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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楼！”他随机抓了一个人问道。 那人认出了宋晁，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刚开口说了个五楼，宋晁就已经毫不犹豫的撇下他，直奔楼梯间去。 医院的电梯太慢了，每一层都要停留许久，虽然已经筋疲力尽，宋晁仍然不敢放慢速度，扒着扶手把自己挪到了五楼。 过了拐角，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脑袋深深埋了下去的段珏。 “段——” 宋晁话还未出口，目光就已被段珏手上鲜红的血迹吸引住，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那是谁的血？ 听到动静的二顺扭过头，对着宋晁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他的脸色也极其难看，眼眶泛红，段珏身边还围坐了几人，都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宋晁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人的身影里，唯独没有段长明。 ----
第 69 章 一切都已不言而喻，宋晁抬头，看着“手术中”的字样，踉跄着走到段珏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状况。 段珏面无表情，却不是像他平时那样，而是一种空洞的，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空白。 这样的表情让宋晁害怕极了，他甚至没敢伸手触碰，只是轻声呼唤着：“哥……” 发生什么事了？ 剩下半句宋晁没能有机会说出口，因为二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而段珏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里，对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反应。
刘顺拉着宋晁到了楼梯间里，先回头看了看段珏所在的方向，然而才压着嗓音对宋晁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下午出事儿了，四哥带人去的，怕打扰就没让告诉珏哥，然后……” 说到这里，刘顺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悲痛，缓了几秒才能把剩下的话顺利说出口：“老金捅了他，三刀。” 宋晁差点没站稳。 “这是故意杀人……” 半晌，他才颤抖着嘴唇说：“这是故意杀人，我们可以告……” 刘顺没说话，目光悲哀的看着宋晁，眼中的意思十分明确。 因为这里是D城。 否则王祥的死就不会那么不痛不痒，肇事者也没有得到任何应该付出的代价，甚至因为有了段珏的庇护，完完全全的从这次事件中隐身了。
可那是段长明啊！ 同样性质的事情祸及身边人时，宋晁才迟钝的开始愤怒，愤怒之下是对这座城市的憎恨。 即使他和老四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和老四之间的感情可能都不如二顺和老四深厚，更别提跟段珏比了，可自己身边的人，不久前才见过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当成“朋友”的人，现在生死未卜的躺在抢救室里，宋晁无法不愤怒，对老金，对这个烂地方。 但他尚且如此，段珏该有多心焦啊？ 宋晁捂了一会儿眼睛，稳住心神。 手术还没有结束，一切都尚有余地，他需要陪在已经十分脆弱，一击就碎的段珏身边，陪他共同面对那个不知好坏的结果。
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的时候，宋晁看见对面的刘顺已然红了眼眶。 他张了张嘴，苦涩的快要说不出话来，还是尽力安慰着：“没事的，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苍白无力，却依然用这四个字互相安慰着。 “你暂时别和珏哥说话。”刘顺又小声叮嘱着：“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宋晁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段珏，依然是那个姿势，没有变化。 “还有……” 话没说完，刘顺已经哽咽到不能出声，虽然在宋晁印象中，这个人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出现，表情也总显得寡淡，但此时此刻，他哭的那样让人动容，下巴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尽管已经拼命的压抑，呜咽声还是会从咬紧的唇缝中溢出来。 宋晁张开双臂给了刘顺一个拥抱，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剩下的唯一的安慰方式了。 也是因为最需要拥抱的那个人此时无法被拥抱。 .
电子屏上显示的猩红的数字，每一下闪动都像刀子抵在段珏的心头，让他从心脏开始一片一片破碎。 宋晁来了，他是知道的，却无力抬起头，他是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空荡荡的躯壳，难以对外界的事情作出反应。 在段珏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虔诚，他的灵魂跪倒在满天神佛面前，悲痛无力的祈求着。 他听老和尚说过，只要诚心祷告，所求一定会实现，所以，所以…… 一定…… .
