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当然是有助手帮忙,你该不会觉得,我连这种事都要亲自动手吧?”苏温言笑,“我都说要给你加工资了,是你自己不肯。” 俞亦舟:“。” 也没事先跟他说明还有这种活儿啊。 空气净化器开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时,味道已经基本散了。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许多,苏温言已经调好了底料,俞亦舟帮忙刷就行了,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他操作起来熟练许多。 苏温言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他。 俞亦舟专心致志,并没留意到他的注视,等到差不多刷平整了,他抬起头,才发现苏温言在看自己。 苏温言伸手指了指,示意颜料蹭到他衣服上了。 俞亦舟低头看去,果然如此。 以前他每次去苏温言的画室,只要他在画画,身上绝对会蹭上颜料,当时他还不理解为什么总能蹭到,现在自己也体验了一把。 他正想着也不知道这些颜料好洗不好洗,要不现在就去换件衣服吧,却看到苏温言冲他招招手,对他说:“你过来。” 俞亦舟不解,走到他跟前。 苏温言又说:“低点。” 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俞亦舟还是弯下腰,把脸伸到他跟前。 苏温言伸手触上他的口罩,指尖在上面轻轻涂抹。 俞亦舟一头雾水,掏出手机开前摄像头拍自己,这才看清他在干什么。 苏温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指沾了颜料,在俞亦舟的口罩上给他画了鼻子和嘴,甚至用的是漫画画风。 俞亦舟看着手机里的自己一时无话,一张脸从三次元转进二次元,怎么看怎么奇怪。 白色的颜料在黑色口罩上格外明显,苏温言看着俞亦舟被他画得不伦不类的脸,笑得乐不可支。 俞亦舟沉默地看着他,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老师,好幼稚。 捣乱也捣乱过了,俞亦舟拿起湿巾给他擦手,问他:“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干?” “差不多明天吧,”苏温言说,“等干透了,打磨一下,就可以刷第二层。” 俞亦舟:“……” 还要刷第二层。 看来他之前问三天之内能不能开始画,还是太保守了。 * 接下来的几天,苏温言终于在俞亦舟的帮助下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当然,复健也没有落下。 制作好的油画布框平整又光滑,画布绷得结结实实,比外面卖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天,他终于可以开始画画了。 俞亦舟已经帮不上他什么忙,便去花房摆弄植物了,他一走,画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温言看着空白的画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很久没正式画画了,上次画人体素描,充其量只能算开胃小菜,真要捡起画笔重新画油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以前的手感。 管不了那么多了,试试看吧。 至少不能辜负俞亦舟的信任。 画笔沾了颜料,落在画布上。 他画画很少会打草稿,这次更加没有必要,他要呈现的画面早已经刻在脑子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只需要将它画出来…… * 俞亦舟在花房给花浇水,完成今日份的“照顾植物”任务,打扫地面时,突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眼看着要起风,他急忙关上家里所有的窗户。 最后只剩下苏温言的画室。 俞亦舟站在画室门口,犹豫了。 苏温言跟他说,没有他的允许让他别进去打扰,他画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安静待着,可他又隐约记得画室的窗户没关,也不知道苏老师专心作画时,会不会想起来去关窗户。 看风向,很有可能会往屋里潲雨,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他尽可能放轻了声音,不想惊动苏温言,一进屋,就看到对方果然没去关窗户。 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带着潮湿的凉意,俞亦舟赶紧上前,却听到苏温言突然开口:“别动。” 俞亦舟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画笔依然在画布上移动,似乎全然没有为他而分心。 他不明白苏温言为什么不让他关窗,现在这气温下一场雨,绝对会把人吹感冒的。 苏老师身体这么弱,不要命了? 可他又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打断他,这幅画似乎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如果自己因为没听他的话而给他带来困扰,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俞亦舟一时陷入两难之中,终于,他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窗前。 还好窗户开得不大,虽说不能完全挡住,但也聊胜于无。 苏温言的笔尖停了停。 雨越下越大了,画室里没有开灯,逆着光线,看不清俞亦舟的脸。 雨丝斜吹进窗户,在窗台上落了一片积水,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某人背后的衣服肯定被雨打湿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的,拿身体去挡风挡雨,这能挡得住吗。 苏温言终于是心软了,开口道:“关上吧。” 他嗓音有点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俞亦舟关上窗户,嘈杂的雨声被隔绝在外,雨珠扑在窗玻璃上,留下成串的水痕。 他来到苏温言跟前,视线投向画布。 