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也是,陈崆妙语连语地在那里讲笑话,把一圈小护士都逗得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病床上的孟临殊,唇边也露出个笑来。 陈崆挺得意自己能把孟临殊逗笑了的,刚想再接再厉,就看到身后,裘桓沉着脸走了过来。 陈崆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完蛋了,这位爷看孟临殊看得那么紧,看到他在这里和孟临殊有说有笑的,还不得当场就把他给活剥了? 他要是说是为了孟临殊心理健康,才带着这么多莺莺燕燕在这里哄孟临殊开心,裘桓能不能信啊? 可没想到裘桓什么也没说,甚至因为小护士们站在病床前面,没有落脚的地方,裘桓就自己站在角落里,等她们都走了,这才上前,把食盒拆开,将菜端出来摆在孟临殊面前。 他们两个现在相处,也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反倒两个人情绪都淡淡的,只不过裘桓是尽力克制,孟临殊却纯粹是不想理他。 要是以前,裘桓肯定要生气,觉得孟临殊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把他放在心上,可现在裘桓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他更在意孟临殊今天有没有多吃一口饭,带过来的菜合不合胃口。 陈崆本来也想跟着小护士们一起走,可裘桓正好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把他给堵在了里面,只能尴尬地继续待在原地。 孟临殊却客气道:“陈医生,一起吃点吧。” 陈崆立刻就立正站好了,心道哎呦你可别提我了,你都没让裘二和你一起吃过饭,我获此殊荣,裘二不得气死啊。 裘桓看陈崆一眼,陈崆想,来了来了,要发火了。 可裘桓只说:“那我再去拿双筷子。” 陈崆:??? 完了,裘二真被气疯了,说话都像个正常人了。 陈崆礼貌道:“不用了,我和人约好,中午要谈事情,你们先吃。” 说完立刻脚底抹油逃了。 等他走后,病房里就陷入一种彻底的安静。 裘桓其实拿了两双筷子,他是很想和孟临殊面对着面一起吃饭,就算是他要先照顾着孟临殊吃完,再吃孟临殊吃剩下的,他也很高兴。 可孟临殊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孟临殊大部分时间都把他当做空气。 裘桓又是心里难受,又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孟临殊还是有情绪的,愿意发泄出来,不然又像那天一样,前面还和他说着话,转头就想要去自杀,那裘桓真的受不了。 他先给孟临殊盛了一碗粥,也不敢直接喂孟临殊,只能端着递过去,看着孟临殊自己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喝了两三口就推到一边。 裘桓最近照顾他照顾出了心得,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吃腻了,裘桓默默地把旁边一碟小菜推了过去,低声说:“知道你最近没胃口,这个是拿鸡汤煨出来的,我尝了,挺鲜的。” 孟临殊没动,裘桓以为他不会吃了,还在心里想着,不然晚上换点花样,总是粥粥水水的,谁一直吃都不会有胃口。 可孟临殊忽然和他说:“我想出院。” 裘桓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孟临殊居然在和他说话。 不夸张讲,那一刻他差点喜极而泣,因为他本来觉得,孟临殊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理他了。 裘桓有点结巴,下意识答应说:“好啊,那我待会儿就让老陈安排你出院。” 孟临殊又说:“我不想回裘家。” 裘桓本来想说,他在市里面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房子,就等孟临殊住进去了,可想想,孟临殊肯定不愿意和他继续一个屋檐下相处,所以他只说:“好。你想住在哪,我去帮你安排。” 可是犹豫一下,又说:“你身体还没好彻底,能不能先让我和你住在一起,你放心,咱们住两间房,我保证不会多打扰你。等你病好……等你病好我就……” 他知道自己该许诺,等孟临殊病好,就立刻搬出去,可实在是舍不得,这么含糊着,半天也没说出口。 孟临殊说:“我能说不吗?” 裘桓要说的话猛地就顿住了,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缓了半天才勉强说:“当然可以啊。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知道我以前是挺不讲理的,可现在不是改邪归正了吗。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你的身体,没人照顾不行,我给你请个护工吧?” 孟临殊看了他一眼,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嚼了,半天,才淡淡道:“随你。” 就算再舍不得,既然答应了孟临殊,裘桓还是第一时间就安排好了一切。 毕竟他在孟临殊这里的信用实在低得要命,说不定已经跌破了负值了,哪里还敢说话不算话。 出院时,陈崆还和裘桓说:“其实我建议他再多住几天,病去如抽丝,他看着又不像是那种会照顾自己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自己住着,万一又进来了怎么办。” 裘桓沉默一会,才说:“我不想再让他不开心了。” 房子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初他还特意找裘老爷子说了,要带着孟临殊搬出来,没想到现在,孟临殊真住进去了,却和他想象的情形完全不同。 孟临殊不愿意再坐轮椅,坚持自己下了车,上了电梯的时候,裘桓看他脸色苍白如纸,站在那里,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孟临殊很坚决,就算是额上都浸出了汗,也没有去靠在电梯墙壁上,裘桓只能扎着手虚虚地护在他的身后,保证如果他摔下来,能第一时间扶住他。 