宋晁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过，一眨眼已是深夜十二点半。 原本站着的人都靠墙坐下了，但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表现出困倦，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呆滞，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里，宋晁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唯一一个活人。 一直站着有些扛不住寒冷，宋晁就下楼看了一眼，原本聚集在医院门口的那群人为了避雨都涌进了医院大厅，三两成群的分散站着，无一不是沉默着的，没有任何一人先行离开。 暴雨让医院外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凄凉的雨无休无止的从高高的天穹倾泻而下，下到激烈时，宋晁有种地面都在颤抖的错觉，似乎是世界崩塌的前兆。
再次回到五楼时，段珏换了个姿势，背靠在墙上，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惨白的天花板，那张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却仍能让人感到悲伤。 宋晁很无助。 他是恐惧的，恐惧未知的结果也许会击垮在场的所有人，这让他惶然不知所措，但一向值得依靠的那个人，此刻不能为他提供任何支撑，宋晁甚至需要小心翼翼的不去惊扰对方。 .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来了两位意料之中却又意想不到的人。 何春花和何瓜没有打伞，也可能在这样的暴雨中，伞这东西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所以两位老人全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水鬼。 他们的出现终于让段珏有了点动静，宋晁第一次从段珏眼中看到了恐惧和不安。 何春花与何瓜，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家里等着儿子回去，迟迟等不到后，又是向谁通过何种方式打听到的呢？ 他们连语言都不通。 宋晁以为他们会很激动，但是没有，他从两位老人脸上看到了放在之前绝不会想象到的凝重和焦心，当他们的眼睛转向段珏时，目光里是明晃晃的怨恨与愤怒。 段珏站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何春花身上，下一秒，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何春花比他矮太多，这一巴掌只碰到了段珏的下巴，段珏低着头，沉默不语。 也没有人出声。 何瓜狠狠的推了一把段珏，让他向后踉跄了两步，同样没有人制止。 直到这时段珏才说了宋晁来后的第一句话：“对不起……”
宋晁别过了头，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幕。 他知道现在就算是何春花拿着刀子往段珏身上捅，段珏也不会闪躲一下的。 这条走廊已经足够压抑了，何春花和何瓜的出现似乎让这里的空气都被抽干净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感受到了窒息。 段珏任凭那些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反倒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可惜那两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很快就相互搀扶着走到了角落。 段珏走过去，用手势示意他们坐到椅子上去，二人估计也是没什么力气了，对视后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段珏，然后慢腾腾的挪过来，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的段珏离宋晁只有两步之远，宋晁却不敢伸手触碰他。
段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那么怕冷，外套给了何春花之后肉眼可见的腿都在打摆子，宋晁刚抓住外套的下摆，段珏就动了。 他看了一眼显示手术时间的电子屏，然后径直走了下楼。 宋晁想追上去，被二顺拽了回来。 “外面还在下雨！”宋晁怒道。 “所以你更不能出去。”二顺说：“不要给他添更多的麻烦了。” “……” 宋晁和二顺僵持几秒，认输了。 他退回楼梯间，不想再看见段长明的父母，每多看一眼他就觉得这里窒息的程度又加深了一分。 .
半小时后，段珏湿漉漉的回来了。 他今天穿了三层衣服，脱去外套后还有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和打底，上楼时肚子的地方鼓鼓的，还被他用手拖着。 他的头发紧贴在额前，脸和手指都冻得发青，衣服也湿了个透彻，正在不断的往下滴水。 宋晁靠在墙上看着他走近，从怀里掏出一小杯塑料杯装的黑米粥递给自己。 “你……” 话没说完，眼泪就已从脸颊滑落，滚烫的，滴在了段珏手背上。 段珏把粥在衣服上蹭了蹭，虽然几乎没什么作用，但还是带走了一些水珠，他把温热的粥塞到宋晁怀里，又抬起手想要替他擦眼泪，最后大概是怕自己凉到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宋晁很想抱抱他，但段珏已经调转了方向朝何春花二人走去，半跪在他们身前，从怀里掏出剩下两杯粥。 何瓜没有动，但何春花接过了粥，并用胳膊肘捅了捅何瓜。 段珏没有再看他们，身上滴着水，找了个角落站着，又回到了两眼空空没有动作的状态。
温热的粥淌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宋晁很想把粥拿过去让段珏喝一口，被二顺用眼神阻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下午等到现在，每个人都饥肠辘辘，却没人愿意暂时离开这里去吃饭，宋晁撕开塑料杯的封膜，把粥递给二顺喝了一口，二顺又递给了另一个人，几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瓜分了这杯粥。 段珏站在角落，一直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出声。
时间来到凌晨三点，宋晁又冷又饿又困，眼皮子都在打架，段珏还是像具标本一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宋晁想下楼看看，却意外的发现原本在楼下等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上来了，都靠墙站着，一直延伸到楼下，像一溜人型护栏。 宋晁顿时打消了想下楼走走的念头，正准备转身，听见似乎是小草的声音在轻轻叫他：“小宋哥，小宋哥……” 宋晁回头找了一圈，小草在四楼的平台上，他下去后小草就拉着他到了一边：“四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很无奈的，宋晁只能摇摇头。 “都这么久了……”小草脸上的失望明晃晃的：“那，珏哥怎么样了？他刚刚出去了，我们怎么叫都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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