆谎,只能偶尔逃一两节不重要的课去见他,我深知我做得愚蠢了。 所幸他专业课又多又忙,空闲时间也是少之又少。 我们在他学校的图书馆里看书,他看砖头一样厚的病理学,我看汪曾祺的《人间草木》。 人间草木。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我读着读着,不自觉望向思源。他正在用红色记号笔写下重点,一脸严肃地抿着嘴。那瞬间忽然想,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他。这个地方多的是比我聪明、比我好看、比我乐观、比我富有的人,我又身处如此境遇。 他抬起头看看我,随即低下头在书包里头翻出什么东西递给我,“你要听听歌吗?”他以极其微小的声音说。 我戴上一只耳机,接上他的手机。他点点屏幕,播放了一首非常熟悉的歌。我枕上我的手臂,挡住了我的眼睛。 书籍停留在谈论葡萄藤的页面,我移开视线,只盯住我两根大腿看。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思源于我?不正是无缘的爱人,希望渺小的梦想吗? 告别之际,他牵住我的手,我就几乎要嚎哭出来。 “你家教结束,我去接你好不好?我请你去吃火锅。”我感到鼻子越来越酸,我同他说:“结束我打电话给你。” 我想我是没有能力实现承诺的,只能全仰赖运气,运气不好,就再靠谎言来圆。 很累,我登上公车,跟他挥手道别。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嘴巴动作很夸张地做唇语,“明天见。”我听到了,却害怕又失约,不敢给他也回一句“明天见”。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边度忙碌起来。毕业和是创业的事,令他两头奔波,他也没有什么时间理我了,更是将一个星期的伙食费都给我,让我自己分配。我攒了点钱,买了件衬衫送给思源。他很高兴的同时,还担忧我的生活费够不够用。 人总是铭记自己的付出而遗忘他人的给予,而我细细回忆起与思源的过往,我发现我无所付出,我总是对思源有亏欠的。我更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说到底,我不可能瞒他一辈子,边度也迟早会发觉。 每一天都是补偿。 思源穿那件白衬衫很好看,翩翩公子润如玉。我想,这么一个人,在我的生活里短暂驻留过,都算是一种幸运了。
第四十六章 偷与骗。 119、 我忘记我为什么站在客厅里。 茶几上放着边度的钱包,钱包肚皮大开,露出几张红色钞票来。我缓缓地蹲下来,思考从平金到香山需要多少路费。 我想回家,真的。 我老觉得在这里睡得不安稳。渐渐地,对思源的喜欢也变成了一份压在肩上的负担了。回到这里面对表哥,会担心他下一秒就一巴掌扇过来。 妈妈,我每天都过得很辛苦。我可以回家了吗? 120、 要偷就偷笔大的,几百块钱是远远不够的。要想回家,起码也要一千以上。 冰凉的空气流淌,时不时有风。我光是揣手蹲着,四肢冻僵了。思索钱财之类的俗事,就足够使我站不起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边度出现在客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背后。他不轻不重地搡了我一把,“大半夜的蹲在这干吗?”说着,他的手越过我的头,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钱包。“没钱了?”钞票被摩擦抽出的声音,他再次越过我,放好钱包,将抽出的钱压在钱包下。“钱脏,你明天起床再拿。以后没钱用了就直说,我又不是不会给你。” 要我说,我最讨厌他这副冠冕堂皇的样。 我十六岁打后,就一直受他的害,他怎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作高高在上、施舍怜悯。我不信,更不可能任他蛊惑。 有时候是这样的,除了活着,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办法摆脱,也没有办法释然。 他在勾引我,像站在高层,所有人都在引诱我跳下去一样。他在利用他所有的资源勾引我,诱导我,——好像喜欢上他,放弃恨他,就会脱离痛苦。 “什么时候回香山?”我问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想回去?又没有人想你回去,我们就留在这里。”看上去他对那个地方没有一点感情。他没有什么表情,见我望他,即刻作出了委屈的神情。 “你也知道,我爸早在外面有家了,我妈对我好,那都是为了抢我爸的钱。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爱我的,我为什么要回去?你不也是么?” “我跟你不一样。” “你不想老闷在这,那等你放假我们就去旅游吧。” “我跟你不一样!你少他妈在这里装好人,如果不是你……”我忽然有点喘不上气,“你跟你鄙视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讨厌你爸妈,认为他们不爱你,实际上,你有哪一点值得人爱?” 他狠狠地瞪着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奋斗十年都过不上这种好生活!那么有志气,你就一分钱都别要我的,那么有骨气,你就退学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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