等进了房间,看着孟临殊坐下,裘桓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子装修得很好,全是裘桓亲自指示的,当时是打算当做他和孟临殊爱的小巢,所以装修风格很温馨,奶油白的墙壁,木质的地板,沙发也没用皮面的,布艺沙发又软又绵,躺上去像是陷进了云朵里。 裘桓还特意弄了一套很大屏幕的家庭影院,本来是准备闲着没事,和孟临殊躺在沙发上,两人抱在一起看看电影什么的。 可现在看孟临殊,瘦得几乎有些可怜了,脖颈下面的锁骨突起,像是倒扣的玉碗,坐在沙发上面,整个人都像是被包裹在了里面。 虽然不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给孟临殊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可这样的场面,还是让裘桓又一次清楚直观地感受到了孟临殊的痛苦,那样具象化,让他连骗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匆匆地说:“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和我说,护工已经到了,就在楼下。” 说完,就狼狈地逃走了,连多看孟临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第36章 那段时间, 裘桓真的没再去打扰孟临殊。 他那套房子是在市中心,大平层,每天都有钟点工上门清洁, 孟临殊大病初愈, 身体其实还很虚弱。 裘桓替他找的护工之前是负责照顾裘老爷子的,一手药膳是祖传的秘方,现在被裘桓调过来, 每天给孟临殊做饭。 只是孟临殊实在太瘦弱, 护工怕他虚不受补, 也不敢炖那些效力太强的补品,只能慢慢地用些温养的食疗, 一点点替他休养回来。 裘桓知道之后, 直接让人把各种食材流水似的送过去, 无论价格多高昂,只要孟临殊愿意吃喜欢吃,完全不考虑成本,说一声奢靡也不夸张。 这么小心翼翼地调理着,又费了不少时间, 孟临殊总算是有点活人气了,偶尔也会出门走走。 不过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待在家里,除了睡觉之外,闲暇时间要么看书,要么看电影。 房子有个很大的入户空中花园, 横跨了十多米, 上面种的全是花花草草,之前有专人养护, 就算是大冬天的也是姹紫嫣红,格外好看。 孟临殊住进来之后,怕打扰他休息,裘桓就让养花的先别来了。 只是这些花都是娇生惯养的,几天没人看护就枯萎了不少。孟临殊有一次心血来潮去阳台上透气的时候,就看到花盆里一片绿暗红稀。 他虽然没有养花的爱好,但是也看不下去这么多花花草草就这么在这里自生自灭,只好自己出来给花浇水。 其实这么活动活动,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而且他看起来很胸有成竹,又长了一张优雅淡定的面孔,无论干什么,都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裘桓还以为他很擅长侍弄花草,还特意让人给他买了各种工具摆在那里。 孟临殊生病之后更加怕冷,出来的时候,总会在外面套一件羽绒服,就算这样,风一吹,他的鼻尖就微微泛红,显得本来就雪白的皮肤更加晶莹剔透。 裘桓站在楼上往下看,恰好能看到他低着头,一株花一株花地挨个浇水。 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可裘桓还是能够看到他脖颈上的一点皮肤,在乌黑而柔软的头发掩映下,只露出那么一点点的颜色,却黑白分明至极,让人的目光落上去,就很难移开。 只是孟临殊每天出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想起来了才会提着水壶出来转一圈,裘桓只能一直站在阳台上等着,就算天气再冷,可他只要看到孟临殊,就算是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孟临殊在这里住下之后,裘桓就在楼上又买一套房。 裘桓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如果连这么一点盼头都不给他,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说不定直接就崩溃了。 而且他很小心,一直没被孟临殊发现。 裘桓自欺欺人地想,除了孟临殊,这世界上,也没人能拿这件事来批判他。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实在太冷,没有专业人士,很难把这么多娇贵的花都养活,裘桓眼看着孟临殊浇一棵花死一棵,养到最后,就剩角落里一株仙人球没死了。 倒数第二棵花也阵亡了之后,裘桓就看孟临殊拎着水壶出来,看到只剩仙人掌的时候愣了一下,足足在原地站了有一分钟,这才若无其事地把水壶放到一边,转身就回房间里去了。 裘桓还在遗憾,今天孟临殊就出来了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就看孟临殊居然又回来了。 这次孟临殊手里拿着手机,弯着腰给那盆仙人掌拍了一张照片,这才转身又回去了,裘桓也拿出手机,看到孟临殊在朋友圈把刚刚的照片发了上去,配文是:“九死一生。” 裘桓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他心情一直很沉重,每天都沉着一张脸,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实在提不起精神。 可现在明明孟临殊只是发了一张照片出来,还配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四个字,要不是裘桓全程看到,都不理解到底什么意思,可裘桓就是忍不住想笑。 似乎只要看到孟临殊,看到他像个正常人一样这么轻轻松松地活着,裘桓就心满意足了。 可其实裘桓也知道,自己的满足只是一时的,就好像是渴了很久的人,被老天赏了一口水喝,吊着他的命,却不能让他彻底解渴,那种一瞬间的快乐之后,涌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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