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十七岁生日那天除外。 那天下起了小雨,林宜青对窗外一片青雾色的雨帘感到久违的放松,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在发酸的身体中灵魂轻悠悠飞出,他在雨声中枕着脑袋睡了快一天,晚上在苏小纭精心布置的生日会上无心地发表了相亲相爱的祝愿。 那天林屹言问他开心吗,其实他也不知道,开心到底是什么样的评价,是不是一个有正常睡眠的人就会开心呢? 是不是他不叫林宜青就会开心? 八音盒停止了播放,林宜青思来想去,将它暂时放在了床头柜小夜灯边,心想就让它在这吃灰吧。 收拾好书包后,林宜青穿上白衬衫和西装校服准备下楼,高三生都在周日下午前返校,吃完早餐再待会儿就可以出发了。 下楼时林宜青听见苏小纭的声音,说再着急也要吃早餐呀。 有个声音漫不经心地说嗯。 林宜青扶楼梯栏杆下楼,看到林屹言站在玄关,嘴里叼着一片吐司,手上在整理一个口袋很多的登山包,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立领防风外套,拉链一直拉到脖子最上。 听到声响,林屹言只是轻轻抬眼看下楼梯上的人,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背上了包。 苏小纭见儿子起床,招呼林宜青吃早餐,林宜青哦了一声,坐下拿起面包片抹花生酱,苏小纭站在他旁边倒牛奶。 倒满牛奶的玻璃杯刚推到林宜青面前,苏小纭便满脸疑惑地盯着林宜青的脸说:“宝贝,你的嘴角怎么破了啊?” 林宜青赶忙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含糊道:“最近嘴唇有点干,我自己舔的。” “你擦唇油嘛宝贝。”苏小纭怪道。 那边林建业提起公文包从卧室里出来,走到玄关整理领带准备上班,见林屹言叼着早饭的样有点吊儿郎当,刚想教育他两句没个吃相,结果一弯腰穿鞋就和刚蹬上鞋的林屹言四目相对。 “你小子,是不是又打架了?”林建业的声音一下拔高。 “嘴怎么回事!” 林屹言占着嘴,不好辩解,那声音似乎在说:“跑操掉坑里了。” 林建业抬起手就要抓人:“你闭着眼睛在跑啊!” 林屹言见此情景,脚底生风般赶快溜了,剩下爹一人在门口骂骂咧咧。 苏小纭看着门口的两父子,啧道:“你二哥真是有点本事,读警校都敢打架,看样子他还没打输。“ 林宜青猛喝一口牛奶没把自己噎死。 - 关上家中闹剧的门,林宜青背着石块重的书包又回到沉闷的学校,高三生活本就是做不完的题,住了一个月的校,林宜青又申请回了走读,集体宿舍晚上完全熄灯他睡不着。拉上遮光帘再打开小夜灯过了几夜,室友倒对那微弱的光没意见,但方块式的空间又让林宜青回想身处柜子里的绝望时刻。 备考的日子过得飞快,教室背后的高考倒计时从二变成一开头的三位数,几乎所有学生都因为数字的不断缩小感到紧张。 作为高三生的林宜青已经大大小小经过了无数次测验和模拟,他的成绩稳定在班级中上,波动不大,但林宜青发现一个蹊跷的规律。 每次模拟考试只公布前十的成绩和排名,如果他的名字出现在教室后面黑板的排名单上,印着他名字那行字就会被撕下来。 起初他对这些一律当作没看见,但最近这样的怪事越来越多,他要么是找不到做到一半的试卷,要么是在晚自习时,被不知道哪来扔过来的橡皮碎块弹到后脑勺。 直到有天中午林宜青返回教室,打开保温杯准备喝水,他突然从杯口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气味刚飘进鼻子里,林宜青就被熏到跑到教室后门的垃圾桶干呕,他捂住心口呕得眼泪直流,模糊的视线中又看到了那一众低声窃语的画面。 每次都是这样。他想。 第二天晚自习前林宜青回到教室,发现他的桌面被倾倒了一摊黏腻的液体,散发出恼人的甜味,压在最下的试卷袋和练习册一角都染上了淡淡的橙色。 他站在桌前抬头扫过整个教室,转头去书包里摸索湿纸巾。 何天志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最近一个月偶尔林宜青会询问他是否见过自己没订正的卷子,何天志还以为大家卷子做太多,说你是不是塞哪里搞忘了,林宜青每次都低头哦一声没再继续问。 高三了居然有同学还在他这个班长眼皮底下搞霸凌,他怒道:“你们谁倒的,站出来解释一下!” 班上许多同学都皱眉互相投递疑问的视线,何天志正准备拍桌发问,却不知道谁开口说:“班长,人家都没说话呢,你怎么先护起来了啊?” 何天志回头,贺川在内的一群篮球队的男生手搭在讲桌的多媒体上,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过来。 “班上发生这种恶性事件,我作为班长不应该问一句吗?” “恶性事件?”讲桌上的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何天志被这笑搞得满头大汗,林宜青则低着头一直在擦桌子。 “不就是不小心倒了点饮料在桌子上,至于吗?” “有时候我真觉得咱们班长为人瞻前顾后的样子,辛苦得很,有点像,有点像什么,“贺川站在讲桌后,周围几个人互相使眼色,心照不宣笑起来,贺川抬起下巴歪着头咧嘴一笑。 “像一条狗啊!” 讲桌上的人彻底笑开了,何天志勃然色变,冲上讲桌就要给贺川拳头,贺川仗着人多,往后面仰开躲闪,班上同学见班长居然和课代表打起架了,离得近的几个都涌上讲台七手八脚拦人。 何天志一直往前冲,往贺川脸上招呼,好一阵劝架的人才把两人分开,两个同学负责用手臂护住何天志,防止他又打起来,何天志脸已涨得通红,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往贺川那边盯。 