这是…… “这幅画的主题是雨,”苏温言说,“和今天的天气很像,不是吗?” 窗外一道惊雷乍响,闪电将室内映得亮如白昼,俞亦舟瞳孔微微收缩起来,一瞬间,他看清了那幅画。 那是大巴车内的景象,是苏温言的视角,画面是如此支离破碎,车内没有一个人,只有数不清的血,流淌的血,凝固的血,在残缺的座椅上蔓延,在脚下蔓延,在裂成蛛网的挡风玻璃上蔓延。 车外是厚重的雨幕,雨点扑在车窗上,同玻璃内侧的鲜血一并流淌,俞亦舟只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幅画的氛围是如此阴冷、潮湿、粘腻,仿佛有浓郁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多看一眼,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从没见苏温言画过这样的画,画面太过令人不适,以至于让他脊背生寒,他向苏温言看去,看到他笔尖沾着的红色颜料也像是血,颜料蹭到他手上,蹭到衣服上,蹭到脸上,好像血迹从那幅画中蔓延出来,好像他也成了画的一部分。 俞亦舟心头一跳,下意识朝他走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全身都在抖,已经快要拿不稳画笔。 “苏老师,”他急忙用手机敲字,“休息一下吧。” 苏温言恍若未闻。 又是一道炸雷,雷光映得他侧脸惨白,俞亦舟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手。 指尖冰凉。 “苏老师,”可惜AI没有语气波动,否则他此时的恳求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求你别画了,休息一下。” 苏温言终于慢慢将眼珠转向他,苍白的面容全无血色,他身体发僵,竟已没办法放下画笔,右手被冻得有些抽筋,张不开了。 俞亦舟小心地攥住那支笔,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抽离,画笔抽离的瞬间,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和束缚也被拔走,苏温言再也坚持不住,猛地弓起身体。 俞亦舟迅速扶住他。 身体的不适已经强烈到无法忽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刹那,所有的痛苦在一瞬间集中爆发,苏温言只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他分不清那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着凉吹了风。 喉头发哽,让他恶心想吐,他拼命用手捂住了嘴,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意识已经在濒临溃散的边缘,恍惚之中,他好像被人抱住,有温暖的体温包裹着他,那气息是如此亲切,熟悉得曾与他鱼水交融,他伸手想抓住他,抓得再紧一点,让他再不能从自己身边逃离。 他拼尽全力,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嗓音因为颤抖而哽咽:“小舟……你不准走。”
第16章 俞亦舟顾不上再去拿手机,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些。 苏温言靠在他怀中,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近乎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他家里洗衣液的气味,清新又温暖。 他将手揽上他的腰,一路向上,用力抓紧他后背的衣服,那衣服被雨水打湿,又被体温捂热,摸起来并不舒服,可此时他却顾不得那些,他渴求着拥抱这具身体,想要得到有关他的一切,哪怕是他讨厌的雨,落在他身上也变得令人着迷。 脑仁在抽疼,思绪变得凌乱,一切举动都好像不受他控制,身体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能,他想要和他接吻,想要发泄那些无从排解的痛楚,于是他张开嘴,用力地、狠狠地咬在他颈侧。 俞亦舟浑身一滞,他没有挣扎,任凭对方的唇齿碾磨着他的皮肤。 刺痛没有持续多久,苏温言便松开了他,仅剩的一丝力气终于耗尽,他感到缺氧,开始大口喘气。 俞亦舟轻拍他的后背,尽可能给予他温暖,过了许久,对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他将苏温言抱起,回到卧室,轻轻将他放在床上。 苏温言拼命拉住他的手腕,哑着嗓子道:“别走。” 俞亦舟打开床头灯,在床边坐了下来,冲他比划手语:“我不走。” 苏温言缓了口气。 灯光下,他脸色依然苍白,眉心蹙起,眼尾有些潮湿,因为难受而生理性地流出眼泪。 歇了一会儿,他艰难睁开眼,对俞亦舟说:“帮我拿片止疼药。” 俞亦舟:“在哪?” “抽屉……” 苏温言气息还是不稳,说句话都很困难,俞亦舟忙在床头抽屉里翻找,找出一盒止疼药来,看日期是新的。 他倒了温水,扶苏温言坐起一些,将药和水都递到他唇边。 苏温言没力气接,直接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 俞亦舟重新掏出手机:“你睡一下吧?” 苏温言点头。 俞亦舟小心将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又把自己的手也伸进去,捂着他冰凉的手指。 苏温言精神困乏,加上药物作用,很快就睡了过去,在医院时,他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会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他身上还沾着不少颜料,手上也是,俞亦舟帮他捂了一会儿手,颜料也蹭到他掌心。 他闻了闻自己的手,颜料散发出混合了植物油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还是快点擦掉吧。 俞亦舟抽了两张消毒湿巾,怕冰到苏温言,先放在掌心捂热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身上沾到的颜料,从脸颊,到胳膊,到手。 衣服上也全是,那被子里大概也沾到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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