贺川朝何天志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压下怒气的何天志又准备抬起拳头,一旁俩同学紧急上扑围住他。 突然何天志视线中的贺川被林宜青的背影挡住了。 “贺川,”林宜青站在贺川面前,“你刚刚说了侮辱人的话,应该向班长道歉。” 贺川正准备张嘴骂你算哪根葱也敢指挥老子,后排的章熙滢骤然喝了一声:“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大家都还要学习,贺川,你立刻给人道歉,晚自习时班主任要来检查错题,你是想闹到老师面前吗?” 贺川看了眼章熙滢,又看了眼林宜青,自认倒霉的模样摆摆手,走到何天志面前说:“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班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不行。” 何天志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上课铃救急般响起来,好一些同学又是拍何天志胸口,又是好言劝道:“班长你平常对班级有上心,我们都知道。”身边的人对啊对啊地回答,拉着何天志回座位去了。 教室里又变得十分安静,坐回位子的学生才发现,这次事件的主角林宜青站在讲台上,眼帘微垂没看讲台下任何人,神色冷峻。 “我想说几句话。”林宜青语调平稳。 “不管是谁不小心还是故意在我桌上倒饮料,这事都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如果再发生什么,由于这间教室没有监控,我会自费安一个针孔监控在我座位上,录到什么我就会上传校内论坛并且通知班主任,录下来的那个人受什么处罚我不好说,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受到任何处分。” “不好意思占用大家时间了。” 林宜青在众目睽睽下走下讲座,回到座位。 何天志对他这个发言瞪大了眼睛,林宜青平时看起来脾气不错的样子,不过真相处起来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软柿子,和人聊天永远隔着社交距离,也从未在学校里有任何行为透露出自己有个高官爹的背景。但刚刚林宜青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暗示他能靠关系自保,相当于赤裸裸的威胁。 林宜青侧过身子小声地对何天志说了句:“对不起。” 何天志气消得差不多了,其实他心里明白,贺川是趁着为林宜青出头这事故意找他茬,早在刚入学时篮球队那群人私下给他安了一个果农的外号,打心底就瞧不起他这个人,见林宜青这样,何天志叹了口气:“我刚刚有点激动了,算了算了,刚刚揍了他一拳,我舒服多了。” “他还没和你道歉呢,你桌子这事百分之百是他们那群人搞的……你桌子擦得干净吗?是不是卷子都脏了?” “没事,我多擦一会儿就好。”林宜青说。 经过这件事整个晚自习教室都沉默得可怕,这班上同学或多或少开始猜测起林宜青的身世来。 林宜青的话似乎真起了点作用,接下来的时间他的生活又恢复至如平静的死水。 到了周末,周六晚住校生高三生可以返家休息一晚上,何天志在教学楼下追上了林宜青。 “诶!那个,“何天志跑得有些急,“咱们以后周末放学可以一起走嘛。” 林宜青朝他微笑说:“哦,好啊。” 何天志突然在这个看了快三年的笑容里感觉到一丝奇怪。 “你放学走得也太快了,我收拾完书包一转身就没看见你人了。”何天志笑得有些尴尬,两人聊了一会最近的考试,转眼间就走到了六中校门。 何天志朝对街指了一下:“我家铺子就在那,过个街就到了。” 林宜青眨眨眼,朝街对面看,有个围着红围裙的女人站在摊前给人称柚子。 “喏,那个就是我妈,”何天志努努嘴,“对了,最近店里进了一批红柚,个大又甜,你要不要?我给你装两个你提回家吃吧。” 说完何天志就准备过街。 林宜青担心他真热情地提两个大柚子回来,拉住他说:“我今天不回家,有个饭局要去城西一趟,谢谢你,但真的不用了。” 何天志说:“行,那下次吧,我家水果品质真挺好的。” 林宜青点点头。 何天志转头准备走,突然顿住脚步说:“诶我操,对面那辆黑色大G好帅,这谁家家长的车啊?” 林宜青好像有些心事的样子,眼神朝十字路口那边看。 “你站在这儿是等人吗。” 林宜青说:“等司机来接我。” 何天志想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去吃顿饭还用专车接送,又想多看几眼刚刚那辆车,结果一转头,就见对面那辆黑色越野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室里出现了林屹言的脸。 何天志拉了林宜青袖子说:“那边,你哥。” 林屹言在驾驶室转了圈眼珠示意街对面的林宜青上车。 何天志感觉旁边的人好像一下绷直了。 林宜青没想到二哥居然会亲自开车接他放学,只好与何天志道别后硬着头皮上车。 驾驶室的林屹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等林宜青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又向他投来我准备好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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